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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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烛火昏明,照映房内一路流滴至床沿的血迹,怵目惊心。
「太阳之子状况如何?」厢房内,大祭司担忧询问,一边将盆水端给了长空。她虽无法视物,却也能感到那急迫沉重的氛围,自太阳之子诞生以来,这是日盲族受创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情势最紧张的一次。
「吾已经先为他止血了,但内伤沉重,妳先出去安抚族民的情绪吧!」长空头也未回,正捺住自身伤势,为千叶擦拭伤痕,那毛巾轻轻一拧,转眼又是满盆鲜红。
「唉,好吧!你自己的伤势也要注意,吾会交代医膳间准备伤药送过来。」大祭司转身离房,此多事之秋,日盲族断不能先自乱阵脚,长空遂继续照料着千叶。
武君罗喉,以风雷不及掩耳之势为武林带来兵燹风暴,短短时日之内,因他兴起的各地战火无不损伤惨重。举凡正道、天下封刀、月族等处皆不能幸免于难,何况,尚有出于灭境大地的佛业双身伺机而动,罗喉这等人物,不得不事先防范。
纵这场战役势在必行,却料不住双莲的浑沌之力突生异变,导致溃败。而今,众人负伤沉重,素还真那方尚有叶小钗接应,但谅想也自身难保;日盲族这方,向来只能仰赖太阳之子给予下一步指示,然而太阳之子现下昏迷未醒,该如何是好?罗喉断不可能放任敌人不管……
长空一边辗转暗思,已为千叶将表面上的伤痕处理妥当,迟疑了半晌,知道他向来习惯干净,遂又为他换好干净的衣物。不经意中,却又隐隐唤醒那雨中不堪的记忆……
与他,不需相避的事情本就比外人所知的还多。但那又能代表什么?
正踌躇间,肩上的伤复又作疼,长空终于禁不住,点穴止住疼痛,在旁打坐起来。
昏蒙的烛光,悄悄数算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几时。片刻调息后,长空起身探看太阳之子的状况,只见那惨白无色的面容正紧锁眉头,似犹有挂怀般。
此刻,终究难以放心。
就算对太阳之子怀着一生难解的不满和愤怒,到头来,他只能选择相信他。
太阳之子代表一族的信念和精神支柱,没有千叶传奇,日盲族所盼的希望也将成枉然。很多事情,置在微小的个人面前,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而自己……
他轻轻拨开那人颊边逶迤的乌黑发丝,思绪震颤。
人,总是习惯越错越深,当不愿寻找出路时,一意孤行只成了缠累。而今,即便相害至深,他依然难以自处该如何面对这少年。
既是不愿断然割舍,却又不知如何搁置感受。从来,没人告诉他该如何做。
「走……快走……快、快走……」
正怔忡时,蓦地微弱的□□唤回了现实,长空探近他身边,手掌覆上那冰冷的体温,连唤了几声太阳之子,却还是只见千叶紧闭双眼,强抑痛楚中,竟握紧了他几分,艰难地自唇边吐出「快走」两字后,又沉沉昏了过去。
骤然,门外响起急促拍响,传来大祭司慌张的声音:
「太阳之子、长空,罗喉率兵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二:扣心之血
「罗喉率兵攻来了!」
房外紧急讯息宛如惊雷,长空看了未醒的千叶一眼,却只能立刻负起□□离去,方步出,即见大战甫归的银绝正抵守前方,不让一步。
看了眼前的阵仗,长空终于明白方才昏迷的太阳之子正担忧何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几是生死存亡之战。
巨大的死亡压迫感使人屏息,长空走到银绝身边,暗道:「妳想如何?」
「当然是拼死一战了!」银绝瞟了一眼,面着为数庞大的敌人:「死,也要死在日盲族!」
长空眼光一锐,身后□□微动,又见到那唇角微勾的执枪武者。
「吾之双足踏出战火,吾之双手紧握毁灭,吾名,罗喉。」
远远地,一道身着闇法之袍的凛然身影正昂首阔步而来,沉稳、狂霸,脚步止定当下,只有一字:「战!」
「住手!」
战火即发之刻,忽闻熟悉的声音镇压全场,却是中气虚弱,长空心口怦动,转首一看,竟见一道人影嘴角血丝殷然,正拖着沉重伤躯自后缓缓步出,日盲族民纷纷垂首目视。
是千叶传奇!
闇袍下,无人可透悉罗喉的表情,却好奇犹正流着伤血的千叶传奇有何垂死挣扎。
此刻,气氛彷若凝固,任时间在静止间流转。没人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事,孰料,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刻,竟见千叶行至了前方,忽尔单膝一落,众人纷纷震惊!
「日盲族,愿降天都!」
「太阳之子!」日盲族民莫不惊愕,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大祭司首先恸唤:「太阳之子,日盲族可以战至一兵一卒啊!」
「安静!」千叶咬牙道:「那种无意义的牺牲,于势何补?」
言罢,生平首次屈辱的跪姿,稳然不动——
「罗喉,日盲族愿降!」
罗喉静静观视一切,掌握了主场优势,他不急于表态,片晌,方吐出那磁性而威严的声音,带着压逼感:「你,愿意降了?」
「胜者王,败者臣,何足再言?」虽是屈降,那气骨犹是不卑不亢,傲骨难折。
闇袍下的面容难以估测情绪,对这人倒起几分玩味的意思:
「作为人君,你表现的足够谦卑——」
骤然,那暗黑魁影转身微动,竟是一道气劲直射千叶心口,瞬间狂暴剧痛挟着箝制之感紧紧扼住心脏,逼得千叶竟闷声连退出数步之外,冷汗涔涔!
「啊!」伤重之下受此折磨,高傲如千叶,竟也难以反抗。
「作为人臣,你的眼神还太过骄傲。」罗喉扬起披风,缓缓道出了命令:「起来吧!吾这唯一的扣心血就用在你的身上,一旦你有反叛之心,扣心血随时可取你性命!」
言罢,罗喉没有再留下任何一句话,攻伐大军随撤而走,却已是掌握最重要的性命。
战争需要的,有时候只是一种掌握。
强受重创,千叶艰难地起身,却是伤血难止,几要跌了下去,突然背后一阵力量靠了上来,搀住了自己,瞬间拚撑的意志一松,再次晕了过去。
「万古长空,留步!」背后银绝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这样的太阳之子,我们不需要!」
长空止住脚步,任澎湃的情绪冲击心坎,颤巍道:「需不需要,是妳说的算吗?」
「你!」银绝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掉头便走。
*****
夜晚,丝微的凉风自窗外透进,整间房内带着冰凉的气息,彷佛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那一隅微亮的黯沉烛光。
经一整日的折腾,万古长空正伏桌半寐,当下,太阳之子的状态尚不容许他卧榻而眠,仅能随守在侧;而榻上,伤势沉重的千叶传奇似一直未获安眠,辗转覆侧,冷汗直流,那甫入心口的禁锢不时阻逆着脉动,更是苦不堪言。
不知过了几时,未曾止过的不适感已让千叶感到难以承受,终于忍不住掀起被衾,艰难地起身,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
夜寒清冷,荧火暗微。千叶传奇披头散发的合在被里,强捺下心口不明的抽搐感,透着暗光,望向正背对自己的卧案身影,就像从前那样的望着他……静静地,不知为何的感到一阵怔忡和怅然,彷佛在遥远之前,便曾经注视着这背影许久。
即便,他才来到这世上不过短暂的时间,而这背影的主人,他也握不住……更隐约知道,纵使已付出了代价,也无法如从前般强求他……
轻微的举动仍旧惊醒浅眠的长空,甫一睁眼,正好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熟悉目光。
「睡不着?」他问。
千叶摇头,「现在族民的状况如何?」
「经大祭司安抚,众人虽然悲愤,但已经平静了。」
深夜里,难得正对着那如墨双眼,烛光映在那瞳里,彷若流沙缓缓推移,点滴窜入了心坎。千叶不解这种不清不楚的感受何来,沉了下,问道:
「你,会怪吾吗?」因伤重,他的嗓音十分低微。
「如何怪?」长空反问,显然也已经过一番情绪调整:「这是唯一让族民减少牺牲的作法。」
事实已无庸多余的讨论与感慨,此刻两人独对,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三方围城的决定当时来得太快,千叶传奇多半在外打探消息,与甫归的长空之间甚少有这样的独处时间,如今静下来,竟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却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暗光下,两人心思辗转,终是千叶打破沉默:
「为何……要回来?」
那一日,他仅知这人终于回来了,却没问第二句话。因为,当许多的伤害和问题掺杂了一起,问,又该问什么?只是,现下他突然想知道答案。
未料此刻有这一问,长空有些刻意地移开视线,似乎这片刻的对视也会暴露他的心绪,他默默沉想着,喉头干涩,许多似是而非的答案回荡在心,是、也不是,最后,只能选择生硬的回答:「这个问题……不如问为何你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
「吾为日盲族而降生,难道有错?」千叶一楞,彷佛连他的出生,也是种罪。
「你没错,」长空抑郁地说着,昔日种种割舍不下的回忆在作祟:「错就错在吾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你是太阳之子……」
一切祸端,来自于无法改变的藩篱,千叶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手段,而自己的平凡性格,无法为他达成所要的期望。太阳之子赋予他的重担,是不可承受之重……
剎那声落,浑身像坠入了永夜。千叶抬眼看着他,难以明白,原来,要一人撇开过去的伤痛,竟是如此毫无余地。回来,不能为他、不能为己……
为何已成过去的事情,足以让人再三挂怀?也没有转圜?千叶眉一拧,甚想否定:
「这就是你的理由?咳……咳咳……」
孰料语未落,心绪乍动,牵动了伤势,竟咳起嗽来。
长空有些意外,上前为他轻拍后背:「你多休息吧!」
今日日盲族的灾厄,可说是由千叶一人担下了,就算心中怀有龃龉,他不该记起。
「不,扶吾起来。」千叶伸出手,自动让长空搀扶离床。「吾已经休息很久了,需要做点其它事,有太多的事情,吾需要思考……」
「你身上还有扣心血。」
「这个麻烦吾会想办法取出。今日的耻辱,定要百倍奉还天都!」千叶咬牙说着,阖眼在案旁坐下,却仍是强自暗调运内息,微微发喘。烛光氤氲,一扇弯形阴影飞染了浓密双睫,将那急速消瘦的脸庞映得分外单薄。
其实,他知晓,这麻烦,对他现况而言绝不只是麻烦,然个中缘由,他无法向眼前人提及……
长空为他斟了杯茶,短日内见到千叶憔悴如斯,几乎未曾见过,禁不住默然道:「为何总要把武林瞬变分析得如此清楚?这一战,太过惊险。」
「这是吾之责任。」闻言,千叶睁开了眼:「没人会想要活在其它人的阴影下,吾不愿、日盲族也不愿。吾只问一个问题,日盲族够强盛吗?」
见对方沉默,千叶缓缓啜了一口暖茶,那茶滋味苦涩,他微微蹙眉,还是喝了下去:「若无,每一分的算计岂能不计较?日盲族若要真正的光明,便脱不出事外,要生存,只能自己争取。」
「但也牺牲了许多。」长空不自觉地接道。
「那些牺牲是必然。」逆势顺势乃随立场而变动,有得,必有失,这对千叶而言是十分自然的道理,他不解道:「吾想不到你到现在还持这种想法。你们崇拜素还真,希望武林和平,所以吾协助正道、对抗敌人,这些不就是你们一直以来所希望的方向吗?该做的吾已做,为何你还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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