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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不死的，走个路都能摔跤！”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女声，吴邪转过头，却见刚才那个拎着菜的女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不耐而嫌恶的瞪着的倒在地上的老人。

　　

　　“呵呵，呵呵。”老人只是傻傻的笑着，挥开了吴邪的手，自己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拾起了倒在一旁的那根类似于拐杖的木棍。

　　

　　看着老人已经站了起来，那女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摔你也找个人扶好伐，这样还能赖上他一笔，你说说你究竟有什么用？还非要跟着我去接孩子，幼儿园里那么多孩子，你知道哪个是你孙子么？”

　　

　　“嘿嘿。”依旧呆滞的笑着，可是吴邪分明看到，在老人听到‘孙子’这个词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清明。

　　

　　“老不死的东西，老年痴呆了不老老实实的等死，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找麻烦。”还在怨声载道的嘟囔着，女人又瞪了老人一眼，继续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丝毫不顾及老人是否跟得上。“真不知道你怎么不早前去死，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媳？吴邪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老人慢慢褪去了脸上呆呆傻傻的笑容，撑着拐杖有些费力的跟在那女人身后走着，犹豫了片刻，还是立马追了上去，轻轻地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目光空洞的看了吴邪一眼，老人像是有些无奈而又自嘲的笑了笑，慢慢转回了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扶着老人跟着那女人一路走着，吴邪依旧没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城市里没有丝毫自己熟悉的建筑，说话的口音也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吴邪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可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而偏偏自己扶着的老人和他的儿媳，吴邪却觉得格外的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

　　

　　“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犹豫了再三终于决定还是问问身边的老人，吴邪从他儿媳的话里已经知道他患有老年痴呆，但是从他之前的表情来看，他的神智偶尔还是有清醒的时候的。

　　

　　“有人在和我说话么？”老人转过头看着吴邪，眼神里是吴邪看不懂的喜悦和惊讶，“有人在和我说话？”

　　

　　“是啊，老爷爷，我在和你说话。”心里一沉，吴邪估计自己问的时间实在是不算凑巧，这老人现在正是神志不清的时候。

　　

　　“啊，是我的孙子么？”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因为这笑容变得更加深邃，“乖孩子，爷爷在呢。”

　　

　　听着那被岁月侵蚀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吴邪不由得心里有些发酸，握紧了老人干瘦如柴的胳膊，轻声道，“爷爷，我扶着你走。”

　　

　　“乖孩子，爷爷给你讲故事，给你讲你爸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老人边走边说着，脸上的笑意变得越发慈爱。“你妈妈总是不让我说话，也不让你和你爸和我说话，趁你妈妈不注意，我们偷偷说一会儿话，你不能告诉她哦。”

　　

　　“好，我不告诉她。”吴邪听着老人满是欣喜的语调，看着前面那女人急匆匆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公公。

　　

　　“你爸爸小时候可调皮了，比你还调皮，上房揭瓦掏鸟窝，有一次还被邻居家养的狗追着咬。吓得他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我，”老人似乎太久没有说话了，缓慢的语速像是快要没电的录音机，“他喊我‘爸爸——爸爸——’，可是等他结了婚，有了你，就再也没这么叫过我了。”

　　

　　心里越来越酸涩，吴邪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已经到了中年的男人，在面对老人的时候是怎样不耐而冷漠的只喊他一声‘爸‘。

　　

　　“不过还好，爷爷还有你。”老人轻轻地笑着，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根木棍上，手撑着的地方缠着一圈圈的胶布，因为漫长的时间有些地方已经磨掉了不少，豁着的地方粘了不少黑黑的污渍，其他地方也泛着渗满了汗渍的黄色。

　　

　　“嗯，爷爷还有我。”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吴邪憋住险些就要掉下的眼泪，温顺的说着。

　　

　　“这个拐杖爷爷一直舍不得扔，因为这是你给我找的。”老人来回摩挲着那一圈胶布，眼神里满是不舍，“那个时候你才刚会走路，你妈妈牵着你出去散步，你知道爷爷老了，走不动了，就捡了这根木棍给爷爷当拐杖。”紧紧的握着木棍，老人粗糙的手背上迸出条条交错的青筋。“所以爷爷不能跟你说话的时候，爷爷就会和这根手杖说，爷爷知道，你是爷爷的乖孩子。”

　　

　　刚刚会走路的孩子能有多少心智吴邪很清楚，或许这只是那孩子无心的一个举动，却没想到会成为支撑着老人最大的信念。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吴邪听着老人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抬头看着眼前喧闹的幼儿园，那女人正站在铁门前焦急的往里面张望着，脸上的神情和周围所有的父母毫无二致。

　　

　　欢快的放学铃声响起，幼儿园里顷刻变得热闹非凡。背着小书包的孩子们像是出笼的小鸟，一个个笑闹着从教室里跑出来，扑向早已等待在门口的父母怀里。

　　

　　“妈妈！”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笑着冲向那女人，小小的脸上是还未退去的婴儿肥，声音也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热不热？累不累？妈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虾子，晚上回去做给你吃好不好？”温柔宠溺的抱着孩子，女人脸上满是耐心的笑容。

　　

　　“好！”大声地应着，孩子一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老人，小小的身子立马在女人的怀里挣扎起来，“爷爷！爷爷！”

　　

　　低低的’啧’了一声，女人不耐的皱起眉头瞟了老人一眼，哄着怀里的孩子说道，“宝贝儿，咱们回去吃虾，让你爷爷慢慢走。”

　　

　　“爷爷再见~”还在使劲的挥着胖乎乎的小手，孩子点了点头，对老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呆呆的看着那粉雕玉砌的小娃娃甜甜的笑着，老人脸上慈爱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呆滞，他愣愣的看着孩子，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拐杖，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却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不语的跟在了女人身后走着。

　　

　　吴邪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时候挥开自己手的，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老人已经跟在女人和孩子的身后走出了一段距离，女人似乎正在和孩子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而老人步履蹒跚的走着，吴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倾颓的夕阳斜斜的照映在他佝偻的背脊上，白色的衬衫在金色的阳光下变得分外通透，显现出背脊上弯曲纠结的脊柱骨。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背影这么眼熟，还有那个孩子和女人，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吴邪紧紧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自己到这里之前不是在，在什么地方来着？

　　

　　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吴邪只觉得自己大脑深处像是针扎一般，凌乱的记忆像是纷杂的潮水不停的翻涌，一阵天旋地转后吴邪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扶着冰凉又有些潮湿的地面，吴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的景物，瞬间明白了自己身在何方。

　　

　　这是在梦里。

　　

　　用力握紧了拳头，掌心细小的石子狠狠的硌进了皮肤，尖锐细密的疼痛切实的传进吴邪的大脑，丝毫不像是在做梦。可是刚才还是喧闹的幼儿园，却已经在悄然无声中，变成了荒无人烟的郊外，连绵的山脉在昏黑的夜色中像是条沉睡的卧龙，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吴邪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钻心的疼。

　　

　　记忆的最后一个片段是自己从火车上滚了下来，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吴邪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明白自己看到的是那个老人的过去。睡着前张起灵告诉自己那个老人已经过世了，那接下来自己要看到的是什么，老人死亡时的场景？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蛐蛐的鸣叫和山林间偶尔的鸟鸣，吴邪挥开面前一人多高的杂草，揪着朦胧的月色踉踉跄跄的走着。尽管吴邪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但是既然是在梦里，自己不管怎么走，看到的肯定都是一样的结局。

　　

　　拽着那些野草慢慢的走着，吴邪一遍遍的回想着这一路上自己看到的那些片段。最开始的梦境里，那女人抱过孩子回头看的老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看见的那个，而之后在火车上自己和那老人对话时，车厢里乘客奇怪的眼神，还有那个女人听自己说是孩子的爷爷让自己抱着孩子时奇怪的反应，原来是因为自己看见的，根本就是鬼。

　　

　　可是和以往不同的是，比起从前得知自己见鬼时的不安和恐惧，这次吴邪却只觉得心酸。不单单是因为老人和普通人无二的样貌，更是因为老人生前的经历。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对爷爷甚至是父母尽孝，可是有机会的人，却根本不知孝为何物。

　　

　　一想到自己可能看到的场景，吴邪的心情就变得越发沉重起来。从自己记得梦境的内容以来，所有的死亡都是非正常的。尽管不愿把那对不孝的夫妻想成凶手，可是除了这样的原因，吴邪实在想不到自己现在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漫无目的地拨开面前湿漉漉的杂草走着，空旷的山谷里除了吴邪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像是突然切入的音轨，渐渐响起了像是对话般的声音。

　　

　　紧紧皱着眉头，吴邪小心翼翼的躲在草丛后，屏声静气的看着离自己不远的一汪池塘边，那对夫妻正神色慌张的说着什么，男人紧紧的拽着一个黑色的行李包，而女人同样咬紧牙关不愿放手，手电筒随意的仍在地上，惨白的光亮照映着两人的脸色都幽幽的苍白。

　　

　　那个老人呢？吴邪疑惑的四下张望着，银色的月光照映着幽黑的水面，池塘边的空地上也不见那老人的踪影。按住隐隐作痛的腰，吴邪弯着身子又凑近了一点。

　　

　　“你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男人强压着怒气的声音传进了吴邪的耳朵，“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我不把他扔了就永远没完！”女人嘶声力竭的吼着，尖锐的嗓音惊起了一群飞鸟。

　　

　　扔？吴邪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难道说那老人是一个人被他们扔在了这荒山野岭？对于年轻力壮的中青年来说，这不过是风餐露宿一晚的事情。可是对于一个年过半百，而且还是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的来说，这无疑是宣布了死刑。

　　

　　“你还没扔够么？你说说从我爸差出了小脑萎缩后，你把他带出去多少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把他给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么？”男人拽着女人的胳膊，薄雾笼罩的月光下，愤怒的表情越发狰狞。

　　

　　“小脑萎缩？你爸爸就是个呆子！智障！你说说自从他得了老年痴呆之后，他花了我们家多少钱？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从一开始查出来他小脑萎缩我就说直接把他送回你们老家算了，你非要把他留在这！”女人说着，满脸都是厌恶的神色。

　　

　　“你明明知道我妈早就死了，把我爸送回老家不就是让他等死么！”男人说着，像是也有些怨恨，“而且当初不是你说，房子还在我爸名下，不是你为了房产权才把我爸先接过来的么？！”

　　

　　“我怎么知道他才过来几年就老年痴呆了啊！”像是懊悔般的叫嚷着，女人又扯了扯手中的包裹，“更何况你看看我们那屋子，你爸爸每天拉屎拉尿的就在床上解决！熏的我们整个屋子都要臭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得喷多少空气清新剂啊！”像是又闻到了什么气味，女人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掩住了鼻子。“想想我就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