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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绮丝轻而易举地打落那枚金花，见它没入泥泞里，竟出了神，怔怔望着。

　　许久，再回神时，她转而望向韩玲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我一定会给他报仇的……”可是说罢，便深深叹了口气，好像突然间老了多少岁。身形愈发佝偻老态。

　　转身欲走时却手背一翻，一注雨剑刺向斜后方的大石，立刻便听到一声稚嫩的惊呼，“哎呀！”

　　却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那雨落在她脸上，哗啦一下散开，打得小女孩脸颊生疼，连忙哭喊，“婆婆饶命！婆婆饶命！”

　　“你都听到看到了什么？”没料到对方竟然是个小孩子，黛绮丝一时犹豫，本来杀人的利器竟化作不痛不痒的雨滴砸在小女孩脸上。

　　“我……我什么也没听到！”小女孩连忙摆手，“刚刚婆婆你在发呆，我心中好奇，这才躲在了后面看……”她越说声音越弱，小孩子好奇心重，明明母亲嘱托过不可乱跑，可她毕竟小孩子心性，见着下雨尤其心痒难耐就偷偷从客栈溜了出来。

　　黛绮丝思量小女孩这番话，“量你也不敢扯谎。”心中却十分苦涩，自己但凡想到往事，便将周遭都忘得一干二净。不仅放走了韩玲珑，而且竟然连一个小孩子走过来都未能察觉。

　　小女孩察言观色，心知那婆婆已经不会杀害自己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孩子感觉极其敏锐，觉察婆婆一身沉郁，不由壮起胆子搭话道，“婆婆，你的金花掉了……”她心道，不知自己现在转身逃跑会不会惹怒这怪婆婆。

　　黛绮丝目光重又落在金花上，尘封的记忆似乎又要翻涌而出。她忙收住心神，直直盯着小女孩道，“你是谁家孩子？不如跟了我去吧！”言毕，就要出手抓她。

　　岂料眼见着将要抓住小孩手臂，却忽觉面前闪过一抹黄，白底红妆的油纸伞顷刻荡开，便连带着小孩一起护在伞下，如同乍然绽放的寒梅在雨中急飞，刹那功夫已倏然退去。黛绮丝心中一凛，手上便抓了个空。

　　“杨姐姐！”小女孩见到来人，一下哭了出来，“呜呜……杨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

　　正是杨湛。

　　“小红玉，你娘亲不是叮嘱你不要乱跑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她声音柔和，却带着股威压，怀里的史红玉一时又是羞愧又是畏惧，嗫喏不语。

　　杨湛叹口气，把史红玉放下来牵住她的手，给小孩子撑着伞挡雨。这才望向黛绮丝，“小孩子无状，得罪了前辈。在下代为赔礼，望前辈大人有大量，饶过她一遭。”她微微欠身，不动声色的打量黛绮丝，又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黛绮丝神色一顿，该如何称呼自己？

　　杨湛却已经敏锐地扫到落在泥泞里的金花暗器。黛绮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动，“金花婆婆。”又见杨湛身手不凡，且黛绮丝本就不愿多生事端，故道，“老妇岂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说罢，便拄着拐杖，一阵阵咳嗽着在暴雨中自行去了。

　　杨湛动动唇，本欲多嘴询问她和韩玲珑有何仇怨，然而终究是没说出口。毕竟，无论金花婆婆还是韩玲珑，她都不算多熟。

　　史夫人撑着伞急匆匆赶来，见到杨湛时便心下大定，连忙拉住史红玉向杨湛道谢，“多谢杨掌门！”

　　“不必多礼，”杨湛连忙扶起她，“举手之劳罢了。”

　　其实不过前后脚的功夫。韩玲珑刚离开客栈，史夫人就带着史红玉进了来，前来告知仇人不知踪迹。原是以史帮主之名约了暗箭伤人的贼子在此一战，奈何史帮主重伤，史夫人便求了杨湛来。岂料竟遭人爽约。

　　“不知到底是何人伤了史帮主？”杨湛蹙眉，本以为是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哪料竟如此曲折。她原先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接到史帮主的一封书信，这才匆匆赶来。

　　史夫人一脸尴尬，“仇人的面都没见着，蒙着面也没看清，这才约了今日一战。”

　　听得杨湛哑然。对方既然蒙面暗害，又岂能出来堂堂正正的比试？唉。杨湛心道，自从一百多年前，古墓派出了个神雕大侠之后，早已今非昔比。经过这几代的发扬，到如今已俨然是隐世名门，三教九流的事情都能找上门来。却又容不得她撒手完全不管，毕竟是师门先辈积攒的情谊威望，她身为古墓派的唯一传人又岂能置之不理。

　　“如今这世道，奇人倒是越来越多。”杨湛叹息，念头一转，忽然问道，“不知史夫人可听说过金花婆婆其人？”

　　“金花婆婆？”史夫人认真想了想，摇头道，“还真没有。”

　　“这倒奇了，”杨湛蹙眉，“连消息最灵通的丐帮都没听过这名号……那这金花婆婆到底是何人？她武功可不低。”

　　“许是我一介妇人，孤陋寡闻，”史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待回去之后，先让门下兄弟们多打听打听。”

　　“对！”小小的史红玉得意地接口，“没有我们丐帮打听不到的消息！”

　　倒惹得杨湛莞尔，“如此，就劳烦丐帮诸位了。”

　　“杨掌门哪里话，这点小事算什么！我相公说了，杨掌门有事尽管吩咐，古墓派的事就是丐帮的事！”

　　杨湛只笑着谢过。                    

作者有话要说：　　窝……窝没屯稿……其实现在基本没时间写文，可自己手痒于是就写着玩……一般大概会隔日更或者一周两更啥的，主要我抽不出多少时间来，但还素想和大家一起玩耍(*/ω＼*)……【请相信尼萌的留言是督促窝更新这篇的唯一动力】，所以你们不要嫌弃窝，快到碗里来~~~

 

　　☆、【03】

 

　　韩玲珑一身狼狈，被暴雨冲的像个落汤鸡，连衣服上的血迹都被冲散在一身蓝里，看不出半点痕迹。

　　关山月正玉指纤纤地捏着香匙拨弄香灰，忽听得门口“砰”地一声响，便见韩玲珑一脚踹开府门，踉跄的跳进来。关山月余光望她一眼，收回心神重又专心致志地拨香弄烟。指腹一块安息香，被她动作轻柔地缓力捻开，纷纷落入熏香炉中。不多时便满室充盈着若有若无的芳香。

　　她似乎心无旁骛。可远在门口的韩玲珑却听到关山月闲闲开口奚落道，“韩女侠这会儿是演的哪一出？”说话间，指腹上的香块已经渐次化开。

　　韩玲珑一顿，咂咂嘴道，“关老板今天好雅兴，不知婉玉姐姐今日可好？”

　　“婉玉虽不比韩女侠生龙活虎，却也好得很。”关山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好似背后生了眼睛，能看到韩玲珑故意避开大厅往旁边蹭一样，“躲什么？”她话音刚落，便皱了皱眉。空气里有股血腥味，在安息香的萦绕下显得尤为明显。关山月眼神赫然一凛，倏尔转头紧紧盯着韩玲珑，“你受伤了？”

　　韩玲珑正打算赶紧躲过去，听这话不由叹口气，“关老板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呵，是比你灵些。”见韩玲珑衣衫尽湿，唇色发白，面上又仍作出一副全然无事的模样，关山月脸色越发难看，“真不让人省心。”遂上前拉住韩玲珑手腕往房间里走。

　　红绡缦帐垂下，影影绰绰地隔开床榻。

　　韩玲珑连忙挡住关山月的手，“好姐姐，我这伤不重，自己来就行了。”

　　关山月只不动，眼神瞥了瞥韩玲珑脱下的外衫，却已是血迹斑斑。她不发一言，手上动作却没停，韩玲珑挡也挡不住，里衣便被她掀开。禁不住脸上有点烧，却也只能硬撑着佯作无事。

　　关山月抬眼一瞧，忍俊不禁，“羞什么？从小看到大的了，这会儿倒知道羞了。”

　　“……”韩玲珑咬唇不语，过会儿才道，“谁羞了？我又不是婉玉。”说着话，脸色反而愈发红了些。

　　让关山月不由得勾唇，叹气道，“婉玉说，她都当你是我们的女儿。”见韩玲珑抽了嘴角，又补充一句，“依我看，她说的对。”

　　韩玲珑哭笑不得，“两位姐姐别闹了，谁有你们这样年轻的娘亲！”

　　“就你嘴甜。”关山月一边说话，一边给韩玲珑上药，“婉玉和我都快半百的人了，做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的娘，有何不可？”

　　“……关老板，你现在自己走出去，到街上站一站，看看有几个人会说你们年过半百！”韩玲珑好笑道，“不过四十岁多点而已，正是好时候呢。更何况关老板的名头在武川一带有谁不知有谁不晓？拜倒在你裙下的人前赴后继，还只怕你不肯看上一眼呢。”

　　“名头？”关山月自嘲地笑，“可是什么好名头？好听点是武川第一美，实际不过就是个任人糟蹋的青楼女子罢了。何苦又拿这个来埋汰我！”

　　韩玲珑一愣，连忙紧张地解释，“好姐姐，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再说，女人生得美又不是什么过错。”

　　“扑哧——”关山月低头一笑，“逗你呢。你娘亲我年纪一大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能和婉玉过上这么些年的安稳日子，已经很知足了。”

　　韩玲珑心里松了口气，又听得“娘亲”二字不由扶额，“你可别一口一个娘亲，折煞我也。”

　　却没看见关山月满目柔情地望着她，温柔给她上药，“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家，打小就一个人混迹市井，没爹又没娘，连个亲人都没有，我……和婉玉看着都心疼。”

　　“所以两位好姐姐就收留了我嘛！”韩玲珑睁开眼睛嘻嘻笑，“关老板，最近香料生意可好做？多赚些钱，也好养我嘛！”

　　“你呀！”关山月嗔她一眼，“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明明是八年前关山月和婉玉走投无路，韩玲珑收留了她们，并且合计着做起了香料生意，如今到韩玲珑口中反倒变成了自己被收留。

　　“这些年都是关老板在操持生意，要是没有你，指不定现在生意黄成什么样呢！可不就是关老板能干又心善，养着婉玉姐姐和我。”韩玲珑说的一本正经，关山月戳她额头一指，“好好好，全是我的功劳！女儿这么可心，我也知足了。”

　　“关姐姐！”韩玲珑苦了脸，闷声道，“再说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可要生气了！”被两个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的女人称作女儿，韩玲珑浑身都起疙瘩。

　　关山月哈哈笑，却道，“认识你时，你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那会儿我和婉玉已经三十多。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看，”关山月停下手中动作，“你都已经出落成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啦。”

　　“两位姐姐都这么美，我好意思长得丑么！”韩玲珑眨眨眼，逗得关山月捏她脸，“好好的女孩家，怎么学的跟那些臭男人似的油嘴滑舌！”

　　韩玲珑笑着做鬼脸。

　　上完药，关山月一如既往地对她为何受伤一事只字不问，韩玲珑自顾整理好衣衫，却道，“关姐姐，婉玉姐的身子好些了吗？”

　　关山月皱眉，“虽不大好，可这些年调养着，也没大毛病。”顿了顿又喃喃道，“婉玉真傻。”

　　“嗯？”韩玲珑没听清，关山月却摇头道，“没事。你好好歇着吧。以后多少也稍微注意点，伤成那样，虽然不致命，可也得活受罪。”

　　“这次是例外，”韩玲珑道，“换成旁人，只怕连衣角都碰不到我。”

　　关山月张张口，见韩玲珑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也只好咽下心中疑问，只道，“山外有山，还是当心点。”

　　韩玲珑身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关山月心中明镜儿似的清楚，可她从不过问。这个乱世，谁身上还能没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只不过韩玲珑身上的略微多一些罢了。比如，为何早在八年前，韩玲珑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时，明明穷的饭都吃不上却又能够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不仅赎了关山月的身，还能够用剩下的钱财和关山月一起做香料生意。再比如，香料生意本不是寻常百姓能做的，大元朝能产香料的地儿不多，大半香料都是从海上贸易过来的。旁人要是没有门路，只怕一辈子连见都见不着香料。韩玲珑彼时却能够在还是个孩子之时，找到愿意将香料卖给她们铺子的波斯商人。再者，韩玲珑一向跟她们生活在一起，也没见她有什么师父，可是却习得一身好武艺。关山月虽然不熟悉江湖事，但到底见多识广，也约莫猜出韩玲珑的功夫绝对是江湖上排前列的高手。可也从不见她闯荡江湖，每日里不是给自己打打下手调调香，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翻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