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尘二人向桃花镇走去。
周围景物似有点陌生,不过顺水流走总是没错的。
身上衣服早就湿透,宁致远哪里受过这样的罪,难受得不行,他扭头想和安逸尘说话,却刚好看到安逸尘捂着左胸的手,那里不断有血液从指缝里流出。
停下脚步,宁致远慌忙拉开安逸尘死死挡着伤口犟着不给他看的手,那道伤口约莫寸长,由于泡了水,周围皮肉都泛着不正常的颜色,翻卷着,极为可怖。
“伤口怎么会裂开得这么厉害?快回我家!”
颤抖的指尖抚上伤痕,宁致远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过两天也就好了。”安逸尘慢慢握住宁致远的手给他一个心安的笑容,转而抬头看着天色,他淡淡道:“我们现在不能去宁家,日本香会的忍者一定会埋伏在宁文两家附近,明天的赛香大会他们绝对有阴谋,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断然不可再自投罗网。”
宁致远就是见不得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道:“那你的伤怎么办?能不治吗?我看你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仿佛是印证他所言一般,安逸尘身子忽然摇晃几下,宁致远忙着抱住他,双手握在纤细的腰上,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不过马上便把这些绮念抛去脑后。
他们闹翻也没多久,怎么这人的腰就细了一圈?又瘦了许多。
“致远你不要和我闹了,今天你必须听我的,哪怕我死在这里你也要听我的。”稳住身子后,安逸尘又道:“跟我走。”
宁致远被他的冷喝给激起愤怒,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你就是这样杜绝别人的关心吗?还是你依旧被魔香控制?”
安逸尘不再说话,只是撑着周围树干慢吞吞的朝前走去,他那把长刀落水就不见了,他不理宁致远,自然便无人相扶。
“算我败给你了,明明伤重到走路都虚浮摇晃,怎么还这么坚持?就不懂得依靠一下别人吗?”嘀咕一句,宁致远拗不过他,只好走过去像之前那样扶着。
他的轻声嘀咕并未逃过安逸尘的耳朵。
安逸尘苦笑。他倒是想要学着依靠别人,可谁能让他依靠?为了复仇,他把自己武装起来,哪怕遍体鳞伤也能顽强面对。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见周围环境终于不再陌生。
那草草木木,平坦的道路,都是那么熟悉。
宁致远松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安逸尘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可他都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不能回宁府,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难道要随便找个地儿?”环顾周围,宁致远小声的询问安逸尘。
安逸尘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起个地方,眼下他两人唯一的去处也就是那了。
看着前面那间茅草竹屋,宁致远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这是我家。”
安逸尘知道宁致远在想什么,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家,或者说安秋声也从没把这里当过家。屋顶漏雨了不管,房梁有些垮塌,也不管。
他若不在,就全靠乐颜来帮着打理,后来乐颜也忙起来,进了宁府做园艺总管,连学香的时间都没有,这屋子就彻底邋遢起来。
住在这里的安秋声就像幽灵。
指着屋前院里那张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桌子,安逸尘静静道:“我和他说话就坐在这里,商讨复仇计划步骤也都是在这里。”
走近大门,宁致远帮忙推开轻薄看着就漏风的木板门。
屋里正堂现在所剩的摆设只有一张破烂木桌和几个板凳。
“乐颜和他经常坐在这里调香。”看了眼木桌木椅,安逸尘并未停留,转身朝着里屋走去,“那边屋是他的,这间是我的,我们今晚就暂时在这边休息。”
说完,他就静静坐下,开始撕衣服包扎伤口。
这间屋的摆设更少,就只有张干硬床榻,上面铺了些稻草,还有一两块破布,并无被褥,那硬度,看着都疼。
他说得轻巧平静,可宁致远从他紧握的拳头上看出跌宕心情。
来这里本就是旧地重游,让人感伤。他还把那些历历在目的事拿出来诉说,更像是撕开伤口挖出腐肉,那般的痛苦。
宁致远默默的上前将浑身微微发抖的安逸尘拥入怀中。
被这么抱住,安逸尘连呼吸都慢了半拍,感受到宁致远胸口的跳动,他没有血色的脸颊慢慢红润起来,止不住的颤抖也渐渐镇定下来。
“有我在。”低头附在安逸尘耳边,宁致远轻柔道:“就不要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安逸尘才静静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长睫垂下的那片淡淡阴影,遮住了眼底的乌青。
这个拥抱来之不易,是撇开一切爱恨情仇过后的真心相拥。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穿过两人相拥的身影和空气中静静飞舞的灰尘,在地上形成有规律的格子。
这情景似可入画。
可惜这幅画没持续多久就破碎了,安逸尘身子往一边歪倒过去,宁致远手忙脚乱的扶着他在硬床榻上坐好。
“哎,床下面怎么有些东西?”
之前那个拥抱让两人都红了脸,宁致远眼睛没地儿搁,四处乱瞟,结果瞟到床底下有东西,他立刻就伸手去拖,结果拖出个大木箱。
木箱里面塞着几个包裹,旧火盆火折子,还有几根烂木头和一些茶壶杯子。
“之前搬家带不走的东西都在这里。”看见这木箱,安逸尘忽然想起什么,捂着左边胸口,忙弯腰去看,“里面我记得有几件旧衣服,我们赶紧换了。”
之前落水,两人皆是一身湿透,现在一路走来,这湿衣服都快干了,简直难受得不行。
想着有干衣服可以换,宁致远迅速麻利的翻起木箱来,从中翻出几件上衣。
“没有裤子?!”他惊呼。
“有衣服就还好,把裤子拿去晾着,衣服裹着腿,不就也行了吗?”安逸尘不解的看他两眼,觉得他这么咋咋呼呼简直小题大做。
想着要脱裤子,宁致远尴尬的狂咳嗽起来。
安逸尘着紧身黑衣黑裤,样式与魔王岭大不相同,应是日本忍者服。无奈他左手又抬不起来,所以脱衣服这事就只有交给宁致远。
手指哆嗦着,宁致远慢慢解开那腰带帮着扒下忍者服,斜着眼睛换上干净衣物后,他就出着长气坐在一旁别过脑袋擦头上大汗。
都是男人,安逸尘终于明白他如此这般是为何,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让他替自己换裤子,只得用右手勉强扯掉裤子,然后迅速拉过一件衣服盖在腿上。
等人把一切做好后,宁致远才敢出口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换上衣。
看着他宽厚温暖后背,安逸尘微微侧过眸子,淡淡道:“把火盆点起,烘干衣物,补充睡眠,待夜深再说。”
现在天色尚早,他们别说往宁家走了,怕是一到镇中就会被日本人发现。
要做什么只有待夜深,亦或是第二天早上再说。
“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些什么。”
叹着气,宁致远点起火盆,把几根烂木头扔进去,还在屋中间用几根椅子把湿衣服搭起,让火盆的温度尽情的烘干它们。
“总之魔王岭的东西决计不能让日本人抢了去!”
抚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安逸尘的眸中充满了决绝。他今生最恨被人利用,小雅太郎利用他来伤害宁致远,还想让他二人同归于尽,此仇不共戴天。
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香谱
其实就在宁致远出府后一个时辰,那送雪莲花的伙计也到了,可惜,那时的他正在被安逸尘追杀。
左等右等,宁致远都没回来,安乐颜也懒得等他回来再调香,直接去了宁府内的小香坊,将雪莲花磨碎碾成粉。
宁佩珊坐在她对面,望着墙上挂钟,钟摆极有规律的摇晃,她看了会儿,眼里隐隐有几分担忧,“乐颜,你说我哥呢?怎么出去那么久了还不回来?”
盯着手里香瓶,安乐颜头也不抬的道:“大概是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吧,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太多,他四处走走也好。”
宁佩珊沉念一想,也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宁致远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一夜未归。
眼下正是魔王岭调香师与日本调香师赛香的关键时刻,莫说别人了,就连他亲爹宁昊天都没有多余心思来管他?
…………
夜间吹起风来,风丝自屋间缝隙泄出。
白日里失血较多,安逸尘早早的就昏睡过去,宁致远害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一直都紧紧抱着他。
他二人都没有多余衣物御寒,所幸屋前屋后干柴树枝不少,刚过子时,宁致远打了个喷嚏,哆嗦着惊醒过来。原来是火盆里的木柴烧光了,他忙着把火盆里塞得满满的,重新点燃火焰,那时,屋子里才又有了丝丝暖和。
搓搓手心,宁致远打着哈欠,重新爬上冷硬床榻,将有些冰冷的身躯揽入怀中,给予最大的温暖。
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天色依旧乌黑,想必距离天明还尚有一段时候。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今天你不能甩开我。”
宁致远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迅速围在安逸尘脖子上,替他拢好衣领。
“看你这样,就知想甩也甩不掉。”安逸尘叹气,看向外面天色,眯着眸子,道:“我与日本香会的事是时候该做出个了结。”
“我在,我随你同去。”
他的眸子太过认真,瞬也不瞬的盯着人,安逸尘无法拒绝,只得应下。
从一开始就不该和日本香会有任何接触,安逸尘只后悔当初被仇恨迷了心窍。
明知日本香会狼子野心,竟还主动同他们合作,还将魔王岭四大香镇的香堂资料交给他们,现在想来,如今日本香会进驻魔王岭,调出魔香,能日益强大也是他造的孽。
可惜这世间并无后悔药,解铃还须系铃人,安逸尘只想尽绵薄之力,把自己犯下的错误弥补回来。
趁着天色灰蒙,安逸尘依旧是那身忍者服装,遮着大半张面容,阴沉着气息,便轻松从日本香会的后门溜了进去。
敛去气息,安逸尘用日语问道:“主人在什么地方?”
“主人出去了。”
“那惠子小姐呢?”
守门那仆从一边关门一边道:“惠子小姐也跟着去了。”
挂上木栓,他刚回头,就见黑影袭来,瞬间便没了知觉,靠着门板缓缓滑下。
听着小雅太郎和惠子都不在这里,安逸尘有了猜测,立刻改变原本主意,棋行险招的轻轻推开后门,将宁致远放了进来。
“他不在,那现在我们做什么?”宁致远问道。
安逸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把一些事交代清楚。
“啊?”宁致远似乎吃了一惊,“这样行吗?不是说好了,你不能甩下我的吗?”
“我相信他们,小雅太郎不在这里,那他一定是去了赛香大会……那边有你的父亲,我的妹妹,还有我们在意的人,全靠你了。”
孰轻孰重,宁致远也是明白的,深深的看了一眼安逸尘,他只好照着原来的路离开,
…………
只听得头顶有声响。
一把长刀已横飞而来。
安逸尘下意识的后仰避开,寒芒从他面前划过,不过眨眼,身后的那花架立刻就被刀刃所伤,四分五裂开来。
长刀在那人腰间转了圈,旋而又来,刀光冷冽,刚强狠辣,竟是要将人拦腰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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