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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甩了甩头问道，他努力想要保持头脑清楚，却感觉到意识正在抽离自己身体。

允浩还没来得及回答，只摇着头的片刻里，郑秉宪突然发话：

“把他带走！！”

几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冲上来拖拽起在中就往后走。

在中挥臂抗击着，一拳击在靠过来的其中一人脸上，那人后退了一步，其余人却锲而不舍的继续冲上来，在中再想反抗，已是无用，右臂和右腿的完全伤残使他再也发不出力气。于是被人拉拽着衣服、手臂向后拖去。

“放开他！！！妈的！！！你们听到没有？！放开他！！！！”

允浩眼睛烧的血红，像发疯了一样冲过去，对拉开在中的人拳打脚踢。另一拨人迅速包抄过来，抵御着像野兽一样撕打的允浩。允浩的力气既强又大，围过来的人一时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于是，更多的人不断包围过来，真打实击的对抗着允浩，拳脚如雨点一样砸下来，允浩起先还占上风，但随着敌方人数不断增多和眼看着在中被拖远的焦急使他乱了章法，到最后只能步步后退，步步挨打。

“在中！！！！在中！！！！！”

允浩嘶喊着，像疯狂了一样，不顾全身衣服散烂着，手脸还沾满着鲜血，一味飞蛾扑火般搏斗着，格开密集的拳头，胡乱的出着拳，推拉着眼前遮挡着自己视线，把自己与在中分离的大汉。

然而，在中却是被越拖越远。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允浩……允……”

在中的脖子被衣领勒着，发出断续的呼喊。

“不！！！不！！！放了他！！！快放了他！！！他受伤了！！！你们这帮混蛋没长眼睛吗？！！你们伤着他了！！！！！”

允浩的声音转瞬之间哑掉，然而他的呼喊被漠视着，阻击者仍是片刻不停的挥动着手臂，毫不留情的阻挡并踢打着允浩。

“快放开他！！算我求你们了！！！放了他！！！！”

允浩突然大叫一声，推开面前的人墙，冲出重围跪倒在满是在中血液的地上，冲着冷淡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的郑秉宪吼道：

“我求求你，我求你放了在中！！！”

郑秉宪默默的坐着，冷笑起来。

被拖着的在中，心脏随着允浩这一跪，沉入深海，裂成碎片。

不要……跪他……

声音被湮没在胸口的疼痛里。

“你杀了我，放了他吧！！！”允浩双手撑地，拼命扬着头，吼叫着，与其说这是在央求，倒不如说这是在绝望的要挟，“他受伤了，他流血了，流了这么多血！！你他妈的看不到吗？！快把他放开，我在这里，我留在这里！！你想要怎么打我都可以，想怎么击穿我都可以，我只求你，放了在中，求求你！！！！”

郑秉宪挥了挥手，示意渐行渐远的拖着在中的几个人暂且停下，然后阴沉地冷笑着对跪在自己不远处的允浩说：

“你这是在求我吗？”

“是！是！是是是！！我在求你！！我就是在求你！！”允浩蹭了一下额头，血在头上划出个“一”字。

“你用什么求我？”郑秉宪冷哼一声，继续问道。

“我用这条命求你！！我用我的头求你！！你要我的什么，我就用什么求你！！”允浩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

“我要你离开这个家伙。我要你一辈子不再见他。”郑秉宪微微一笑，指向在中，“我要你忘了他。你能做的到吗？”

“要我忘了他？？”允浩先是一愣，随后换了一副表情，先前那痛苦的眉目在郑秉宪步步紧逼之下变换成了决绝，“除非我死！！！！”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允浩突然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向郑秉宪。

站在郑秉宪身边的雷鬼，把允浩的表情和眼底的杀气看了个分明，于是在允浩还没靠近郑秉宪的瞬间，已向前大步迈出，高高举起“沙漠之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允浩。

允浩转过视线，看向雷鬼。

顷刻之间，两人已电光火石的眼神交锋。千万种语言，千万种回忆，灰飞烟灭。别人看来的一秒，甚至是半秒，在雷鬼和允浩之间，已是地覆天翻。

一秒之后，允浩突然残忍一笑，双手握起雷鬼端枪之手，把枪口下落指向自己腹部，一言不发把自己手指穿过雷鬼手指，压着他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声闷响。

巨大的后座力，使允浩被冲击地大踏步后退了半米。

在中眼睁睁看着子弹从允浩身后喷薄而出，带着血粒冲掉在地面上。

“允浩！！！！”

在中大喊了一声。声音太响了，响彻云霄。

雷鬼脸部的肌肉一抽，郑秉宪也以极其轻微之势从椅上抬起身体，但旋即又重重坐下。

允浩没有回头看在中，而是平静地对雷鬼说：

“雷鬼，我把这枚子弹还给你，从此我们互不相欠了……”

“郑允浩，你是不是疯了？！”郑秉宪坐在椅中，打断了允浩。

允浩挂着阴森森的笑容，慢慢再度靠近雷鬼，抓着雷鬼握枪的手向上，迫使他用手中的枪指向自己带着血的额头，看也不再看雷鬼一眼，而是转向郑秉宪冷笑着说：

“把在中放了，不然的话，我就用这枪轰碎自己的头。”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郑秉宪脸部的线条扭曲着，看了看喷溅了一身鲜血的雷鬼，又看了看用枪指着自己头的允浩。

“你不是让我忘了他？轰掉我的脑袋，就是我忘了他的最好办法。我数到三，你不放人，我就了了你的心愿。”允浩摩挲着枪身，嘴角始终带着阴冷的笑意。

“一。”

在中呆呆看着允浩，呆呆地看着他白色的大衣后面，汩汩地流出鲜血，触目惊心的染红了衣服，自己的右半身也已经冰凉的失去了知觉，在中站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的告诉自己，假如允浩再次扣动了扳机，他也要已最快的速度，结束自己，决不再苟活。

“二。”

允浩继续数着，一缕鲜血，从嘴角涌出，流下，滴在胸前，与已呈喷射状的枪伤口鲜血溶在一起，在白衣前襟绽放了一朵血花。

“三。”

“放了他！！！”

允浩刚想扣动扳机，郑秉宪突然下令。

在中感觉到外力猛的撤离，他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歪斜着冲向了允浩。

“允浩！允浩……”

把允浩用左手拥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在中一瘸一拐的引着允浩推离那支危险的雪银色手枪。

允浩脸色煞白，一言不发，看着在中，露出了一个温暖放心的笑容。

在中搀扶着允浩，一步一步的转过身，挪向仓库门口。

雷鬼愣愣地看着，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举枪从二人身后上前，用枪再次指向在中。

在中回过头，让允浩靠着自己身子，用没有负伤的手一把握住枪身，用手掌堵住枪眼，冷冷地说：

“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说完慢慢放开枪，回过头，继续扶着允浩向门口挪动，边走边说：

“你要是愿意，就开枪吧。打死我，然后抹掉允浩的记忆。这样，我们都会感谢你的。不然的话，就再也别来找我们。”

雷鬼看着两人相互依靠着的背影，终于放下了枪。

 

鸩(第二部 9) [原]

 

终于走出仓库的大门。

寒冷更加强烈的袭来。

大雪纷飞。

地面上早已铺上一层白。

允浩始终说不出话来，只沉重的呼吸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

在中拼命的顶着允浩倾斜的身体，右手淋漓的滴着血，右脚所过之处，迈出一个一个血脚印。随着血液从体内流失，他渐渐觉得困倦无法遏抑的笼罩过来，为了防止自己也晕过去，他一直咬着自己的舌尖，尖利的疼痛让他清醒着。

“允浩……允浩……坚持住……我们回家……我们去找有仟……”在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安慰也同时自我安慰着，“治你的伤……我们都会好的……我们成功了…..我们活着出来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前进的路，太艰难，每走一步，都血流不止。

好容易跨出院子，茫然四顾，却发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眼前只有白莽莽的大雪和空旷的荒野般的空地。

救命……

谁来……救救我们……

“在……”

允浩微微张开口，似乎想呼唤在中，但一口血喷出来，他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向前扑倒。在中急着伸手去拉，却忘了自己手臂有伤，扯动伤处，手臂一软，允浩没拉住，自己也跟着栽倒。允浩倒在在中受伤的右臂上，一阵痛上加痛的复痛让在中脑后如被针刺一般，差点昏过去。

“允浩！允浩！！”眼角瞥到允浩蜷缩着躺在雪地上，双目紧闭，嘴唇血色全无，在中一时也顾不得自己散布四肢百骸的伤痛，奋力撑起身体，爬近允浩，把左手臂穿过允浩胸膛，想把他从地上拉起，尝试了又尝试，结果却适得其反，允浩被在地上翻成面部朝上又再朝下，不仅没能从地上拉起，反而滚了一身雪。

在中也蹭了满头满脸的染了血色的雪，右半边身体出的血在严寒之中已渐渐冻结，衣服结成硬块，覆盖在皮肤上，稍微一动就会扯碎上面浮着的冰凌，刺到皮肤和伤口里，疼痛难耐。

“允浩……允浩啊……”在中的力气逐渐抽离了，频繁做出的无用功使他又颓丧又劳累，允浩早已人事不醒，任在中怎么晃，怎么拍打，他都纹丝不动。在中感到好绝望，分明知道，离人群并不远，可是，这并不远的路程，对他和允浩来说，又实在是太漫长了。张皇四顾，人影皆无，只有漫天大雪，像要将两人活活埋葬一样，倾倒而下。

“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在中最终也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喘息着躺在允浩身侧，恍惚间还张开口，存了最后一线希望，有气无力的呼救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人来。冷雪自天而降。从躺着的角度看过去，每一颗雪都像杀伤性的武器，从天空砸下来，砸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慢慢的，只能看到一片白色。

在中感到口干舌燥，眼前发花，极度的疲惫不断向下压着他的眼皮，使他想要坠入睡眠，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头部以下丧失了知觉。潜意识里回忆起刚才在仓库里的一幕幕，只觉得像亲身演了一场接受枪林弹雨洗礼的电影，机枪扫射过身的啸声还不绝于耳。允浩持着雷鬼的枪射中自己腹部的那个画面，惨烈而血腥，即使到了那个时候，还在逞强的允浩，用枪指着头颅要回了在中。终于这一次，是两个人都染了血了，终于这一次，两个人可以一样疼。太自虐了不是吗？为了不分开而断乎求死的两个人，如今就只能这样敞开身体，毫无避匿的躺在纷飞大雪之中，等待被活埋。抗争了这么久，究竟得到了什么？不还是分离吗？

在中终究是绝望了，侧过头去看着静静躺在身旁的允浩，看到他脸部的线条已是柔和无波。人死了以后，都是这般安详吧？终于没有痛苦，终于没有疼痛，终于也没有了牵挂。生前再怎么热烈，再怎么渴望，一旦失去了生命，都还是一样的吧，只留给还活着的人无限的思念和挂怀。

允浩，我们的路，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既然如此，刚才那般歇斯底里的要挟与跪求，那般肝肠寸断的忍耐和撕咬，就是奔着这个结局来的吗？我们的坚持，终于气数已尽，眼看着要脱离苦海，要真正属于彼此，却在最接近成功的地方，重重的摔落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好吧，既然已是如此，我的允浩，我的爱人，让我们就死在一起吧。希望这雪，下的再大些，把我们冻起来，冻的骨肉粘连直至融合，再也分不开。

在中浑浑噩噩地思索着，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无限靠近允浩，把自己的头靠躺在允浩肩窝里，右侧过身体，左手勾住允浩另一侧的肩膀，轻轻地低诉着：“允浩，等等我吧，我们一起走。”然后，安然闭起眼睛，静听着死神的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