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另头,那灵识传音显得微渺,不知是越过了几重阻隔方能传递,素还真讶异千叶竟冒险不惜耗损大量功力使用心识传音,为使灵思能更近的相触,亦同多提运上了几成功:
「千叶?」
「吾话不言多,几点告知,若你没记清楚,千叶必拖这条命找你算帐。」
还能出言威胁,看来并无大碍,素还真唇畔微微勾起,道:「你说吧!」
「妖世浮屠内中的路径会吸取功力,不宜硬闯。」另头,千叶传奇道:「另外,吾怀疑浮屠内的生死门与我们肉眼所见完全相反。」
素还真闻言,不禁诧异:「此话怎说?」
「欲取则必先予之,而最直接的作法,就是剥夺所有可能。」千叶传奇一边在妖塔甬道中打探,边提出了心得:「比如自吾进入开始,妖塔内中景象不断随意念在改变,若求生便是死道;反之,求死便有新路可闯。而无论如何,这条通往内部的道路与我们当初预测的方向完全相反,它之三奇六仪属性乃为颠倒,若非吾记性不差,恐怕也要受到误导,走入死路。」
言下之意,便是在意念上也要使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么,在内部行走不就要维持一直求死的意念,岂不累人?素还真想着,倒也没说出来,又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对妖塔下手?」此种将现实与意念的欲望玩弄在股掌间的妖物,竟是连人的心思自初步就开始设防,若第一步错,恐怕全盘皆错,思及此,素还真肌肤亦不禁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邪魔歪道,当有难缠之处。
「吾以为妖塔内中有人在操纵幻景邪法,并且受地气影响,转变时快时慢。如果真要下手,不如从构造了解,妖世浮屠既是活物,也该有生命中枢……」另头千叶传奇正说着,声音却越来越渺小,似有些急迫:「稍等,有异样——」
「千叶?」灵识传音骤然断开,一时意识收回不及,猛然间,素还真受到功力强力反弹,呕出一口鲜血!
◇◇◆◇◇
妖世浮屠内中,非是千叶传奇要刻意断开灵识传音,而是,他似乎走到了关键所在之处——
耳畔,已被窜入耳膜的巨大低沉心跳声所罩覆;而眼前,一个爬满肌理纹路的庞然巨物陡然横现,浑似一个生物的活跳心脏,笔直地通往不见尽头的上方。那每一声、每一声的笃笃跳动,伴随潸潸不尽的殷血,压迫森然,景象凄厉地撞击心坎,令人神魂不安。
这样一个变形的血腥物体,自然完全夺走千叶传奇的注意力。
然而,目标如此迅速的来到眼前,难保无存二意。
不急于妄动,千叶传奇向着眼前夔心观察片晌,终于察觉到眼前的景物与自己的双眼正隔着一层水流般的隐形气墙。
如以水波为掩饰基础,因时空上的误差,波流与波流间在缓慢的流动过程中,会在微小隙缝间偶尔产生迭起现象,因此,这道气墙若非经一刻以上,或是更久的观察是绝不会察觉出破绽。
果然有诈。如今若要试探这道墙存在的目的,势必需要与外力进行接触。
「嗯,这是关键。」既是看出端倪,千叶二话不说,指尖凝气,划过剑端,正打算一举划破异空间,讵料重要之刻,诡谲凄风拂过身际,伴随妖娆肃杀的声调,阴恻恻地自身后传来——
「呵,千叶传奇,你能撑到此地不简单哪!」
千叶赫然转首,心头一拧:「爱祸女戎——」
金灿的指套轻轻划过唇畔,女戎的眼神像在玩弄着猎物:「到现在还能处变不惊,吾该赞许你的自信,抑或可笑?」
该来的总是会来,千叶传奇下意识握牢了剑柄,镇定依旧:「千叶能支撑到现在,未必未来不能。」
「那再加上吾呢?」倏忽,地面狂荡,一道雄浑声音伴着魁梧的身影到来。
是天蚩极业!
早已披散的乌丝任冷风微微吹动,衬了一身的孤危。千叶传奇盯视眼前险境,不发一语,他倒有些讶异,直接堵住他的人,竟是佛业双身。
◇◇◆◇◇
「吾必须想办法!」调停一番受冲击的内息后,素还真拭去血丝,即刻离开了蒲席。
方才千叶传奇断开传音的状况有异,想必定是遇到某种特殊情形才不得不中止联系,如此一想,便又多上几分不安。
无论如何,光从方才被告知的信息,他也该及时着手拟定对策。
未料甫推开门扉,剑客的身影便闪入眼帘,面对询问的眼神,素还真不禁隐隐的抱歉,却无可奈何。
每一次,当他们目光相触,总彷佛有股暖流相接,却又马上被更急迫的心思所掩盖。
他们拥有那份温存的主控权,却从来没有任何一方愿意让理智崩溃。
面对此情此景,素还真只得轻叹,淡淡道:「抱歉,素某能给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言罢,稍做一揖,又是疾疾离去。
叶小钗望着素还真匆匆离去的背影,眸里是惯常的相知与包容。
非是予他的时间太少,而是为了这武林,这个人从未给过自己余裕的时光。
◇◇◆◇◇
夔心笃笃的心跳声正徘徊在整座妖塔内,像是战前的密集鼓点。面对当下此景,千叶心中已骤转万念。握有敌情的下场只有两条路,不是顺利求生,就是不幸死亡,虽然他更想选择第三条路「逃」,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何况在整座妖塔之内,众邪灵的敌人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与其被人追着跑,不如当机立断。
时势不容他多想,千叶心下即刻定了方向。
「天蚩,这名伤兵就吾来吧!」女戎已无耐性,喝叱一声,水袖劲展,顷刻交织出一幅绚烂鲜红的焰火罗幔!千叶传奇见状,眸光闪过一丝打算,暗自收敛了魔元之力,深墨玄袂扬翻,本是下指的剑尖瞬间荡起,身旋处,劈划挑点四面扬开,剎时在血色帷幕中激荡出点点碎雪浮冰,那剑光流散之地,缠斗的长袖尽断,裂成片片,好似下起了漫天血雨,剎时深红与深渊交错,玄影再攻一层!
「你之实力不差。」女戎笑了起来,这瑰丽的景象,令她感到兴奋:「吾突然感到杀了你是可惜了!」
语落,女戎邪力再催,双掌潜聚饱盈内元,向前推出,那浑厚的掌力霸道无比,瞬间先右制剑路,再趁左路硬折伤体,剎时强烈攻势余劲在千叶白皙的脸颊上划过道道刺目的红!千叶受创在先,守势不住,再度被逼退数步,哪料未得喘息空间,那洪大气劲又迅速自周身扫过,恰破开了无形气墙!千叶心念一动,趁隙一剑勾破气墙波纹,孰知方探近了那夔心片刻,却被再次逼开,险象环生!
「啊!」强受重创,千叶拭去唇边血渍,仍倔强撑住伤痕累累之身,无意倒下。
方才短暂一触,他有些讶异,他竟想无有何苦境之物能直接毁坏那坚硬胜石铁的夔心!
「呵,」见千叶直碰夔心未果,浓密的眼睫动了动,女戎轻啮缕金的尾指套:「你很聪明,但吾可能让你如愿吗?」声未尽,再启杀!再次的剑袖交错,但见两人交势之快,迅如雷闪,银光蔽目,令人目不暇给。一者疾袖飞动,狠辣无情;一者剑锋力搏,游走灵巧!然而消长明显,恁是迟钝者也看得出来——处于上风的爱祸女戎并无取命之意。
天蚩在旁,看出了端倪:「女戎,妳要擒他?」
☆、章十:犹言无心
明月依然照空,皎洁无尘,但独缺一人的踪迹,落下的,也只是满地残霜。
水声千回,俱似烟云,已近半月,仍是无声无息。万古长空独坐后山的水畔,正举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几日不见,原来你在此。」远方,银绝看见了人影,自行跃到长空身边坐下,无意间不禁往那片耸立水帘间的古老石壁多看一眼,说道:「在想他?」
长空摇了头,只道:「这是他离开前最后的徘徊之地罢了。」
心口不一!银绝睨了一眼,复问:「那这片石壁有何特别?」
长空仍是摇头,如兀自沉醉在失味的酒气里。
「算了!」银绝气恼长空这副随酒漂浮的样子,干脆自行跳至湖畔,往那片石壁就近细看一番,片晌,方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对此地注意。」
长空投以疑惑的眼神。
「吾曾听圣女说过,为了太阳之子降临的预言,日盲族据点都备有供祀黑莲的祭池。祭池内是族内最神秘的祈祝力量,随时日运转,或百年、或千年,拥有任何可能催动生命的地气能源。」
「但此处是封闭的。」长空显然也是头一次听到这说法。
「他已经诞生了,封闭与否重要吗?」银绝不以为然,绕回了岸边:「为了他,我们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他是太阳之子,有难,难道妳就不担心?」
「无意义的牺牲并无必要,他是太阳之子,如果只有这点能耐,那不如不要回来算了!」银绝理所当然道:「何况就算对他不满,吾仍相信他自有安排,不像你,喝酒逃避。」
「吾也相信他。」长空简短的辩解。
银绝冷冷一笑:「是啊!但你我相信他的原因不一样。吾对他的信心,只因他对圣女以及对其它人的冷情,这样的人,如果算计自己,吾也不意外。」
银绝注视长空无神的双瞳,续道:「但身如浮萍的你,只能相信日盲族的信仰,即使圣女说过日盲族的未来测卜是一片空白、前一阵子祭典的结果是无妄之卦!」
「难道吾有选择?难道吾能改变?」长空狠狠地饮了一口酒,颓然道。
「你很矛盾。」银绝口气缓和了下来,道起往事,却字字锋利:「面对圣女不敢爱、面对明珠求瑕不愿杀,面对太阳之子不肯下手,最后只能作茧自缚……长空,到现在都已经人事皆非,你还在压抑什么?不肯遗忘什么?」
对于这名过去与圣女切身相关的同袍,银绝不得不注意、也不得不了解过他的过去。他的过往情缘,承担了日盲族过去的恩怨;他的刀剑之能,却也承担日盲族未来的希望。
「嗝,」长空的语调微醺,打了一个酒嗝:「妳不能明白,桃花、苏苓、明珠求瑕……他们的意义对吾不一样。」
过去他不属日盲族,在外好不容易活出自己的意义,但他的意义,在回到日盲族时之刻已是面目全非,这落叶归根的代价、自小渴望的梦想,他从未想过是这般模样。
「因为不一样,你失去了他们,但你可曾想过,有今日的苍白,也与你自己有关?」银绝言间有恨铁不成钢的忿意,拾起一块石子向面前水中用力掷去,发出「噗通」声响,「吾只感到你可悲又可怜。万古长空,何时你才能真正做你自己?既不愿恨他、又不愿面对他,你要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吾真为圣女痛心,因为到现在你还是这般懦弱!你明明拥有自己的意志,可以摆脱这一切!」
「对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来说,还会在乎这些吗?」长空抑郁说着,声音掺尽了身不由己的痛苦,倾泄而下:「妳可知道,当初如果有选择,吾宁愿选择一死,但吾不能,桃花希望吾协助他、协助日盲族,而他,更让吾欠下了恩情……」
「行尸走肉?」银绝冷笑:「难道太阳之子给你的刺激还不够吗?他给你的比谁都多,族内的人都明白。」
「……但他何曾想过吾是否需要那些?」他的给予,是无情的给予、是折磨,他无力抵抗!他从不知他不需要他的情、不需要他的一切……
「就算他的付出在你心中是如此不值。但是——」银绝撇过头,不愿再看到长空痛苦的神情,向来她便看不起折磨自己的人:「吾虽看不惯太阳之子,但有一点你该明白,就算你不需要那些,从头至尾,他也可以不给予!你可以耽溺自己的苦痛,但别人的付出也不是理所当然。」
长空阖上眼,俊削的脸容浮现扭动的挣扎与麻乱。
恨,恨不了、怨,怨不下、爱,爱不得,他与千叶的恩仇楚楚,他怎不晓?但他只能拿酒便倒,让涌进喉间的辛辣灼伤一切。
自己若看不透他,那他又何曾了解过他?他心口有把游刃,永远是对着这人,无法完全信任,也无法完全倾心。
两人沉了半晌,银绝到底还是问了:「你与他还发生过什么?否则他又何必——」银绝突然止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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