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番外 作者: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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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淡淡一笑:“稚圭不必多心。我这里没有别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恩,”要说的话这么一缓,方才进门时的激动之情稍淡,韩琦人已然冷静下来,“简文兄,我有一计,可除庞敏。若做得好,还能拉庞统下水。”
“哦?”
韩琦凑到他近前说着,“今日的情势你也看到,他们要公审。审来审去,要花掉多少时间?而且保不准审到最后,会有什么结果。若要断庞统此臂,我们得另寻他途。”
“稚圭既然已有妙计,你要我怎么做?”公孙策神色忽然一淡。
“简文兄!”韩琦喊他一声,忽然又犹豫了,“只是……只是不知兄是否同意……”
“稚圭且先说来听听。”公孙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韩琦看着公孙策宁静的面庞,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抓住公孙策的手,低声说着:“我知道兄有一个情同手足的朋友武艺了得……”
“别说了!”公孙策当即挥手挣开,竟背过身去闭上了眼。
“简文兄……”韩琦起身来到他身侧,低低说着,“简文兄,我也知这是在让他冒险,可是只要我们好好安排接应,天牢的守卫那边也……”
“你不要说了!”
“兄有没有想过,庞敏一死,庞统的势力就能削弱一半。而且我们能以灭口的罪名,和他斗上一斗。我……”
“稚圭!”公孙策慢慢打断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他的眼中全是悲哀。“你我相识两载,我待你如何?”
韩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深深一躬:“兄待我,情深意重。”
公孙策微扬起头,痛得再闭上了眼:“我等了又等,一直心存侥幸忍到今日——然而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么?”
“简文兄!我保证你的那个兄弟不会有事,我……”
“韩琦!——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演下去,然后在心里笑我认人不清么?!”公孙策乍吼出声,让韩琦瞬间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眼中的烈烈火光。
“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好、好!好个兄弟!”公孙策冷笑三声,总算横下心来,和他一一算个清楚:“韩琦,你真当我不知你到底是谁的人么?”看着对面之人听到此处,那份张皇无措瞬间自熟悉眉目之间褪去,代之以沉静坦然,公孙策觉得再忍不住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中的怨与恨——也罢!不如今晚就和他做个了断。“韩琦,你好啊!一直骗着我不算,现在居然要借我之手推波助澜,为他称帝寻上借口——更何况,你还想搭上我的手足兄弟!你真当我公孙策如此可欺么?!”
韩琦深深看他一眼,只问:“你怎么知道的?”
公孙策看着眼前曾引为知己之人在被拆穿后那份毫不在意的平静,便是愤怒,如今也只剩深深的疲倦和悲哀。“熏香。”
果然是那一次么。韩琦想着。他只很偶尔地见他一面,而且总很小心算着公孙策不得闲暇的时间。谁知人算毕竟不如天算,竟让他堪堪撞见自己才从他那儿过来。那件大氅在他府上挂了一阵,难免沾染上一丝半点房内的香气。走了一路本也散得差不多,谁知只这如此浅淡的一缕,竟也能让他有所察觉。亏他还百般小心,自那以后便也开始熏香掩饰,却还是逃不过么?
韩琦坐在那里,对着他微微一笑:“我倒忘了,就算别人不察,至少简文兄对那香味应是铭记在心的——毕竟曾闻了那些年,不是么?”看着公孙策开始发抖,他又说着,“可只凭那次的一点点香气,你如何能确定我有二心?也许会是谁家偶然也用类似的香料。”
“——不错”,公孙策稳了又稳,还是抑不住自己声音中的沙哑干涩,“我那时也确实不曾怀疑,甚至,我都想不起那是什么香气,只觉得有些熟悉。毕竟气味那么淡,熏香又何止百种,闻错了也可能;就算是他经年不换的香种,京城之大,若有别人在用,我也不知。可是上次皇上寿诞,我正巧看到……”公孙策再说不下去。长久以来把他像弟弟一样照顾关怀,当温情的面具被猛然掀开,一并揭起的,还有他的血肉。
韩琦沉默着。当时自己一见到鲤鱼后那下意识的一眼,全然是出自本心。在那一瞬,他不能思考,也无法抗拒。明明知道他正在病着,在吃的中药里面定有和鲤鱼同食会引发中毒的甘草,他怎能不忧?可是当察觉到公孙策的目光,他瞬间冷静下来,自己该做之事是什么。后来他独自在场中游走,隐隐约约感到公孙策的目光仍在不时追逐着他,自己便只有忍,看着他吃下那盘鱼肉,然后当晚病发,数日不朝。
“而且狄青,也曾提醒过我。“公孙策悲哀地看着他,”你本性高傲,唯对真看得上眼之人,才会主动攀交。你是治平二年的进士,那时许多仕子不满新政,纷纷不再求取功名。想必你是赞同他的治国之策,这才入朝的吧?更何况你还是…...”
“还是他亲点的状元郎……”韩琦淡淡笑着,颇有些感慨,“不错!当时我知道他要出兵西夏,便下定了决心。西夏、北辽,这些蛮夷之族一再侵略我大宋的疆土,残杀我们的百姓,他们该死!——简文兄,你可知我为何只落得孤身一人?”
公孙策不由怔住,然后也慢慢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所以我敬他!”韩琦忽然抬眼,凌厉的目光射向面前一直称其为兄之人,“公孙策,我在心中也当你是大哥,是知己,可是——你不懂他的胸襟为人!”真是枉费……他对你的一番情意。
“我不懂?”公孙策只喃喃重复一遍,然后便也厉起了眉峰,“弑君夺权,本就罪无可恕!”
“他之前所为,我不想说什么。但是现在,”韩琦站起身来居高而下地对他冷笑,“公孙策,你去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你真的好好去想过他要做什么吗?”
“我……”公孙策一时迷惑。那些他觉得始终看不透的庞统的言行,有时也会对他说着一些令自己不敢相信的事情。“他,还有你们,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听着公孙策的低语,韩琦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公孙策,你对他如此熟悉,如今倒来问我?还是说,你想透了,却不敢去向他一问么?——简文兄,”韩琦再低头看他一眼,只将万般心绪都掩在淡漠的表情之下,轻轻一句,“稚圭,告辞。”
公孙策,你对我的悲伤和恨尚能说出口,而我对你的,要从何说起?
从今往后,不是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夜访
眼见着韩琦慢慢转身走出他的房门,那临去前最后流连的一眼,令公孙策呆呆坐在桌边,不动不言。人和人之间,究竟孰是孰非,又究竟是谁,不懂得谁?他不由捂上隐隐作痛的胸口,虚喘了一阵,终于在摸索着喝下几口热茶之后稍定下心神。对于韩琦,他自是心疼神伤,可眼下,新帝重伤未醒,朝中乱作一团,毕竟不是能顾着私情的时候。
公孙策下意识捏了空空的茶盏,对着闪动的烛火出神。此番皇上出事,若是庞统授意,不仅同他一向的作风不符,更重要的,却是他大权在握,大可不必如此做得这般下乘落人口实。若是庞敏自作主张,他摇了摇头,不,不会。以庞敏沉稳谨慎的心思,亦不会如此草率。几相权衡,皇上此事,十之八九和庞统无关。只是,且不论是否旁人暗动手脚,事情既出了,袁旭便是一心要断其一臂,而庞统,又是如何打算?
还有他们的关系。公孙策一直于此处甚感迷惑。既然韩琦心向庞统,狄青又出言提醒,分明是知他底细。如此说来,狄青当是和袁旭一心。可他总觉得,那个沉默坚毅的武将,并不像是个弄权的人物。他反复回忆着袁旭每每见到他时那捉摸不定的态度,韩琦表里不一的心思,加上即使叛出仍令人直觉胸怀坦荡的狄青,还有那个一直不动声色似全无作为的罪魁祸首的,往日那些令他无法理解的言行……公孙策越想越乱,抚着胸口有些疲惫地靠到椅背上。
当年举荐帝师,在自己之后,和袁旭一势的阮承焕保荐了庞敏、韩琦,而狄青,反倒是庞统所提。这几个人,在过去的数年、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和庞统的交情,他公孙策就算只是旁观,也知道那决不是一句轻易说出口的“相厚”这么简单。现在这些人全然不顾往日情谊,在他们刀来剑往乱作一团的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的眼前纷繁交织,倏忽闪过众人的脸。时而是韩琦清冷中不掩寒意的眼,“你公孙策,不够懂他。”时而是幼帝满心的信任和依恋,“曙儿最喜欢王舅,王舅说,为君之道……”孰真孰假,便如台上的戏子忽然丢弃了脚本,前因后果全凭一己之兴,让人看不分明。
戏?公孙策忽然心头一动。韩琦的话再次响荡耳边。他眯起眼细细思量。有时人一旦换了角度,便能走出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难道事情,真会是这样吗?
不、不,这要叫他如何相信!
可是公孙策,你扪心自问,这些,你难道是真的不曾想过,也全然不信么?
——“还是说,你想透了,却不敢去向他一问么?”
韩琦,韩琦,事到如今,我是否还应当信你?还有……
公孙策一时百感交集,终于喃喃地,念出了这些年来在心底里总下意识绕开的名字:庞统……
他对着灯火久久独坐,眉心皱了又皱。一个念头一旦兴起,便如冬季干枯的草地上骤起的火星,悄无声息之间,已可燎原。假如真是这样,之前种种疑惑,反而得以解开。只是那个想法对他而言太过意外,简直可说是匪夷所思。公孙策心中混乱纷杂,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去相信所以偏颇,或者是因为不敢信任方才迟疑。然而无论怎样,到了此时,他入局已深,与其犹豫徘徊任由摆布,不如抽刀断水一干二脆。
况且此时,庞敏,本就还杀不得。终于下定决心出了房间,对着匆匆迎上来的下人,公孙策吩咐着:“备马。”
公孙策虽骑着马,却并不抖缰驱驰,只让马匹慢慢走在路上。正是亥时方到,便是一向热闹的京都汴梁,到了人定时分,也只四下寂寂,悄声一片。 踏一路清冷月光,他心中却是越走越乱。于两个极端间摇摆难定的不安,一怒之下同知交决裂的痛楚,被他们联手欺瞒利用的恼恨,几厢纠结将他死死困在其间。而脚下这条长街两侧的风物熟悉一如昔年,更让他心头升起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的那个夜晚,他从这里决然而出,一去不返。
远远看到长街尽头的朱色府门,檐上还是那样挂着硕大的宫灯,烛火长夜不熄;灯下还是那样立着八名甲卫,笔挺的身姿如同雕塑,经年不改。
公孙策不由自主勒紧了马缰。那马不知其意,一时便在原地顿住不动。公孙策勉力压了压心中思绪,趋马上前,对着出言相阻的侍卫,淡道一声:“公孙策求见。”
不多时,便有一个下人匆匆而来,向他恭敬一揖:“公孙大人,此时时候不早,我家王爷已然歇了,还请大人见谅。”
歇了?公孙策闻言,只定定看向那人,目光中仿佛有针,直看得对方垂下眼,他才忽而一笑,道:“兹事体大,劳烦再次通传,只对你家王爷说一句‘庞敏’。”
那下人见来人丝毫不顾逐客之意,反倒意有所指,不由愣了愣,又和公孙策对视几眼,只得万般无奈地去了。
看着他融入夜色的背影,公孙策倏地收了笑意,方才好容易被强压下去的怒意不由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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