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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史记载到了这里莫名中断，野史中倒是对之后的事有一段活灵活现的演绎，说这位噬月玄帝虽然是妖，但眼光不凡，一眼看出道渊根骨上佳，于是带他在身边，带他觅食修炼，传授他一些法术，悉心教导，亦师亦友，就这么过了几年。这大概是道渊自出娘胎过得最舒心的几年了，他和噬月玄帝相处融洽，乐不思蜀，远离尘世。大概道渊自己的想法很单纯：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但是噬月玄帝却十分清醒，知道道渊是个人，终要回到人世去，怕他脱离人世太久不能再适应人间生活，赶了他几次，道渊都不肯走，玄帝无奈，只好趁着他熟睡，把他扔到了县衙外面，然后就逃回深山，再也不露面了。

　　正史和野史在这里倒是接上了，正史对于十六岁的道渊真人提了一句，说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县衙外面，而那天县衙刚好在举行公务员考试——招捕快。来应考的不少，能通过考试的不多——因为这次招的人有点特殊，都是要承办些特殊案子的，得会点法术之类。

　　于是道渊真人在这次考试中脱颖而出，自此留在衙门吃了官饭，专破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备受器重。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了衙门里最有权威的捕头领班。

　　也就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本地发生了一些怪事，常有人夜游，清早被发现浑身骨肉尽碎，一滩烂泥一样丢在阴沟附近，只剩一个头颅完好，脸上带着恐惧至极的表情。还有人晚上起夜，在满月的背景下看到一匹硕大的狼像人一样后腿站立，挥舞着前爪嗥叫不已。于是“有狼妖吃人”的传闻迅速席卷了此地。道渊真人奉命追查此案，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这一生对他影响巨大的人——他的师尊清和。

　　清和真人在观史上的记载非常之官方：“出身名门，幼年遭变，出家太华，精御剑、妙法二道，人称诀微长老。为人宽厚，淡泊名利，虚怀若谷，严肃自持，慨然有上仙之姿。

　　而野史的记载和这简直不搭边：清和真人，腹黑，护短，自称山人，看钱看得重，典型金牛座。喜欢养异兽温留却强迫其改吃素，以观赏其每日叫嚷“吃肉，要吃肉！”为乐，见人就说“唉，山人，穷！”喜欢收集宝剑，收藏癖比天墉城历任帝王有过之无不及，还喜欢拿着自己收集到的宝剑去天墉城皇帝面前炫耀，把几任皇帝都气得（也是嫉妒得）牙痒痒。最大缺点是怕冷，每年冬天都找理由一定要去温泉圣地，度假顺便看美女，逍遥快乐。而他冬天迁徙度假的钱从来都不是自己出的，死乞白赖也要让天墉城报销。

　　清和专来收妖的，这个过程中顺便发现了道渊真人资质不错，干脆收为挂名弟子，劝说他出家：“人生其乐也有极！惟修仙以清骨，达道而性灵，其乐无极！”这话直译过来就是：“想长生不老不？跟老子混吧！”

　　清和真人带着道渊真人在一个月圆之夜堵上了正在吃人的狼妖，观史把这次对决写得极为精彩，什么法宝阵法能用的几乎都用了，最终当然是正义的清和真人和道渊真人终于英勇无畏地抓住了狼妖。悲催的事情也就跟着发生了：狼妖对着道渊哀嚎不已，不管道渊是打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它还是现在终于认出了它，它原来就是噬月玄帝。

　　狼妖被捕，清和真人帮着道渊建真人起了铁柱观，使用寒冰铁索困住狼妖，然后像突兀地出现一样，又突兀地离开了。

　　道渊真人也从此辞去了俗世里捕快的职务，专心当起了真人。主要任务当然就是看管已经被拘禁的狼妖噬月玄帝。至于为什么噬月玄帝杀人无数却被清和网开一面饶恕，正史记载语焉不详，也没提道渊真人是不是在这过程中起了什么作用。但玄帝被拘禁之初铁柱观附近的居民都怕得不行，天天晚上听着狼妖的嗥叫和铁链的砰砰撞击声觉都睡不安稳，这是真的。然后道渊真人就做了一件令人们无比感动钦佩也让史书大记特记一笔的事情：他孤身前往禁地，和狼妖谈判去了。

　　谈判过程没人知道，连野史也缺了页，只有谈判结果白纸黑字地写着：道渊真人以无畏之勇气，过人之胆识，折服了凶残的狼妖，狼妖伏罪，甘愿留在铁柱观禁地中，而道渊真人自己全身而退，从此天下太平。

　　太平了一年，道渊真人突然出远门了，去了哪儿没人知道，十几天后回来，带着一个婴儿，说是路上捡的，起名二狗子，收为弟子。而野史中对于道渊真人这一个月的行为记载则很奇怪地用了曲笔：道渊真人终身未离铁柱观方圆百里。

　　从这个婴儿出现在铁柱观，狼妖又开始闹了，道渊真人再次亲往谈判，最终与狼妖达成协议：为狼妖去禁锢，仅以阵法约束。而狼妖不得离开铁柱观。狼妖与道渊真人同时开始修仙之途，待两百年后二者功德圆满，得道之时，道渊真人便于禁地之内点燃火把，狼妖见火而出，道渊真人愿弃仙箓，作为拘禁狼妖的代价，与其同往深山，做一对快乐散仙，终日只在山中为迷路之人点灯指路，积德行善。

　　从此狼妖潜心修行，等待两百年后禁地火光。

　　可是一百多年后，就在狼妖得道前夕，禁地突然举火，狼妖以为时限已到，出了禁地，见到一大群严阵以待的道士，此事的最终结果，是狼妖突然发狂，修为尽毁，打伤无数道人，逃出铁柱观，从此杳无踪迹了。

　　正史对道渊真人的记载就此草草结束，后面自然免不了跟着一些歌功颂德的总结。但当日铁柱观是何景象，狼妖为何发狂，逃出铁柱观又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只在野史上，关于当日举火之事，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不知真假的东西，是这么说的：

　　两百年约期将至，禁地突然举火，噬月玄帝虽然奇怪，但以为道渊已提前得道成仙，因此还是满心欢喜地出了禁地找他，果然在禁地外，一众道人正迎接他恢复自由身，迎面一个领头的道人器宇不凡，英姿秀丽，穿着观主服饰，却不是道渊。

　　噬月玄帝在人群中寻觅多时，不见道渊身影，疑惑之中不免问起道渊下落，领头之人答曰：百年之前，师尊道渊真人已然仙逝了，将偌大铁柱观交我打理。

　　噬月玄帝闻言大惊，问及缘由。领头之人又说：师尊本有成仙的根骨，然其心中存有贪恋，为红尘中有不能放下之人，不能了却之事，故不能成仙。仙逝之时，还特意叮嘱后人，百年之后方可点燃禁地火把，告知噬月玄帝自己死讯，只因届时噬月玄帝已然成仙，最上有忘情之妙。

　　噬月玄帝听说道渊已死，心中大恸，五内俱焚，已近成仙的修为瞬间毁于一旦，露出妖兽嗜血的一面，旁边有人出声提醒领头之人：二狗子真人，小心此妖！噬月玄帝听了，便化出獠牙来，问二狗子真人为何不遵道渊嘱咐，提前点火。二狗子乃狠狠道：我父既不得成仙，岂能让你独自成了仙逍遥快活去！你说到底不过是妖，我却是要做人的！若不是因为你身为狼妖，父亲也不会给我起名二狗子！

　　噬月玄帝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便已了然，虽有锥心之痛，但还是逃出铁柱观，进了深山，见人便打听道渊之事。据传也有人告诉玄帝说道渊未死，只是入山采药至今未归，算是个失踪人口。从此山中便莫名多了个木屋，夜夜点着一盏灯，黑漆漆的山里一豆光线摇曳，山中迷路的人看了也平添几分勇气。人们于是纷纷传说这是狼妖不愿相信道渊已死，为道渊指路，苦等他归来，也有说这是狼妖念及当日与道渊的约誓，矢志不忘，独个替他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

 

　　什么叫醍醐灌顶，阳羲真人说的这个故事就是。

　　陵越恍然大悟，刚要说些感谢的话：“多谢真……”

　　“太感人了！这故事太感人了！”

　　陵越和阳羲真人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兰生在陵越背后探出头来，还在擦着眼睛，被感动得落泪了的样子。

　　陵越看着兰生眼睛红红的，不禁笑道：“何至于此，兰生，不过是个故事。”

　　兰生不服，推了陵越一把：“你这人怎么心肠这么硬呢，这故事多感人啊，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阳羲真人脸都吓白了，兰生这举动是犯上，哪有随随便便推搡皇帝的。

　　一旁走过的红玉见了，急忙跑上来把兰生往后拉，自己双膝跪倒在陵越面前请罪：“皇上，兰生年纪还小，不懂事，还请皇上千万饶恕他的罪过啊！”

　　“红玉姑姑言重了，兰生还是孩子心性，朕都明白，不会降罪的，你且起来吧。”陵越伸手搀起红玉，没有苛责之意。

　　“谢皇上。”红玉看着兰生，“兰生，皇上不追究了，你还不过来谢恩？”

　　兰生很不忿：“为什么啊，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追究我啊，你们这些人也太奇怪了，就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不讲理吗？”

　　越说越没谱了，红玉看着兰生都着急：“兰生！快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我不！”兰生十分执拗，“我说红玉姐，你是不是见过我姐，她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怎么跟我姐一样，这样那样的管我，却不告诉我为什么，还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你们真是为了我么！我看你们根本就一点都不疼我！”

　　兰生说完就跑掉了，剩下红玉五味杂陈地站在原地。

　　阳羲真人见陵越神色如常，并无愠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顺着刚才道渊真人的话题对陵越说：“皇上，贫道能说的也就这些了。天下最能控制人心的，只有舐犊之念。父母为了子女，是无论多难都愿意忍的。想那狼妖，被囚于禁地近二百年，能走却不走，也无非是因为此念。”

　　“真人说的不错，朕知道了。”陵越颔首，又看了一眼红玉，“确实如此。”

　　琴川。

　　方家宅子里。

　　少恭点了一豆小灯，坐在酸枝木圆椅上，神情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千觞背着宽刃大砍刀立在他身后。

　　少恭对面的人身着朱紫服色，前襟后辈都绣着五福捧寿，年纪不小了，却白面无须，神态恭谨，一望而知是宫中出来的内侍。

　　“宫中穿黄的有三千余人，朱紫服色不过一千人，也算是太上皇身边有头脸的了。”

　　内侍略略擦了擦汗：“是，欧阳公子，太上皇让老奴来传话：黑曜公子已经到了天墉城，如今人证物证口供都全了，不日便要对整饬青玉坛。太上皇十分感激欧阳公子……”

　　少恭没耐心听下去，杏黄色的缭绫广袖一挥：“太上皇怎么说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按照说好的，我那两份酬劳呢？现在何处？太上皇不会食言吧？”

　　“怎么会……君无戏言。”内侍继续擦汗，对后面偏了偏头，立刻有两个年轻的内监，架了一个人进来，往少恭面前一扔：“太上皇口谕：‘此人听凭欧阳公子处置，天墉城概不过问。’”

　　地下的人穿了一身白色绸衣，此时已经大半染血，头发蓬乱，面目看不清楚了，显然是来之前已经被拷问过，千觞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认出来：“元勿！”

　　少恭用穿着缭绫纳千层底缭绫做帮的鞋子踢了踢：“元勿，你还活着么。”

　　元勿动了动，血肉外翻的嘴唇嗫嚅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长……长老……”

　　“这么多年给雷严卖命，现在你知道他有多蠢了吧。跟着这么一个蠢人死不改悔，你比他还蠢。”

　　“……”

　　“雷严还想当皇帝？他玩儿得过谁？太上皇还是陵越？我要是你，一听说恭贵妃被废了赶出天墉城，我肯定就跟着出宫了。陵越没让你走不是忘了你，而是故意留下你准备收拾你的，因为你是青玉坛的人。”

　　“我……我没……”

　　“你没出卖雷严，我知道。所以我从太上皇手里把你要过来了，横竖逃不过一个死，我来给你个痛快，总比在天墉城受零罪强。也算是你这么多年伺候我，我知恩图报。”

　　元勿的手指抖了抖，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抬起来：“多谢……”

　　少恭亲自从怀里取出一只楠木镶珠的八角盒，打开了，从里面摸出一枚散发着绿莹莹光芒的丹药，喂元勿吃下去。千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药果然奇效，不过一刻，元勿便彻底没了声息，这个过程中，始终不见他有任何痛苦神色，安详如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