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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你叫他鹿哥吧。”

 

13

几天没下雨，午后的溯村闷热闷热的，树叶纹丝不动，李家池塘的水面反光成一面大镜子，鱼成群结队地到水面上换氧。李霖雨热得受不了，躲屋里去吹风扇，剩他家两条狗拴在晒得冒烟的池塘口，趴伏在草丛里吐着舌头散热。

鲤鱼自从有了两条狗之后就把躺椅搬进了屋，一到中午，他放下门帘窗帘，把电扇调到第二档，光着膀子倒进躺椅里，双手交叉在脑后，大喇喇地睡。桃丫问过他为何最热的天时也不把风扇开最大档，他竟然回答说第二档既够凉，又比最大档省钱，听得桃丫咋舌。

此时，睡得正香的鲤鱼不知道有个不速之客溜了进来，正盯着他看。他那两条狗不是睡着了，也不是被毒哑了，只是热得犯懒，叫都没叫一声。

不速之客看了鲤鱼半天，见人睡得哈喇子流到下巴，放心找东西去了。他把一楼的各个抽屉粗粗翻了遍，没找着自己想要的，看鲤鱼仍睡得不省人事，便蹑手蹑脚上楼去找，可找完鲤鱼的房间也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打算折回一楼仔细再找一遍。出鲤鱼房间前，那人不经意瞥了眼摆在最里面的床，差点没被吓破胆——应该只有鲤鱼一人的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穿着红衣衫，脸朝内侧卧在鲤鱼的床上，脑后垂着条长麻花辫儿，莫不是什么女妖精吧！不速之客两只眼睛滚圆滚圆地睁着，脚发麻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什么小贼胆儿这么不肥？原来这不是别人，却是那都家阿秀。按说这么个全村小朋友的好榜样、大人眼中的乖乖崽是没道理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儿的，但此时此刻站在鲤鱼房里的的的确确是他。可怜阿秀第一次做坏事就被吓餐饱，鲤鱼床上凭空多出的女孩儿让他脚软口哑，傻愣愣呆了半天才看出些门路来，那粗实的麻花辫，那红色衣衫，那身形，越看越像张铁蛋他妹！

桃丫和阿秀取了个女孩名，而张家小妹是取了个男孩名。这妞儿大名张浩兴，小名耗子，个头娇小面容好看，性子却傲，整个人冷冰冰的，平日里不爱搭理人，阿秀跟她没说过几句话，更别说了解了。她怎出现在这里，还毫无戒心地睡着……

阿秀不敢多想，生怕两人醒来发现自己，找回气力轻手轻脚地走了。揭开李家大门的帘子，外面的世界白光晃晃，他的眼被闪了下，头有些晕。他顶着烈日往书房走，心因为私自到别人家而狂跳，同时也懊恼，他还是没能把东西找到。

张家小妹在李家的事儿估计铁蛋不知道，但他也不能说，这可怎么办，心头又要多一个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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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热天时，厨房开了排气扇也还跟蒸笼似的，桃丫坐着木头小板凳守在砖砌的锅灶旁，拉着风箱看火，穿着的白色背心湿了大半边，不久前留起来的刘海儿也汗湿了，盖在额头上难受，他顾不得手脏，把刘海儿耙梳到脑后，露出个美人尖。

这几年上头搞优惠政策，溯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装了液化气灶，桃丫家也有，不过因为都是老人在掌厨，锅灶还经常用着，尤其蒸饺子这活儿，他们必然用回这陈年老玩意，锅灶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不一样的。桃丫现在就是在看着蒸饺子的火。

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无端端的要做饺子？还不是桃丫大姐要回来了，他大姐打小最爱吃饺子，尤其爱韭菜鲜虾馅儿和白菜猪肉馅儿。今天天没亮，桃丫爷爷奶奶就起来张罗了，搓面皮剁馅儿一样样的干，桃丫本来没兴趣凑活儿的，但他咬咬牙，还是选着在家帮忙。

桃丫看着差不多了，熄了火，掀开盖子，顿时芳香四溢，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想偷偷抓一个尝尝鲜，被刚好进来的爷爷抓包：“干吗呢桃丫！老大不小的了还偷吃，什么时候能把这坏毛病给改改？难怪今日这么乖肯来看火，为了不用去书房是吧，你赶紧收拾妥当了滚过去，人家鹿老师跟阿恒一个学校的，肯定很厉害，你好好学，敢再逃课，我让你姐收拾你。”

桃丫闷闷不乐地出厨房，小混混果然在铺头里，桃丫瞪着他，没好气道：“来找我干嘛，还敢跟我爷爷告状，活不耐烦了？”

小混混也没好气：“你以为这么热我想回来告这么个屁状啊，我哥叫的！饺子做完了吧，快跟我去书房。”

“都说了不想去了，大放假的你们都逼我！”

“你不对劲啊，我哥也在，你不去？”小混混上下打量桃丫，“你不缠我哥了？”

桃丫学小混混翻了个白眼：“屁话！我啥时候缠你哥了，比起你缠鹿哥来，差得远呢。”

小混混哼一声：“半斤八两。”

鹿晗跟河县算是有几分渊源，他除了跟吴家老大读同一个大学，高中还跟在溪村中学的金老师是校友。鹿晗与吴家老大平时关系好，生活学习的事情都有聊，学期结束前他说暑假想找个农村试教一下，吴家老大就推荐他来溯村了。

那天晚上，阿恒开着车把鹿老师载来，原本很反对家里来客人的小混混见到穿着白色衣服、扎着个苹果头的鹿晗，简直变了个人，主动上去自我介绍不说，还给人递茶水递点心，殷勤乖巧得很。

旁边的桃丫一边吃着阿恒带回来的零食，一边看鬼似的看着小混混，只有吴家奶奶心里欣慰，十年来都没见过这光景，心道她宝贝孙儿阿混也不是没有长大，现下懂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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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丫背着书包出来，手里还拿着把伞，小混混立马就笑他：“还撑伞？你撑伞也还是全村最黑。”

“怎么可能我最黑，不是有黑钟？”小混混肤色白，身材瘦，最爱拿这优势来笑桃丫，桃丫明知他有心气自己，每次都忍不住回嘴，还要扯上黑钟。

“黑钟纯黑，你黑里带绿，品种不一样。”

之前白苗笑自己的话又被小混混用上了，桃丫气鼓鼓地把伞从小混混头顶挪开：“你最白，你了不起，晒死你！”

走了一小段路，桃丫看小混混前襟后背都湿透了，还是没忍心，又把伞撑回他头上。太阳光白晃晃的闪人眼，桃丫眯着眼看着前方说道：“你觉不觉得鹿哥长得好看？”

“鹿鹿当然好看，那又怎样，你要红杏出墙啊？你是我哥的人了，别动歪心思。”小混混没大没小，不肯喊鹿哥，鹿鹿鹿鹿地叫，鹿晗吹胡子瞪眼地吓唬他他也不害怕，便由得他去了。

“再乱说我揍死你！说真的，我下手很重的。”

“瞎扯淡吧，不是我哥在你早溜别处玩儿去了，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哥？”

“说得你很听话似的，你不是为鹿老师去上课？”

“我痛改前非，好好学习了以后报效祖国。”

“哦这样啊，我看鹿老师挺喜欢我的，我是因为鹿老师去上课的。”

“想打架是吧？”

“就你，敢跟我溯村小剑王叫板？”桃丫爷爷早年学过武术，都一并教给桃丫了，而爷爷是剑王，桃丫就顺其自然的成了小剑王。

“有种来啊！”“来！”

半晌后，书房门口出现了俩脏得像乞丐的人，把一票子人都逗笑了，阿恒黑着脸把两人提溜了出去：“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好不容易来到书房的俩人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14

等桃丫跟小混混回到书房，鹿老师快要开始下午第一堂课了。

桃丫易出汗，虽然回去擦了身，换了件更加通透的背心穿着，走那么一段路过来，后背还是湿了一片，衣服都黏在了身上。要命的是课室只有三顶吊扇，一顶在讲台，另外两顶在课室两边，而桃丫个子高，座位在课室最后面——那个位置像被遗忘的孤岛，在那儿根本就吹不到一丝丝风——他坐下之后错觉身体要热爆炸了。

恒哥呢？恒哥热不热？

桃丫用作业本扇着风，抬头看见阿恒坐在讲台，正不知道跟鹿老师说着什么，看起来干干爽爽的，头发被风扇呼呼吹得扬起。不一会儿，他从讲台下来，坐到了第一排阿秀的旁边。

鹿老师用尺子拍拍讲桌：“同学们安静，早上没来的那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桃丫看着吴家老大发呆，没注意到自己被提问了，阿恒听不到桃丫的声音，回过头看，桃丫跟他对上了目光，低下头吃吃地笑，弄得阿恒莫名其妙。

鹿老师说：“黄子韬同学，来自我介绍一下。”

“哈？”这回桃丫听到点名了，他站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鹿晗，“介绍什么啊？”这里的人都认识自己啊，除了最近几天才认识的鹿老师，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鹿晗看他呆呆的样子就想逗他：“比如介绍一下你跟吴亦凡的关系啊？”

桃丫的脸不出所料的就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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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阿混擅长数学，鹿老师在讲的一元二次函数他在初中都学烂了。黑钟瞥他一眼：“这些你都早学会了，还这么认真听讲？”

混混撑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讲台：“我再复习一遍你管得着？”

黑钟也看着讲台：“人家长得好看，你喜欢人家吧？”

“他是男人，我喜欢他干吗，我在想以后要找一个像鹿鹿这样好看的做老婆。”他转头，“不会是你喜欢鹿鹿吧？”

“……有病啊你，我也喜欢妞儿。”

桃丫在后面用笔戳黑钟的背：“你俩上课别说悄悄话！”

“唷，黄领导来管人了？”小混混侧过脸，说得桃丫尴尬地收回笔。他论成绩论表现都跟当班委无缘的，但在之前溯中把溪高的金老师请来教书的一段时间里，他不知为何被提为纪律委员，大概是金老师帮他说了几句话的缘故。金老师是省城人，听说是从很好的大学毕业的，他教书跟别的老师很不同，不说别的，单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就跟其他老师拉出差距来了。他很有自己的一套管理学生的方法，比如桃丫成了纪律委员之后，他们班自习课上说悄悄话的真的少了，只是下课之后桃丫免不了被嘲笑是老师的走狗之类，到现在还不时被翻出来说一番。

天太热了，一节课下来，桃丫啥都没听进去。他趴在桌面上，看阿恒又跟下了讲台的鹿老师说话，无聊地戳着自己的脸蛋玩儿，动了几下被耙到后面的刘海儿就落了下来，刚好盖到睫毛，有点儿扎眼。

桃丫心里其实有些吃味，虽然他知道阿恒在城里会有好朋友，但他习惯了阿恒待其他人冷淡，只对自己好，起码在溯村是这样，可是鹿老师来了，他就真切体会到阿恒不只关心他了。阿恒这几日只顾着帮鹿老师搞开暑假班试教的事儿，都不顾他了，连他赌气说不去书房上课也没亲自喊自己，有这么忙吗？而且阿恒跟鹿老师好像总有话说，桃丫看着觉得心里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桃丫呀桃丫，你也太小气了，怎么能要求人家一天到晚就只看着你？而且这些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的好像都是自己，阿恒只是不拒绝而已。他越想越消沉，有事做他还没空想那么多，上着课最好神游，他思绪慢慢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鹿老师在溯村只跟阿恒熟识，所以阿恒去哪儿一般都把鹿老师捎上，而有鹿老师的地方就有混混，于是桃丫跟阿恒好端端的二人游就成了四人游。鹿老师人好，桃丫都喜欢跟他在一起，可就是这样桃丫才更不开心，自己跟他认识没几天呢都忍不住喜欢他了，那阿恒还跟他交好几年了呢，肯定也很喜欢他。阿恒一年里那么多时间在城里，不会把跟自己做过的事都跟鹿老师做了个遍了吧？

桃丫讨厌胡思乱想的自己，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心里好像有一万只蚂蚁爬呀爬，酸酸痒痒的，鹿老师悦耳的声音还一直萦绕耳边，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没心机继续听课了，第二节下课就借口大姐快回来，要请假回家。

阿恒说：“你就爱偷懒，鹿老师只上一礼拜的课，你天天都要这样？”

桃丫不服气：“说了是大姐要回来了，我明天不会早退的。”

鹿老师在一旁看着桃丫笑：“不爱听也正常，我讲得无聊，刚才看你都睡着了。”“我没睡着，想事情呢！”“想什么啊？”鹿老师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桃丫张张嘴，说道：“不告诉你。”“还不告诉我？”鹿老师笑开了，揉着桃丫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明天我要叫你上来解题。”“不要……”“说句好听的？”“鹿老师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