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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I don't.（不想。）”允浩慢慢地说。 

 “Why?”雷鬼也有点诧异，继续追问道。 

 “Because he's with me.（因为他和我在一起。）”允浩答道。 

 “What're you talking about?”雷鬼看着允浩没有焦距的眼睛，问。 

 “When I was thirsty,I got a glass of water.When I was hungry,I got something to eat.I don't need to say anything, someone is always with me,look after me,waiting for me,listen to my voice inside my mind.I can feel him.I can hear his heart beating.I can touch the air he's stayed in.（当我渴的时候，就有一杯水。当我饿的时候，就能吃到东西。我什么都不必说，有个人一直和我在一起，照顾我，守侯我，听的到我脑子里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能听到他的心跳。我能抚摩到他呆过的空气。）”允浩边想边说，微微偏着头，像在回忆，像在捕捉思绪里那些丝缕的信息。“But I can't see him.I know he's with me.（但是我看不到他。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 

 在中静立着，倾听着允浩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 

 “Why not talking with him?（为什么不和他说话呢？）”雷鬼持续发问。 

 “He don't wanna talk with me.Something's changing inside his heart.I don't know what that is.Maybe I hurt him.Maybe I bothered him.But he's not leaving me.So I just wait.Everyday I open my arms,waiting for one day,he can come in.(是他不愿意跟我说话。他心里有些东西在改变。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我伤害了他，也许是我困扰了他。但他没有打算离开我，所以我就等待着。每一天都展开我的双臂，等待有一天，他能进入我的怀抱。)”允浩说着，又做出了每天他都要做的那些奇怪的，无人能看懂的动作。 

 所有那些沉默，思考，冥想，无焦距的凝视和双臂的探索，那些动作，原来是有着深刻内涵的吗？原来看不到允浩，也能感受在中如斯吗？允浩的需要，在中通过仔细的辨别，可以读懂，所以知道，他什么时候渴了，什么时候倦了，什么时候饿了。但在中却不知道，原来失去眼睛的允浩，单凭感觉，就能体会自己到这种地步。原来他都知道，自己在他身边。 

 所以才这样体贴的，明知道在中在，也一句话都不说。 

 什么都不说，是对在中最大的宽容和等待。 

 “Are you crazy?（你疯了吗？）”雷鬼笑了一下。站起身，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十字架型的镏金项链，为允浩戴上。“A new GPS for you.Just protect yourself.Don't do things suiciding.You nuts！（给你一个新的GPS。保护好自己。别再做自杀式的事情了。你这疯子！）”雷鬼说完，手高高抬起，想要给允浩一个击打，可手到他胸前，却硬是停住，然后轻轻落下在肩胛。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在中捕捉到，立刻湿润了眼睛。冰冷如雷鬼，却是这么的疼爱着允浩。他们之间的默契，是经过生死的考验了，所以才能够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入微。 

 允浩却和煦的笑起来，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疤，使他抽了一口冷气，表情也随之稍显严肃：“Yeah I'm nuts.I'm crazy for his love.（是啊，我是疯子。我疯狂的想要他的爱。）” 

 在中再也听不下去，终于一步步走向允浩，每走近一步，心就越加猖獗的跳动着。 

雷鬼注意到在中的靠近，便缓缓起身，站离了允浩。 

 “I frightened you,man?（吓着你了吗伙计？）”允浩还不知情的径自说着，微垂着眼睛，自嘲地微笑，“That's reasonable.Cause I frightened myself.(很合理。因为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在中贴在床沿站定，轻轻用自己双手握住允浩的，然后将他的双手小心的拉向自己，环绕过自己的腰身，什么都没有说，只把他双手扣在自己身后。 

 起初允浩还想讪笑，以为雷鬼在开玩笑。可当手与手交叉在在中身后，他才沉默了下来，笑容也敛去了。 

 在中看他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迷惘神色，心顿时疼痛和瓦解了，自允浩受伤躺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拥抱吗？如今他就站在这个怀抱之中，如何能去克制自己的欣喜和感慨呢？于是俯下身子，轻轻地揽允浩在怀，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地收紧自己的手臂。 

 允浩承受着在中，下颚贴着在中的上手臂，怔仲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在中啊...你终于来了...” 

 “允浩......”在中感到一股酸涩的感情涌上喉咙，开了口，就唤出了这个名字。 

 “在中啊，你瘦了。一直陪着我，让你辛苦了。”允浩抱着在中，闭起了眼睛。 

 “说什么傻话？”在中嗅到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疾病的形态，已拖累允浩太久。之前允浩的身上，是什么样的味道呢？原来竟然都没有仔细去留意过。“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吗？” 

 “恩，除了今天。你呼吸的声音，你走路的步速，我都很清楚，即使闭起眼睛，也能听的出来。可是今天，我疏忽了，对不起。”允浩点点头，在中感觉到他的下劾尖尖的，轻轻顶着自己的上臂。 

 “不允浩，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让你这么痛苦，全是因为我。”这句话，终于能够亲口说给允浩听。 

 “不，在中。你才是这场不幸当中的无辜者。所有的敌意，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你，才对啊。”允浩的手环抱的更深了些。 

 “疼吗允浩？”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觉得疼。”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允浩。” 

 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对话，不断的继续着。用体温互相温暖着，用话语互相抚慰着。这就是两个人的命运。  

 也许在这真正意义上重遇的一刻，两个人终于都明白，他们的人生是完全重合的。两个悲剧的人生，被灾难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无法分离。在寒冷和充满敌意的世界里，用灵魂去拥抱是他们特有的姿势，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欠负着谁，要用全部生命去互相点亮，互相燃烧，共同去面对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一波一波袭来的巨浪。相互支撑着，才能成就和保护彼此。 

 “在中...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允浩...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一直跟着你的。”  

 

鸩(50)(修改版) [原] 

 

 其后的日子，就如淡淡的素描，真意自在其中。 

 

 允浩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在中寸步不离的陪伴着。 

 吃饭，喝水，肌肉复健和松弛，甚至刮胡子，每一个细小且繁琐的细节，在中都要寸步不离的帮助着。眼睛渐渐能模糊视物的允浩，头发已经慢慢的蓄起，先前染过的色彩随着新长出的黑发而逐渐褪去。柔软的发偶尔遮挡了平滑的额，也遮挡了左边脸上的伤疤。隐在头发之后的允浩，有难掩的柔和与稚嫩。在中常常出神地看着这样子的允浩，感叹于他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坚深。如今默默养伤的他，洗尽铅华，乖乖坐下，从那重且厚的壳里脱离出来，梳理自己，稍做休憩，才让人意识到，他也是个还处在被人疼的年龄的大孩子，也应该还是什么人的宠儿，可以任性，可以软弱。 

 有时让允浩躺在床沿，垂下头来为他洗发，拨开浓密的发丝，就看到那整张脸完美的线条，像神精心修缮过的艺术品，谦恭的完美着。瘦了，却使所有的间架结构都配出了更好的弧度，骨骼与骨骼之间的纹路，该平滑的依然平滑，该棱角的，却更加棱角。 

 只是，这张脸上，有了缺憾。 

 已变成肉色的疤，像折过的纸，那道折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消逝，从太阳穴一路下来，到颧骨下方的这道疤痕，是在中心头的重创，无法回避的一次又一次刺痛在中的眼睛。 

 想的入神了，就会用湿润的手轻抚过。心头的酸楚每每被允浩的宽容的笑容所浸染,放大。 

 “在中...知道这是什么吗？” 

 允浩抬起手，拉住在中带着洗发水香味的手，安慰似的轻拍着。 

 在中说不出话。这是他的错误。他的愧疚。他的感恩。他的温暖。 

 然而允浩却说：“这是我的年轮。” 

 在中不解。 

 “我是一棵树，每生长一年，就有一个新的年轮。这是神赐予我的生命的痕迹。只是这一次，神给了我一个如此特别的年轮。”允浩眯着眼睛，微笑着，“因为他想要我永远记得，20岁的郑允浩，生平头一次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且无论用怎么样的方式，都要守护到底。” 

 话说到此，已经意尽情满。不必再多做解释，在中已经全都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动容。 

 面对这样的允浩，在中总是失去话语能力，得到的恩泽太多，已经无力去感谢。 

 因为身体摄入太多药物，允浩的头发会大把大把的掉下，那些半黑半金的丝缕软发，缠绕在在中的指间，然后退入水中，漂浮着，纠结着，已经很轻的去清洗，去打理了，可还是会不断的掉落，昭示着这个身体的虚弱。胃部的问题也苦苦的折磨着允浩，疼痛，还是疼痛。疼痛的流汗，就咬紧牙关，靠镇静剂和解痛剂才能睡着。接连不停的大小手术，仍是接踵而来。身体的不良状况因为这一次受伤而总爆发，像破堤的洪水，围堵不及。 

 可是除了最初的那次大出血而导致的昏迷，允浩后来的每次手术，都平安而且迅速。他也仿佛有着痊愈的本能，自我疗伤的功能好的惊人。 

 “我的身体，不是用来调养的。” 

 还是那句老话，因为总是不能够松懈，所以才会强烈的暗示着自己要快点好起来吧？！ 

 偶尔允浩也会再要求在中抱着，倚靠在在中的怀里，静静的忍受肢体或胸腔内部的疼痛。 

 冰冷的器械，毫无多余摆设的房间里，两人相拥而卧，竟也能感觉温暖。 

 轻声的交谈，是他们的节目，从中能够获取力量，和快乐。 

 “允浩，记得之前你告诫过我要提防恩珠，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危险的？”在中按摩着允浩的肩膀，帮助渗出淤积在肩头的组织液更快的吸收，问着久已在心中的疑惑。 

 “记得以前在‘发色’的时候，曾和她过夜。当时就感觉她身上有很危险的气息。看过无数人的我，都还记得她，可是上次到菱徽去跳舞的时候，她看到我却装作不认识，你还记得吗？”允浩说。 

 啊，是了。那一次应涩琪邀请去菱徽表演，允浩胃痛在保健室睡着，恩珠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确实不经意流露出不认识允浩的。 

 “她和你妹妹一进来，我就醒了。听她说话的内容，就觉得不对劲。即使我不认识她，她也应该认识我才对。因为我们...”说到这里，允浩不好再往下说。可是在中知道，恩珠的处子之身，是懵懂的交给允浩了，作为女子，会对这样的男方记忆清晰的吧？！怎么可能就不认识了呢？ 

 允浩很敏锐，可自己太迟钝。 

 “当时她接近你，隐约感觉是要对你不利，可又实在说不清楚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没想到，她是在利用你来锄掉我。这一步棋，走的妙。只是，伤害了你，她就该死！不然的话，我真要喜欢上这样一个强悍的女子了。”允浩说着，两只手臂缓缓举到空中，张开两手，像在努力辨别自己手掌的形态一样，“我这两只手，拜她所赐，差点废掉呢！如此聪明，竟能找到我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