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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沙加第一次亲眼见到雪山。

　　连绵不断的雪山，看不到边，有的直插云霄仿佛要把天空戳出个大洞，有的则静静滑过优雅的弧度，宛如温顺的白鲸的脊……从空中俯视，这绵延数千公里的雪山竟像是白色的怒涛，波澜起伏，让人不得不感叹上帝造物之手是如此的神奇。对于久居在低纬度地区那些繁华城市里的人们来说，眼前这丝毫不加任何修饰的大自然的粗狂之美着实令人屏息。只可惜在崇尚科技发展的大背景下，人们大都选择待在装有强大空气净化控制系统的室内，舒舒服服地通过全息屏幕来欣赏这遥远的风景。

　　“现在时间12：49，飞机开始下降高度，预计五分钟后抵达目的地，通讯信号强度为弱，室外气温-25℃，氧含量14%，风力四级。请再次检查所有装备……”

　　“好的。辛苦你了，阿布罗迪。”沙加和穆两人早已整装待发，防寒服加氧气面罩使他们仅能看到彼此的眼睛，两人的背包里是60kg的E-18以及能源探测器和爆破装置等物品，这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两人不禁想到以前军校里的野外训练。飞机不断下降，在白皑皑的山峰间穿梭滑行，正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雄伟山峰正是他们的目的地——海拔7803米的主峰南迦巴瓦。这也正是穆多次考察过的蕴含丰富地热资源的区域。

　　“准备着陆，请系好安全带。”阿布罗迪中尉全神贯注地调整着控制杆，小心翼翼地让飞机缓缓下降，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钟。在松软的雪地里着陆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谁也无法判断厚厚的积雪下面是平地还是洞穴或深渊。

　　发动机停止了轰鸣。周围忽地变得一片寂静，让人一时难以适应。沙加第一个跳下来，不禁打了个趔趄，靴子在雪地上踏出两个深坑，整个小腿都被埋到积雪底下了。穆和阿布罗迪也先后出了机舱，三人环视四周，都深深地感觉仿佛是在梦中一样：雪峰、雪地、苍青的天空，仿佛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我们现在是在半山腰，主峰的西侧。”穆努力地辨认着被积雪埋到腰迹的凤凰山，思索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主峰内部，“我记得岩洞的入口就是在这个方向，只是比现在的地面深——至少五十米左右吧。”

　　“好，准备安放爆破装置。”

　　随着小型单向爆炸弹的触发，一声巨响，运输机上的三人看到那巨峰的一侧瞬间坍塌，仿佛是被人生生劈开了一角，积雪轰然坠落，接着山体上出现小范围雪崩，远看竟像是倒面粉。等那雪的狂舞缓缓停息，阿布罗迪才倍加小心地将运输机再次降落在比刚才稍远的地方，确认没有二次雪崩才打开了舱门。沙加和穆先后跳下机舱，眼看区区一百多米的距离居然走了足足两分钟，穆已经感觉到双腿有些发酸了，沙加则在想这种路况估计机器人也派不上用场，只能靠他们两人用最原始的方法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山体缺口已经被坠落的积雪重新覆盖住了，沙加和穆交换了一下眼神，隔着面罩说话很不方便，他们便通过眼神进行简单交流，这很奏效。现在，穆的眉头皱在一起，无奈地摇摇头，他在心里说：该死，看来只能用手了。沙加的眼睛则在笑：没事，有我在，我很有力气！

　　于是，海莫宁军校的两位高材生开始徒手刨雪。阿布罗迪中尉试着让机器人在雪地上行走，却发现慢得像蜗牛——他们不会像人一样迈腿，只是生硬地强行向前，这不但耗电还效率极低——于是，身材轻巧的中尉只好扛着其中一个机器人穿过一百多米的雪地想要帮忙，结果自己累得呼呼直喘。在八双手的努力下，山体缺口逐渐显露出来。穆失望地发现由于爆破的力量被松软的积雪缓冲了大半，导致缺口深度仅有二十余米，他们只好再次安放了两倍重量的爆炸弹。这一次，一部分轰塌的积雪被山体吸了进去，穆知道缺口打开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查看。“小心，不要太靠近。”沙加用手拦住穆，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两根绳索，分别绑在自己和穆的腰间，将绳索的另一头交给阿布罗迪固定在运输机上，他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穆紧跟在他身后。慢慢地，沙加觉得面罩上竟然出现了雾气，他回头冲穆指了一下面罩，穆朝他点点头。再往前走，冰冷的感觉渐渐消融，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终于，沙加看清了缺口的边缘，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岩石洞口，大概有两扇大门的面积，热气就是从洞口内部冒出的，两人拿出照明环套在手腕上，探头往洞里看，大约有十几米的深度。“就是这里了，我们准备下去吧。”穆的眼睛说。沙加点头，回过身朝不远处的阿布罗迪比了个手势，对方则高举右手，冲他们伸出大拇指为他们加油。按之前约定，阿布罗迪中尉会在洞口原地待命，由于通讯信号微弱，他们不能随时保持联络，倘若5个小时后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或者期间发生雪崩导致洞口再次被覆盖，阿布罗迪便会向最近的军部基地请求增援并实施救援——但愿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他们三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

　　沙加和穆分别顺着绳索沿洞壁下到了洞底，借着照明环的光亮，巨大而狭长的岩洞展现在两位来客眼前：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和石笋泛着粼粼白光，像无数把利剑贯穿整个洞窟。耳边竟有淙淙的水声，仔细分辨才发现远处一条小溪正静静流淌着，洞壁和地面满是湿漉漉的苔藓。两人摘下面罩，洞穴里的空气竟是意外的清冽，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带着淡淡的暖意。“看！这溶洞多漂亮！”穆笑着说，拉起沙加的手带他往里走，那得意劲儿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温馨住所一般，“想不到吧，外面是一片冰雪世界，而这山体内的溶洞却是常年温暖如春，是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

　　沙加触摸着足有象腿粗的钟乳石，这神奇洞穴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让他应接不暇，而他的穆则像个紫发的精灵一样轻巧地指引着他往洞穴深处走，让他有种梦游的不真实感，不禁有些陶醉了。

　　“沙加，把衣服脱了吧，这里非常暖和，穿着防寒服太费事了。”他的穆脱下厚厚的防寒服、外衣和皮靴，只剩下一件浸了些许汗水的淡米色衬衫，贴在他的背上，越发地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沙加也卸下累赘的衣物，把两人的东西整理好放在边上，然后重新背上背包。出发前他特意将2/3的E-18放在自己包里，将爆破装置和能源探测器放在穆的包里，这样可以首先给他的穆减轻重量。

　　“我们来看看这里的能量感应强度。”穆将探测器贴在洞壁上，只听嘟的一声，屏幕显示298。“我们往里面走吧，这里面大得很，找到强度在350以上的区域应该不成问题。”穆习惯性地拉着对方的手往洞穴深处走，沙加微微一笑，他在想如果他的穆在外人面前也能这么大方就更好了。

　　洞穴渐渐变得狭窄了，有的地方甚至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之后又豁然开朗，沙加发现他们的脚下竟然还可以隐约看到另一个独立的洞窟，原来这岩洞是立体相连，不只一层，洞内有洞，洞洞交织。接着小径开始蜿蜒下伸，沙加明显感到温度的升高，汗水已浸湿了单衣，他们正在往洞穴更深处前行。向下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耳边水声渐渐增强，蓦地豁然开阔，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湖，一道小瀑源源不断地向湖中倾泻，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走到湖边，沙加发现那湖中竟密密麻麻地冒着水泡，仿佛一锅即将烧开的热水。手指轻轻一撩，那湖水竟有些烫手。看来这里已经是主峰底的内核所在了。

　　“379，看来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穆指着探测器笑道。

　　91区，环境与气象研究中心。

　　Rational diet被几乎原封不动地堆了一桌子，所有分析员全都围坐在整个工作间唯一的一台新型量子计算机屏幕前，那是用来进行超大规模运算分析的笨重家伙，现在它正在进行一项精确的模拟测算——说它精确是因为测算同时模拟了多个参数状态下的情况，可以基本涵盖可能遇到的多方面不确定因素。这是沙加在出发前交给艾欧利亚的一项最重要的任务，用量子计算机模拟整个E-18引发方案的全过程，检验它对DEVIL的削弱作用强度，如果结果是可行的，便要在第一时间报告军部，请求增援。艾欧利亚知道这项工作的严重性，立即和苏兰特投入“战斗”，一起用了一上午时间将程序编好，经过半个小时的运算，再过不到一分钟，便可以揭晓分析结果了。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艾欧利亚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上尉说得没错，如果他的程序可以证明凤凰山能量引发计划是可行的，那么他要立即把结果摔在军部领导的办公桌上，告诉那帮不负责任的家伙：现在正有几个人在风雪交加的17区做着一件伟大的事！他们的计划是可行的！他们可以消灭DEVIL！把那见鬼的核武器放回仓库里去吧！他这么想着，两只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是的，即使在这小小的工作间里，他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做正确的事，并且可以改变历史。

　　十几双眼睛焦急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终于，量子计算机显示出了满满一屏的复杂数字。“结果怎么样啊？”纱织急切地问，即使是这复杂运算的结果在外行看来也如同天书，十几双眼睛转而盯向苏兰特和艾欧利亚，两人正紧皱眉头地读取数据，然后，几乎是同时激动地拍起了桌子。

　　“方案可行！上尉的计划是正确的！”银发的少尉几乎是嚷了起来。

　　“在综合各种不确定因素考虑下，凤凰计划的总体成功率仍然在78%以上！我们得立即通知军部，让他们去增援！取消发射X-01！一刻也不能耽误！”艾欧利亚刚要起身，莎尔娜少尉早已将联络器递到他的手上。工作间里一片沸腾，大家全都在激烈地谈论着凤凰计划——这个艾欧利亚随口说出的名字，却贴切得让人再想不出第二个，传说中上古时期的神鸟，□□重生，象征着绝望中的希望。

　　所有人都吵着要去17区增援，把军部的“软禁”命令完全抛在脑后，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竟赫然出现在工作间门口，依然是一袭黑衣，身后是一个排的机器警卫。

　　“撒加上尉，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军部汇报！”星矢中士向对方匆匆敬礼，大声道。

　　“不用说了！”蓝发的上尉摆摆手，脸上竟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你们的模拟结果我已同时转发给了史昂长官和军部有关领导，相信不久便会有飞机前往增援，所以，请大家返回工作间，继续对DEVIL追踪，履行你们的职责。”

　　“啊？原来你和我们的上校是一伙儿的？！”星矢惊道。撒加上尉面露尴尬，剑眉一耸，又不好意思过分训斥级别低微的年轻人，好在艾欧利亚及时出现，满脸堆笑：“太好了，撒加上尉替我做了想做的事，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中尉，请你管教一下你的下属，下次要再这样出言不逊，我可就不客气了。”撒加冷冷道，闷闷地转身离开。艾欧利亚舒了一口气，星矢也冒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位撒加上尉可是军校里有名的搏击高手，外号拳场撒旦……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计划（十一）

 

　　（十一）

　　安放60kg的E-18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是一种极具放射性的高能物质，需要用特殊容器密闭，并安装稳定性和精密度极高的引发装置和延时器，否则可能造成大量放射线泄露以及引发不同步，导致引发效率降低甚至失败，并对生命体造成难以逆转的致命损害。穆知道沙加的高能物理成绩高得离谱，而自己则是信息通讯方面的好手，眼前的这项枯燥而艰巨的工作倒正好让两人各自发挥特长，尽管期间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比如信号强度低于延时装置正常工作下限，穆只好临时改装了延时器的信号接收系统，通过层级滤波器降低干扰，尽可能增大信号接收范围，这耗费了他大量精力。而沙加则承担了负重寻找放置位点的工作，这样可以让他的穆集中精力改装延时器，避免过度体力运动——主峰底的温度比最炎热的赤道地区正午暴晒下的温度还要高上不少，氧气越加稀薄，湿度极高，好比身处一个巨大的桑拿屋。对于不能正常调节体温的人来说，在这个环境下即使静立不动新陈代谢也会大大超出生理范围，他的穆对付延时器已经满头大汗了，可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穆的眼睛始终聚焦在那小小的通讯模块上，全神贯注地和时间赛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四十余度的高温下超负荷运转，大脑和肾脏的负担急剧增加，心跳快得像军乐鼓点……第一个延时器改装完成，穆将它接入第一份E-18的引发装置内，满意地看到接收信号强度增加了一个数量级，不禁在嘴角挂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要知道，改装前的信号接收系统在这个电波微弱的环境下只能捕捉到百米外的信号源，而现在，它的接受范围增加至一个半径两千米以上的球体。虽谈不上理想，但这已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否则他们就只能在岩洞里触发开关，来不及回到运输机便会被瞬间生成的巨热变成两团红色的蒸汽，想想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