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远]峥嵘岁月 作者:蕙青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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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尘退开了一段距离,他将昨天向林谦要的那把枪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以一个用了半辈子枪的军人的速度。
“No!!!”老克冲了上去。
安逸尘什么都没再来得及说,子弹应声而射,他的鲜血和脑浆崩在了老克的脸上。
林谦怔在了原地,随后他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身边的两个兵拉住了他,他涕泗横流的喊着:“那是我给我自己准备的!”
安逸尘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个悲壮中带着光芒的笑容,一个英雄已经走到了他的末路。
“我们认为什么东西是真的,那这个东西就是信仰。”那年他意气风发的这样告诉宁致远。
如今他的灵魂早已死去了大半,原来,信仰的崩塌真的比一切都可怕。
与此同时,宁致远正陪着出水痘发着高烧的安陶,他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打了个战,一时间,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与他相向而驰的背影,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随后,他在安陶的呼唤里回过了神,他深深地看向安陶,喑哑的嗓子说不出任何话。
该年年底,解放军乘胜追击,各地陆续解放。
宁致远再上战场,做了阵地医官。
安逸尘所守之城解放的事他早已知道,听说是全军投降,伤亡极少,宁致远听了这消息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具体情况虽一无所知,至少和安逸尘这个家伙算是不用再敌对了。
宁致远从阵地上下来,今天是他该回城里看安陶的日子。
宁致远叩响了院门,来开门的是个老人,这家便是那年石鱼所托付安陶的人家。
“爸爸!”安陶冲了过来,宁致远配合的蹲下身来,安陶一头撞进了宁致远的怀里。
宁致远一见安陶,在战场上看过的多少阴晦都被洗净了,他抱起安陶一连转了好几个圈,笑的明朗而舒心。
“致远啊,前两天来了封你的信。”老人从里屋颤巍巍的出来,把一封信递给了宁致远。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声,放下了安陶,道了声谢接过信。
这信已经不知几经辗转,信封已经破烂不堪,信封上是空白的,宁致远咬着嘴唇小心的拆开了信封,他的手不免紧张的打着哆嗦,那封信已经在他的用力下碎成了四半。
那无疑是一纸哀鸿,因为宁致远已经哭的泪崩肠断。
宁致远把信捧在胸口,虚脱的倒坐在椅子上。
安陶晃着宁致远的胳膊,宁致远由他晃着,越晃眼泪越发啪嗒啪嗒的掉。
安陶踮起脚伸出手胡乱的为宁致远擦着泪,喊:“爸爸!”
“你父亲……”宁致远侧目,满眼哀恸的看着安陶,他感觉那一瞬间他的心已经碎裂成一片血肉。
“爸爸!?”安陶更加焦急的喊着,他的父亲看上去是犯了魔怔,他看着宁致远的眼眶里溢满了悲伤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父亲……”宁致远颤着手想抚摸眼前的孩子,可安陶似乎有些惊惧,微微躲了一下。
宁致远擦了擦自己的双眼,看来他吓到孩子了。
“爸爸……”安陶也已经哭了出来,委屈而害怕的抹着眼泪。
“安陶别怕,爸爸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实在太想他了,就哭了。”宁致远紧紧的握着那几页碎片。
致远,安陶还好吗?他已经五岁了吧?
以后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来疼爱他了,你帮我转告他,他还有一个爸爸,不比他宁爸爸爱他少。
我今年三十二岁了,好像还年轻,又好像已经过够了这一生。
我们之间有道无形的墙,墙里往外,一你一我,我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去这墙了,我也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忘记你。
就算死,也不代表忘记。
这一辈子我一直在体会着各种各样的物是人非,致远,要是你还是那个笑的张扬的少年,那该有多好。
我记得,那天是个宿雨初晴的日子。
那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我愿意用我过去的三十二年换,换那天再重来一遍。”
后来的几年里,宁致远一直夜寐少眠,他害怕在梦里看到身边的人相继离开,而最让人绝望的就是,他最爱的人离开的是那样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解放1949
这是一个新年,是在多年战事后第一次有了年味的新年。
林谦拎了条鱼走在巷弄里,又回到这里了,五年前北上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战争的味道渐渐消散了,这里总算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
林谦的回来是因为宁致远,宁致远已经带着安陶住回了这里。
那年安逸尘抱着宁致远说,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而宁致远说因为安逸尘在这里,所以算个家。
林谦看了眼手里纸条上的地址,一时没注意自己对面横冲直撞来了个孩子,那孩子的个头刚好一头撞在了林谦的胃上,林谦痛的蜷了腰,连手里拎的鲜鱼都差点脱了手。
“宁安陶!”那孩子身后传来了担忧生气的喊声,林谦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小鬼。
原来他是安陶,怎么改姓了?估计他连他父亲都记不得了,哪还记得自己。
宁致远手里提着一个装着腊肉和青菜的篮子,快步跟了上来,当年属于他的锋芒终于泯然众人中了。
宁致远一把把安陶揪到了身边,正要抬头向林谦道歉,自己的肩就被握住了。
“宁致远?”林谦欣喜的说。
宁致远眯了眯眼睛,方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你?”
“我正要去看你呢,喏,”林谦提了提手上的鱼,笑说,“这就是给你们买的。”
“看我?”宁致远愣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的说,“……谢谢你的鱼,那就来我家一起吃顿饭吧。”
林谦点头答应,两人便并肩走过了一段颇为荒凉的阡陌小路,一路上杳无人烟。
“你的家是这里?”林谦惊讶的环顾了一下大门周围的环境,又确定了一遍才说,“这不是我们从前的营房吗?”
“嗯。”宁致远笑笑,没做再多解释,轻轻推着安陶的后脑进了院门。
林谦跟在宁致远身后进了院门,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十分的敛缩俭朴。
宁致远回身接了林谦手里的鱼,与手里的菜篮一并递给了从房里迎出来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只冲林谦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林谦看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这一系列动作自然熟稔,应是一同生活了许久。他竟不知宁致远已经成了家。
宁致远看出了林谦的疑惑,似乎很是疲惫,并没有去解释。
宁致远说着要去备课便钻进了里屋,留林谦一直很是局促的坐在饭桌旁等着。
饭做好了,女人端了菜出来,林谦刚想道谢说句弟妹辛苦了,女人就开口喊着宁致远。
“哥!来吃饭了!”那女人看上去的确年轻,又对林谦羞涩一笑,“哥哥,我没怎么做过鱼,你尝尝看。”
“珊姨我的小板凳呢?”安陶也很自然亲切的叫着那个女人。
“在那儿呢,”女人一指摆在角落里的矮凳,又喊着:“哥!快来吃饭!”
林谦看着这一家,这柴米油盐的生活莫名让他看的鼻酸,他突然理解了安逸尘为什么羡慕自己。
宁致远揉着自己的肩膀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摘掉了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坐在桌旁。
“宁佩珊,你盐又放多了。”宁致远尝了一口菜,无奈的对宁佩珊说。
宁佩珊给了宁致远一个白眼,说:“谁让今天你不在我边上帮我尝菜!”
林谦再度困惑,他来回看着这二人,默默地咀嚼着的确极咸的菜。
林谦不时给自己灌着水,好让那菜勉强能够下咽。
宁致远嘱咐安陶:“把菜在水里涮一下,多吃点米饭,免得咸的伤了喉咙。”
看大家这一顿饭吃的很是艰难,宁佩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宁致远看着她那歉意的模样,又一笑,说:“佩珊辛苦了。”
林谦也跟着点头道:“辛苦了。”
宁佩珊这才安心一笑,低头吃起了饭。
饭后宁致远又说要备课,起身就往屋里走。
林谦终于坐不住了,拉住了宁致远。
“这个给你。”林谦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递给宁致远。
宁致远一眼便认出了它,那块自己当年亲手为安逸尘带上,贴身切肤的护了安逸尘十三年的碎玉。
宁致远默默地接了玉,终于坐下身来,又邀林谦坐下:“坐。”
林谦叹了口气,跟着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人仍是相对无言。
南方的冬天山寒水瘦,院里的树枝疏朗,种着许多此时暂时败落了的花。
“你妹妹?”林谦看了看在洗碗的宁佩珊,好奇地问。
“在X城救回来的,味觉和嗅觉都被炸弹熏坏了。”宁致远淡淡的解释。
“是这样……”林谦有许多事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啊,”宁致远手里摩挲着那块玉,目光越过院墙看向天边,“人生也不是不能只靠回忆走下去。”
“可是回忆是欺骗人的。”
“不,回忆是安慰人的。”
林谦沉默了,眼前这个仿佛对一切都淡漠的人让他有些尴尬,他知道世上再也没有能让他的心湖泛起波澜的人或事了。
“为什么不回北京去呢?”林谦问。
宁致远摇了摇头,说:“因为那里已经不是老北平了,而这里是他的灵魂守着他的袍泽弟兄们酣睡的地方。”
“抱歉,我没能将安师座的遗体带回来。”
“也许我没有看到更好,至少这样我会想象他的离去是平静的。”宁致远轻轻笑起来。
林谦有些敬佩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像是一个出离尘嚣的守望者。
“你好像种了很多花?”
“我想要和他一起把年轻时没看过的姹紫嫣红看完,晚上,我们就会枕着花香入眠。”宁致远笑的很幸福,也很凄凉。
林谦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为你们写个纪录,你愿意吗?”
宁致远叹了口气,摇头拒绝道:“有多少故事可与人言呢?”
自己的好心再次被拒绝,林谦又是一阵语塞:“……我只是想将这段峥嵘岁月妥善的交付后人,因为他们不能忘记。”
宁致远有些被说动了,却还是无所谓的说:“什么峥嵘岁月?既没有气壮山河,也没有什么歃血为盟,顶多是那年他说过,小人物要去解决小问题……”
泪水终于一点一点的将宁致远的睫毛打湿,那一股温热暖了他已经冰了很久的眼眶。
可是他仍然没有给林谦任何答复。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转头间,多少意气风发的人都变得发秃眼垂了。
林谦又一次造访宁致远,他抱着胳膊看宁致远浇花,说:“这是我第八百次问你要不要写了,你再不同意我可能就要入土了。”
宁致远偏头瞅着这个执着的老头子,终于摇头一笑:“写吧写吧,不然我可给你这辈子留了个大遗憾。”
“真的?”林谦几乎有点不敢相信,他的老眼里闪出了与他年纪不符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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