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段誉笑着点头,无暇玉石般的脸上愠着遮掩不住的高兴,“你们能来我真开心,我最近走霉运,被慕容复……”
才刚说出那人的名字,突然想起自己这事算来也有些丢脸,总不好让段正淳的人跟着一起看笑话——失了颜面事小,若是传入段正淳或刀白凤耳中,只怕他们袒护慕容复的心思会更重一些。
思索至此,段誉将那话在舌尖硬生生转了个弯,改成,“我准备跟慕容复一起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棋局,傅三哥和朱四哥也一起去吧!”
傅思归和朱丹臣还未说话,慕容复已笑着走了过来朝他二人拱手道,“两位,好久不见。”
傅思归二人本就对慕容复印象甚佳,而自家小主子又几番蒙他照顾,如今见他居然这般谦逊有礼,脾性温和,当下对他敬爱三分,纷纷拱手回礼。
段誉顿感一阵头皮发麻,想着慕容复已经虏获了段正淳和刀白凤的心,如今难道连傅思归和朱丹臣也要向着他不成?
忙不迭拽过傅、朱二人走到一旁,段誉压低了嗓门警告道,“两位哥哥,不要被慕容复的假象所骗,他是个厚颜无耻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你们用不着……”还没说完,便在傅、朱二人惊异的目光下愕然停止。
“小王爷,你怎么这般评价慕容公子?”朱丹臣看着段誉长大,素来将他捧在手心如珠似宝般珍爱,自然是舍不得重话喝他,笑道,“慕容公子几次三番救你性命,这份恩情,你即便是不记在心里,也不该如此诋毁他。不然人家还只道大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是个知恩不图报的忘义小人。”
朱丹臣一席话落,语气轻柔温和,却说得段誉瞬间红了脸。
明知道慕容复外表正经内心腐烂,但又不好跟朱丹臣当面说清个中缘由曲折,只得长叹一声,摇头感慨,“也不知他们究竟是谁的爸妈,谁的属下。”
慕容复站得不远,仗着内力深厚,将朱丹臣的话和段誉的自言自语清楚收入耳中。嘴角扬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朝段誉道,“段世子,走吧!”
段誉见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便来气,心中怒骂了一句“闷骚”后,转首朝朱丹臣道,“那傅三哥和朱四哥,一起走吧!”
于是,五人增添到七人。原本一撮的队伍被分开成两拨。
慕容复走在最前面,王语嫣自然是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包不同和风波恶则左右随行。
段誉策马跟在后面,傅思归与朱丹臣紧追其后,和自家少主子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一步之遥。
七人折西北方向而行,一路上,段誉眼瞧着王语嫣时不时偏过头和慕容复交谈,两人笑声随风飘入耳中,只觉心窝刺得很。
“废话真多,”段誉没好气的低声嘀咕着,“怎么也不见老天爷来个雷劈死他,真是天不长眼。”
慕容复心不在焉的听着王语嫣说话,微微侧头转向后方去看那张冷眉怒目的容颜,嘴角笑意逐渐扩大,也不知怎的,心情莫名大好。
“表哥,”王语嫣不知慕容复心中所想,还以为是他同意了自己的话,不禁心花怒放,娇笑道,“表哥是不是也同意我的话?”
慕容复这才回神,一脸茫然的问道,“表妹刚才说了什么?”
王语嫣羞涩低头,眉间眼角笑意微波粼粼,“我是说,等表哥破了珍珑棋局,咱们就回燕子坞去,再也不出来过问江湖世事,好吗?”
等了半晌,未曾听见慕容复的回答,王语嫣疑惑抬头,这才见身旁那人不知何时已策马行到前面去了。
王语嫣眸光一黯,浓郁的失落和委屈如深海般将她的身心瞬间吞噬。撇着嘴郁闷许久后,想着自己说那话到底也过不切实际,惹来表哥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一番自我劝慰后,心情这才微微好转。
走了不多远,山路开始崎岖,蜿蜒而上的小道两旁杂草丛生,碎石布满道路,远远望去,整个山谷成螺旋状向远处延伸而去。
马匹再难行走,七人只得弃马步行,沿道西去。
段誉边走边问着身边的朱丹臣,“朱四哥,擂鼓山离这儿还有多远?”
朱丹臣看了一眼地形,思忖片刻后才道,“擂鼓山在嵩县以南,此去还需百里。”
“还有百里啊!”段誉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引来前面的人侧目后,忙降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要是有飞机,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
七人顺着小路前行,包不同见慕容复独自行走也不搭理王语嫣,便上前时不时的和她搭几句话,以免她倍受冷落心中尴尬。
约莫着走了两个时辰后,一座凉亭屹立前方。慕容复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段誉后,漫不经心道,“歇息少时,再走。”
话音刚落,段誉也不等人劝让,急忙走上前寻了处纳凉的好地方坐下,摇着袖摆以作扇风之用。
剩余几人都各自坐了,慕容复摘了片叶子在亭中的水缸内舀了些许清水,转身之际见傅思归正取出一只小金盏盛了水递给段誉,便将手中装了水的叶子朝王语嫣伸去。
王语嫣惊喜的接过叶子喝了,那水从口中缓缓流下,清凉中带着无限沁甜,分明是热天里,却感觉意外的凉爽舒适。
包不同自方才和王语嫣聊天时,得知段誉曾假扮慕容复败坏公子名声,对他嫌恶的心不禁又重了几分。如今看他不过走了少许山路便脸红气又喘的,遂上前冷冷道,“段世子若是吃不得这苦,还是趁早打道回府的好。这山路不好走,可别磕坏了世子金贵的脚。”
段誉正喝着水,听包不同突然冒来这不冷不热暗含讥讽的一句话,正要驳他,朱丹臣笑吟吟的开口,“我家世子乃皇室贵胄,金贵一些也是自然的。当然比不上武林世家长大之人,铜墙铁壁般的身骨。”
“非也,非也。”包不同嘴角掠着讥笑,摇头晃脑道,“我家公子爷万金之躯,与段世子比起来,却是天上地下两级之差。”
“非也,非也。”段誉不等朱丹臣说话,便已学着包不同的模样讽刺道,“我这个金贵,是货真价实的。你家公子爷的那个金贵,却是过了气候的。”
无视包不同铁青的脸色,段誉一阵拍腿大笑后,突然见小路上走来一僧人,看似二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容貌甚是普通,一身灰青色的僧袍却是干净。段誉眼眸一亮,心中已第一时间喊出了来人的名字:虚竹!!
只见虚竹走进凉亭后,先朝在座之人合掌行礼,然后才摘了一片叶子盛了些水喝了,口中犹自恭敬的念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道完又低声念了一句经文后,才将叶子小心放入草丛中。
段誉将金盏递给朱丹臣,一步跃上前一拍虚竹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小师父,你在念什么呢?”
虚竹朝段誉诚惶诚恐行礼,道,“小僧念得是饮水咒。佛说每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念了饮水咒,这才喝得。”
段誉见他说的尤其虔诚,虽对佛学没有多少研究与兴趣,但为了能顺利结交到虚竹,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后,笑道,“恩,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知道小师父你的法号是什么?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呢?”
最后一句,是佛家常用语,也是段誉总结出用来搭讪的最好问句。
见虚竹礼多不嫌愁的再度行礼,段誉在脑中脑补了一下他接下来可能的回答,“我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
不过想象终归是想象,虚竹的回答出乎段誉意料的老实,“小僧虚竹,随几位师叔前往擂鼓山观摩聪辩施主的棋局,途中不慎走散,小僧几番寻人不得,只好先行前往,再到地方与几位师叔们会合。”
段誉听他说的头是头,尾是尾,条理清楚,口齿利索,倒也不像原著里那般无知憨傻。
段誉正在心中想着,该跟他说些什么才能套好两人关系,包不同已沉着一张脸走上来,嗤笑道,“你说这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那你念了饮水咒后将虫喝入肚中,那些虫子岂不是要死在你的肚里?还是小师父要每喝一口水,便去渡化这八万四千条小虫?”
虚竹一愣,不想竟会有人问他这般刁钻的问题,自己也是闻所未闻,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了半天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非也,非也。”段誉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动,笑眯眯的反驳,“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今日这八万四千条小虫入虚竹小师父的腹中,既解了他的口渴,又令自己得以超脱与七界之外,早修正果,如此美事,只怕就是佛,也会颔首称赞。”顿了顿,见包不同似要接言,又补充道,“孽由心生,若说虚竹小师父喝一口水便扼杀了八万四千条小命,那么包不同大侠每吃一口肉,杀一个人,又怎么计算呢?莫不是死后要下阿鼻地狱?”
包不同脸色青白交替,难看至极。
朱丹臣和傅思归也不拦阻段誉,只含笑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慕容复则是一脸的平静,无波的眸子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风波恶大笑上前,伸手拍了拍包不同的肩膀,朝虚竹道,“小师父莫见怪,我这位兄弟和你开玩笑的。”又对段誉道,“小娃儿,口齿这般伶俐,倒是小看你了。”
段誉得意洋洋的扬头起笑,侧头看向慕容复时,正巧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暗自不解,这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回头见虚竹要走,顾不得慕容复探究的眼神,段誉一把拉住小和尚,道,“虚竹小师父,你先别走。你瞧这山路难走,你一个人去擂鼓山多寂寞,不如和我们一道同行吧?这样路上有个伴,也能说个话什么的。”
“这……”虚竹犹豫不决。
段誉挽起虚竹的手臂,热情道,“别这呀那的,虽然你是个和尚,但到底也是男人,说话做事就要爽快点。你跟我们一起走,我路上也能跟你讨论一下佛学,是不是?”
虚竹早在方才段誉帮他解围那儿,就已觉得此人甚有慧根。如今听闻他对佛经大有兴趣,又这般盛情难却,虚竹本就不是一个懂得拒绝之人,何况他也有些喜欢这个模样看着隽秀,性子却爽朗不羁的年轻公子,便点头答应,“如此,小僧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段誉喜笑颜开,一手揽上虚竹的肩头,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
其他人对段誉做出的挽留举动,虽有疑惑,却也不曾想多,总觉得是他顽闹心偏重,一笑置之也就罢了。然而慕容复生冷的脸庞却是毫无表情,恍若冬日里的寒玉,沉寂着点点隐怒。
段誉对虚竹亲密的举动倒影在他眼底,挑了他心湖底处那静懿已久的杀戾。至于想杀的对象,慕容复在心中告诉自己——可能是段誉更多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一更,亲爱的们……
第 46 章
几人依旧步行前行,只见走进一处山道后,地势愈发险要起来。道路两旁竹茵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以翠竹搭建着一座不大的凉亭,远远看去,竹亭天然合一,座落在绿茵苍翠的竹林里,竟分不清是林子还是凉亭。
段誉看着那竹亭,想着离珍珑棋局所在之地也已不远。遂停下脚步等落单于最后的虚竹走了过来,及其自然的伸手揽住他肩头道,“虚竹兄弟,一会儿要是见着你师叔他们,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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