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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是一口老血喷在电脑屏幕上，但喷归喷，喷完了还是要拿着移动硬盘乖乖去把视频拷回来，叶修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有点心疼，又有点微妙的恨铁不成钢，当领队才三天，他已经非常入戏地尝到了当爹的滋味。

　　十分之一，是一个夸张但真实的数字，这是联盟交接给叶修的资料总量，不过在他分门别类的精心筛选和整理之后，大家拿到手的只剩下有价值的六分之一。

　　在一个月之内完全吃透15只队伍近200位选手是彻头彻尾的异想天开，哪怕写小说也不能开这种金手指，在这种力有不逮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照搬武林宗师的那一套——以不变应万变。

　　提高自己，努力变强，是面对陌生对手时最简单也最高效的备战方式。

　　然而六分之一，也并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小数目。

　　拿到资料后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看起来，剩下几个还在训练的，也时不时会扭头蹭着旁边人的电脑一起看看，看到后面发现一心二用不靠谱，便也关了训练软件，打开录像研究，偶尔跟邻座交流交流心得。

　　对不可知的好奇，在这一刻战胜了遵循数年的规律，说到底还是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拥有无穷的活力与激情。

　　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再有爱，连看一个上午也还是会审美疲劳，当叶修又阴森森地朝大家招手的时候，所有人的脸都绿了，心里疯狂地咆哮着：不是吧，还来？再看就真的要吐了！

　　结果叶修只是挑剔地挑了挑眉，又用那种教训不成器的小孩儿的口吻说：“下午的训练自己安排，基础练习要做完，剩下的自觉查缺补漏，昨天说过的那几个人下去自行约时间磨合，晚饭前你们分两组打一场，地图随机，输的一队晚上过来加练。”

　　“哇靠，这么狠。”唐昊惊叹。

　　“对战没问题，但是牧师就一个啊。”张佳乐也伸头说，“难不成你也来客串一下？”

　　“想得美，万一舍不得我怎么办，话可说好了，比赛我是不会替你们上的。”叶修摆摆手，招呼着问，“有没有哪队豪迈点，不要牧师？”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出来当这个被打肿脸的胖子。这里不是全明星周末，而是很严肃很专业的高水平竞技，奶妈的存在很大意义上就决定了输赢的归属，虽然加练也称不上什么惩罚，但终归没人喜欢输。

　　最后还是叶修自行拍板了：“那张新杰今天就先轮休一把，剩下的12个人自由组合，注意合理搭配职业，四点半开始，打完吃饭。”

　　窸窸窣窣地答应着，所有人都缩回脑袋埋头苦干，叶修也坐回去，顺手点开标着“德国队”的文件夹。

　　一个国家的民俗传统和文化在很大程度上都影响着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体现在荣耀竞技上就是选手的个人特色，十几个人的特色糅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战队的风格。

　　在叶修看来，这十五只队伍都是非常有意思的。

　　中国地区的荣耀职业联盟历史上林林总总一共出现过近三十只战队，每一只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轮回的一人战队，霸图的勇往无前，蓝雨的机会主义，兴欣的变幻莫测等等等等，但总的来说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中国风，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诗意与百家争鸣的智慧。

　　而那些来自别国的队伍就很不一样了，日本的谨小慎微，俄国的大开大合，意大利的飘逸潇洒，美国的豪迈奔放，还有德国的严谨与霸气，选手的每一个操作与变幻都在体现着他们与众不同的大国气场，而这些，是在以往的职业比赛中感受不到的东西。

　　荣耀，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叶修欣慰之余，难免还是会感觉到些微的惆怅，但他很快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钻研的德国队上。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队伍，从联盟提供的资料上来看，大多数选手都只在二十岁上下，队员年轻，风格自然更加张扬，其中尤以一个神枪手最有代表性。

　　与周泽楷相比，他的打法同样华丽，宣泄的子弹像暴雨一般，没完没了地填充着视野，但这些与他的走位一比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说风骚都嫌委婉，他简直就像一只得了多动症的兔子，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燃烧不完的热情，窜高上低不说，还满场飞奔。

　　叶修眯起眼睛盯着屏幕，怎么看怎么眼熟，仔细一想，回过味儿来了——这孩子不就是个德国版的卢瀚文吗？

　　……看来性格这玩意儿，也是无国界的。

　　然而疑似多动症只是这孩子的其中一个特质，叶修又看了几场后越发觉得有意思，便起身招呼了周泽楷一声，让他这个同职业的顶尖大神也一起来分析分析。

　　旁边的座位一直被苏沐橙占着，这会儿却不在，她中午跑去跟楚云秀一起看电视剧，下午训练开始了也没回来，周泽楷很自然地在位置上坐下，顺手打开了电脑。

　　叶修把桌角的杯子拿过来递给他，非常别扭地道了声谢，客气得让人难受，后者却依然平静，接过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客气。”

　　在叶修的印象中，周泽楷从未跟他说过这三个字，他只会很温柔又很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低头宠溺地蹭蹭叶修的鼻尖，告诉他“应该的”，或者“喜欢就好”。

　　也就在这一瞬间，毫无预兆地，叶修忽然怀念起他的微笑，柔和，包容，晴朗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棵朝气蓬勃的白杨，在阳光下挺拔而轩昂。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可现在哪怕愿意用很多东西去换，周泽楷大约也没有理由再那样毫无保留地对他。

　　—— 爱你是因为你是叶修。

　　—— 宠你是因为你是我的。

　　他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至高神，却不是被周泽楷爱着的叶修了。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心酸。源于失去，源于不可追。

　　周泽楷的寡言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只有在面对荣耀的时候才会稍微多讲几句，不过措辞依旧不改简练的本色。叶修初与他交往时因为弄不明白意思，或者反应不够快，搞出过很多乌龙和笑话，时间久了了解逐渐加深，这个困扰才慢慢淡出他们的生活。

　　当他能从一个眼神分辨出周泽楷的喜怒哀乐时，叶修曾用终于得道成仙的语气感叹说：

　　他的灵魂里有小周的印记。

　　因为已经融进了骨子里，所以才能无需言语。

　　恋爱时培养的默契放到今天依然举足轻重，再加上谈论的是荣耀，两人都更加游刃有余。观察，分析，简短的讨论，零碎的记录，心有灵犀的交流不费吹灰之力，让双方都觉得心旷神怡。

　　又看完一场团队赛的录像，叶修操作鼠标点向下一场，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结果却摸了个空，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烟盒被枪王大大远远地放到一边去了。

　　注意到他突然停滞的视线，周泽楷也后知后觉地跟着看了一眼，随即也是浑身一震，愣了好一会儿才把烟拿过来还给叶修，后者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半天没能回神，直到耳机里又传出音效，他才慢腾腾地转过头去，连烟都忘了拿。

　　把烟拿开，或者藏起来，是周泽楷在两年多的恋爱中养成的习惯。

　　虽然没有嗜烟如命那么夸张，但叶修对香烟的依赖性还是很强的，只要是打游戏，总会耐不住地往嘴里塞一根。多的时候一天一包，少的时候也总有一小堆烟灰，周泽楷豁达地放纵了一周，两周，第三周终于没能忍住：

　　他拿走了叶修的所有库存藏到各种乱七八糟的角落，很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关于吸烟有害健康的议题。

　　“那又如何？”叶修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中是懒洋洋的不在乎和不知悔改的理所当然。

　　任何人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大约都会被气得吐血，而几年后的陈老板无疑帮大家把这口血吐了个酣畅淋漓。

　　但周泽楷没有着恼，他只是无奈地叹口气，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叶修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低头认认真真地做着手操。

　　然后他听到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浪漫，也最动人的一句话：

　　“你猜我很老很老的时候，还会有现在这么帅吗？”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只有周泽楷苦涩又充满期待的微笑深深地印在叶修的脑子里，灵魂上，一生都无法被磨灭。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而后紧紧地缩成一团，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传来刻骨的疼痛。

　　如果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陪你变老，大约就是最忠诚的誓言。

　　叶修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很爱他，很爱很爱他，当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已经自信地守望起终点。

　　很多年以后他们会怎么样，会不会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会不会连筷子都捏不住？会不会看不清报纸上的蝇头小字？会不会颤颤巍巍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搀扶住对方的，是今日的彼此。

　　重要的是当我忘记自己的名字时，你还愿意一遍一遍地叫我：叶修，叶修，叶修。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Ps：好难过，写不下去了，先到这儿吧……

 

　　☆、04.不知名

 

　　叶修在听到周泽楷的话之后很久都没能回神，后者也没有再多说，他本就不善言辞，而且很多东西，点到即止就好。

　　他伸手摸了摸叶修的脸颊，起身去厨房做饭，叶修闷在那儿把整套手操做完，偏头瞄了眼电脑桌上的烟盒，也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叶修不曾给出任何承诺，也没有信誓旦旦地表什么决心，只是在日后的生活中有意识地控制了自己抽烟的数量和频率，周泽楷问过他需不需要买点棒棒糖或者口香糖代替，结果被对方爽快地拒绝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修说着，不忘把周泽楷勾过来对着嘴唇狠狠地咬一口，“以后要是难受，就亲你解馋。”

　　时值热恋，任何不讲道理的任性和剥削都可以被视为情趣，周泽楷轻笑，伸手扶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戒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叶修只来得及走完一半，就遗憾地无疾而终。

　　他与嘉世的分裂与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烟瘾也不是一夜之间就回来的，七八赛季时的失意，之后重振旗鼓时的忙碌，一步步将烟草重新带回叶修的生活，等他有所意识的时候，又已变回当初那个让人担心却无奈的老烟枪了。

　　看到周泽楷还是习惯性地把烟拿开，叶修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愧疚感，他答应过的事情，最后却没有做好，无论是不是情有可原，此时都不可能理直气壮得起来。

　　周泽楷把烟递回，见对方没有接，便放回桌上原位，叶修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当做没有看到，随手按下视频的播放键。

　　之后一直到分组对战前的两个小时里，叶修都没有再抽烟。这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个好现象，但周泽楷看上去无动于衷，似乎没有把这个改变放在心上，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12个人，两只队伍，分别由喻文州和肖时钦担任指挥，黄少天第一次跟自家队长站在敌对阵容，开打后的两分钟里还有点没转换过来，好不容易一刀劈掉索克萨尔百分之五的血，还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队长我错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的不适应还是故意装腔作势，总之公共频道里的道歉和抱怨就没有停过，但看他砍人砍得那么开心，肖时钦黑线归黑线，也没有出声阻止。

　　缺少牧师的回复，攻对攻的战斗自然结束得比较快，一场下来还不到十五分钟，叶修看看表觉得还早，就招呼大家按刚才的阵容再打一局。

　　半小时后两局结束，两队互有胜负，照叶修先前的意思，除了没出场的张新杰以外，其他人晚上都要过来加训。好些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叶修让他们打两局的原因，不由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心想叶神还真是心脏啊，下得好大一盘棋！

　　但是输就是输，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给力，假如爽爽快快两局拿下，叶修就算再不怀好意地加个第三局也无济于事，所以说到底不能怪领队太奸诈，只能怪自己太单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