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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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展皓不禁哂笑一声,但碍于周围人太多,他又敛着眼帘稍稍掩饰了一下表情。对面,莫愁正打着扇子给仇子晴扇风,无意间看到他的神情,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他在想,这邪性难懂的男人是不是在打谁的主意?这时候,身后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一个有些苍老,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贤侄,好久不见了啊!”
莫愁转脸一看,见是狄德庆带着两个护卫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笑眯眯的。他也露出了一个笑,伸手扶着仇子晴一齐站起来:“狄叔叔,好久不见,近来身子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狄德庆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一会儿转眼看向温润的仇子晴:“子晴啊,气色不错嘛,莫小子把你照顾得挺好啊!”仇子晴微笑起来,轻轻蹲身做了个万福:“谢狄叔叔关心,子晴过得很好。”
“那就好了,什么时候孩子出生,满月酒一定要请我去吃!我包个大红包給他!”说完,他朗声笑着又拍了拍莫愁的肩膀,随后摆摆手,慢慢地踱上了主台。
狄德庆一在台上出现,大厅里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展皓靠在座位上,眼神淡淡地收敛着,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他抬眼往枯叶身上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狄德庆,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展皓悄悄地勾一勾嘴角,心里一瞬间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高兴,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
狄德庆站在台上,负着双手,眼神凝炼。他静静地注视着台下,似乎想开口说话,但突然又忘了应该说些什么。台下的同辈后辈们都紧紧地盯着他,宜兴郑家的,嘉兴黎家的,通州乌家的……全都盯着他。他的眼神与他们一一对上,然后又一一错开——想看的终究不是他们,但又终究不敢跟那个人对视上。
他知道在那一桌上,距离他最近的地方,那个人正不屑地盯着别处。那个人是这样,他教出来的少当家也是这样。但就是这样一门低调内敛的人,却最中他的意,最吸引他的心神。
说到底,都是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只能自己咽。
狄德庆怔怔地站在台上,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底有些发痒。他撇开眼,慢慢地叹一口气,这一声叹听得台下的人原本就吊着的心悬得愈发的高了。身后,他家的老管家开口轻声地催促,说老爷,大家都等着您呢。这时候狄德庆才回过神来,脑子慢慢清醒了一些。他犹疑地抬起眼,看见台下那些人的眼神中,急切之色又重了一层。
万千注目之下,狄德庆不禁无声地吸一口气,久违的心悸之时,眼神控制不住,终于落在了那个人身上。钟云德懒懒地靠在椅背里,这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倏地,也抬起了眼帘。
这一刻,狄德庆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低声地叹出了两个字:“云声……”他的声音沙哑,音调低沉,早已经没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连直视时候的眼神也钝了许多,再没有了当年的锋芒。
钟云德看着他,眼神有些没法儿控制,躲闪地眨了眨。见他闪避,狄德庆不禁自嘲地轻笑一声,随后收回视线,抬起了脸。就在这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已然恢复了上位者的从容和深沉,不复刚才的失神低落。
“感谢各位——今日莅临跃然居。”狄德庆微微仰着下巴,一脸平静地对着众人,无形之间已经露出迫人的睥睨神色:“今天在这里设宴,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为什么,我也就不再多提了。”
“你们都知道,狄某没有子嗣,狄家七代单传,在我这儿断了香火。狄某对不起列祖列宗,只能死后到阴曹地府给先辈们赔罪。可事到如今,为了不让狄家的事业荒废,也只能出此下策。我手里掐着的南北行生意,布帛粮货,包括酒楼会馆,到底是得有个人搭手。年纪大了,力不由人。”
“今天,我得在宴会上选出一个年轻人来,让他帮衬着我狄家的事情。把各位叫来,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也是做个见证。”
说着,狄德庆伸手揉一揉眉心,低声叹一口气,身后的管家立刻将一把椅子移到他身后。狄德庆刚扶着把手坐下,那管家就靠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让他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那管家讨好地笑着,似乎在努力地劝慰,狄德庆头疼地摆一摆手,对方又说了句什么,随后才讷讷地退下去。
“哎,”狄老爷子扶着额头叹一口气,无奈地道,“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我从来没有透露过生辰,居然……好罢,我的管家说,你们都带了寿礼来,大家有心了。今天是我六十岁的生诞,多的礼数还是算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寿礼就交给我的管家吧。今晚回去,我会一一拆看的。”
说完,他好似心灰意冷一般,刚才说话时蓄着的那股气一下子没了,垂着眼负了手就往台下走。宾客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些人伸长了脖子,才堪堪瞅见原来狄老爷子躲到了台侧的屏风后面。估计是觉得累,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好些人本想用贵重的礼物讨好一下大老板,结果没想到狄德庆是这个态度,一时间都有些心浮气躁。
展皓平静地坐在桌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钟叔也没有说话,只是周围的人渐渐开始小声地议论,嗡嗡嗡嗡的,弄得他有些烦。仇朗行则是四下张望着,一会儿看到了什么东西,脸上隐隐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神情,伸长了脖子小声跟展皓说:“喂喂,展皓!斜后面,林智桓和燕祁那桌,好像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闻言,桌上的人都转脸往身后看。只见燕祁指使着两个下人从桌上抬起了一个乌沉木的长条盒子,林智桓坐在他旁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睛瞥着那东西。燕祁面有得色,抬眼看见展皓望着这边,嘴边更是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
展皓面色平静地打量一下他手里的木盒子,眼睛渐渐地弯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对着燕祁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
燕祁一怔,随即脸色一下子变臭了。展皓挑着眼睛,看见他气冲冲地冲手下人说了什么,随后一个侍从小跑着把狄管家叫了过去。狄管家有些疑惑地走到那边,燕祁笑笑地倾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让管家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不过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于是,燕家的两个侍从便扛上那木盒子,嘿哟嘿哟地跟着老管家往台侧走。
看这架势,燕祁似乎是要把寿礼直接呈给狄德庆。其他的宾客看见这情景,一时间都有些躁动,生怕狄老爷子对燕家的寿礼青眼有加,到时候心里生出什么偏颇那可不好。
此时那俩侍从跟着管家已经走到了台边儿上,老管家本来是带着他俩往台下靠边走的,想的是绕过去。但不知道那俩侍从是傻缺了还是怎么的,一抬脚就上了台子,等老管家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俩人走在台中央,然后不知怎的,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乌沉木盒子“哐啷”一声砸在地上,里面一卷东西立即滚落出来,“哗啦啦”一下铺了半个台子。众人瞪大眼睛一看,见是一匹深红色的绸缎,上面似乎绣着什么图案。
这时候台下的燕祁半真半假地站起身呵斥了一句,那俩侍从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绸缎从地上拉起来。图案一展开,众人就看清了上面织着的画,一幅猫戏牡丹图。那只猫咪和牡丹都栩栩如生,生动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绸缎中脱身而出似的。但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绸缎周身都散发着一层朦胧的金光!这让台下人忍不住纷纷议论,又是感叹又是唏嘘。
燕祁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在台侧休息的狄德庆听到动静,不禁皱着眉头走出来,但一看见那匹绸缎,他也不由得微微吃惊:“这是……问金山人织的绸缎?”
“正是。”燕祁洋洋得意地回应他,那得瑟的模样,快飘到天上去了:“我听说狄老爷大寿,于是特意去求问金山人织了这一匹缎子作为贺礼。同时我也邀请他老人家出山,希望他能在我燕家布庄屈就。他老人家虽说没有立即答应,但我们相谈甚欢,估计不日就能请他南下。”
这席话一出,宴会厅里立即发出了一阵喧闹之声。能请到问金山人,他燕家好大的面子!虽说难以置信,可他献上的这一匹绸缎不可能仿冒,的的确确就是问金山人的作品!难道,燕家真的请到他了?
狄德庆慢慢走近那块绸缎,凝着眼神,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缎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问金山人的手笔,传说中他老人家只为有缘人织造,难道燕家真的……?
这时候,本来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仇朗行突然扭过脸,弯起眼冲展皓贱兮兮地一笑,伸手把摆在崇莲那儿装着裴君荣织的绸缎的盒子拿了过去。展皓瞬间会意了他的意图,脸上露出个忍俊不禁的浅笑。枯叶见他这表情,一下子有些怔,转而疑惑地追着仇朗行看。这厮嬉皮笑脸的,怀里搂着长长的盒子咋咋呼呼地跑上台,一边跑还一边喊:“狄叔狄叔!我这儿也有问金山人的……哎呀!”
这一声“哎呀”可谓百转千回、情真意切,众人眼看着仇朗行以一个正面向下的姿势狠狠趴到台上,手里的盒子“哐啷”一下,也是那么巧的把绸缎给跌了出来,在台上哗啦啦地铺展了一地。
钟叔扶额:“……”
枯叶扭脸:“……”
崇莲撇嘴:“……”
莫愁瞪眼:“……”
仇子晴干笑:“……”
只有展皓大老板还淡定地坐在座位上,扇子展开摇啊摇,一脸从容不迫地微笑着。
狄德庆本来正摸着绸缎感叹呢,突然见这个他一向喜爱的后辈急吼吼地冲上来,还这么豪迈地摔了个大马趴。周围人都笑呢,他也无奈又好笑,一边叹着气一边走上前把仇朗行扶起来:“你这孩子,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摔伤了没?”
仇朗行手脚僵直地靠着他爬起来,一只手狼狈地捂住鼻子。他是想故意摔一跤没错,只是跑的时候没注意,左脚绊到右脚了,于是真给摔了,把他给疼得,这下连声音都是哼哼唧唧的,好似烫到了舌头一般:“没事,不打紧,就是我们的绸缎……”说着,眼神往地上瞟了瞟。
狄德庆无奈地摇头,随即伸手准备招人来捡。这时,崇莲木着一张脸站起身,声音平平地道:“我来吧。”她大步走上台,伸手拈着绸缎的两个角,“呼啦”一下就甩了开来。波浪顺着缎身抖开,绸缎另一头像鱼尾一般摆起来,那边正哼哼唧唧的仇朗行赶紧伸手抓住。霎时间,一幅金色的“凤求凰”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狄德庆一看见这图案,眼睛倏然睁大,脸上露出了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怔忪表情。
展皓垂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一旁的钟叔对着图案定睛一看,霎时间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这绸缎是哪儿来的?”狄德庆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激动。但当手指抚上那两只禽鸟亲密交颈的地方时,他的眼神里还是出现了一丝恍惚,情不自禁。仇朗行不停地吸着鼻子,努力让鼻血不流下来。可刚想开口回答狄德庆,他的努力就白费了……所有人都看见他的鼻孔里爬出两条红道道,瞬间流进了嘴里。
“还是我来吧……”展皓抚一抚额头,偏头躲着钟叔质问的眼神走上了台:“这是问金山人唯一的弟子——裴君荣的作品,也是他织就的第一匹绸缎。”
展皓不紧不慢地用手掌拂过绸缎亮闪闪的缎面,表情悠然地望向脸色铁青的燕祁:“想必在座的许多人都清楚,之前他们师徒不和,裴师傅忠于师门,所以从来没有显露这门手艺。但在四个月前,他们师徒俩冰释前嫌了,于是我就请到了他,到我们布庄来做大师傅。这匹绸缎是他昨晚刚刚完成的,沐云凤求凰图——作为狄老板六十大寿的贺礼。”
“沐云凤求凰……”狄德庆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眼眶已然是湿了。他不由自主地转脸望向台下撇着脸的钟云德,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这幅图,是年轻时候,他的爱人画给他的。那时候的狄德庆刚满廿一,那时候的钟云德,还不叫钟云德,他的本名是沐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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