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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迪尔一直都知道自己活得很长。

可是这一次，他终于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活得太长了，长到让他觉得疲乏。

 

瑟兰迪尔的第一决断是将索林关起来，关他一生，让他在自己身边，化作尘泥回到大地。

即便他不再是昔日多情的少年，即便索林会在瑟兰迪尔的冷酷里一直恨着瑟兰迪尔——被恨，本就是他该受的惩罚。

也好过让自己心爱的那个，此间唯一的、特别的矮人变成一个会与他的族人兵戎相见的暴君，变成一个偶尔清醒过来会痛恨他自己的、痛苦和自弃到毫无尊严、甚至也许会求别人慈悲地杀死他的疯子。

可是，瑟兰迪尔躺在床上，望着几乎和他一样古老的巨木穹顶想，龙病毕竟还没有真的发作，不是吗？

又或者，他应该陪着索林一起去孤山。

这次他不会再逃。他会陪着索林，一起治好矮人的龙病。

就算治不好，也和索林一起经历面对。精灵之王自己就是一个强者，矮人之王若是想要算计他和他的族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反正矮人的寿命，最多大概还有一两百年。

对精灵来说，不过眨眼一瞬。

他很耐心，他可以等。

 

可是在瑟兰迪尔将矮人们放出来之前，索林逃走了，在那个半身人的帮助之下逃走了。

之后那个半身人，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里，带来了阿肯宝石，身上穿着，还裹挟着夜雾寒气的，瑟兰迪尔绝不会错认的，那件秘银软甲。

那是年少的索林，曾经在一个同样明亮的月夜之下满怀痴情想交给他，而被他拒绝的。

瑟兰迪尔抓着自己华丽的袍，骨节发白，面带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啊，他爱上了别人，多么好。

比尔博温柔甜美又忠诚奉献，最重要的是，霍比特人有着一颗他这个精灵所没有的，温暖的，勇于关怀的，散发着真实热度的真正年轻的心，可以治愈，瑟兰迪尔留在索林生命中的一切伤疤，使他免于痛楚。( Bilbo is tender, sweet, loyal, and devoting, and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he Hobbit carries a warm, caring heart of real youth and heat, which the elf himself lacks, healing all the scars Thranduil has left in Thorin’s life, relieving him of the aches and pains.)

那个半身人，虽然估计会比索林更早一些过世，但是按照两族的岁数，也应当不会留着矮人在世间孤独太久。

比尔博实在比他这个刻薄、傲慢又冷酷的精灵好上太多，他和索林会是完美的一对。（He and Thorin, they will make a perfect couple.）

而他瑟兰迪尔要做的，就是守好他的种族，护好他的密林。他们需要他，也只有他们，需要他。一个国王，只能为他的国家而死，也只能为他的国家而生。

虽然，瑟兰迪尔也曾经想过——只是曾经想过——再给他五十年时间，莱戈拉斯就能成为出色的储君，接手他的密林，他就不再是精灵国王，而只是，瑟兰迪尔。

 

然而，当精灵之王最终要把阿肯宝石和兽咬剑一同放在索林尸身之上，伴随着矮人一起下葬的时候，也是那个半身人，过来止住了他的手。

他说：

“索林死前说，阿肯宝石是你的了，那些孤山之中的星光宝石，你如果有机会再去伊鲁伯，也可以拿回来……他说，那些属于你的，他都还给你了，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承诺。（He has kept his promise.）”

 

 

 

 

第13章

瑟兰迪尔睁开眼，年轻的矮人正覆在他的上方，一脸凝重关切。

“你梦到什么了，瑟兰迪尔？”他问，担忧又认真。

“你。”瑟兰迪尔平复了片刻因梦而不规律的呼吸，回答。

“我让你痛苦了吗？（have I made you suffer?）” 索林低声问精灵。

“是的……”瑟兰迪尔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但你也让我欢喜。（But you have also made me happy.）”

索林的眼睛很蓝很蓝，比起蓝宝石，此刻大概更像勿忘我。他低下头，闭上眼，含住了瑟兰迪尔花瓣一样的嘴唇，开始亲吻。

从缓慢的、柔和的，渐渐变得激烈，气息不稳。

“索林……”

“嗯？”矮人脸颊轻红，深情地望着精灵，眼神有些迷蒙。

瑟兰迪尔挪了挪身子，避开了正戳在他身上的某处，“你还太小了，不应该太早做那种事情。”

“啊啊啊啊！明天我要一个人睡！”可怜的、重活一世、心理已经有几百岁、可此刻身体尚未成年的索林•小可怜•橡木盾又抱住膝盖，缩成了蓝色的一团。

 

 

 

 

第14章

“他们，都西渡了呢。”索林从后面抱住瑟兰迪尔，已经回到当初浓密程度的胡子，和他的下巴一起，枕在瑟兰迪尔的肩上。

“嗯。”精灵之王站在巨大的平台之上，望着远处的孤山，似乎可以看见的是海水一般。

“你会不会有一些难过，莱戈拉斯也和他们一起走了。”精灵王子，得到了此生已经奉献给人类的人皇的承诺，当他死去，人皇可以凭借他仅剩的精灵血脉，进入精灵魂魄的殿堂，以等待有朝一日，可以肉身转生，但是他们再不能相逢于中土，因为维拉赐予他们这种恩典的条件便是——死去的亡灵，不能改变这片大陆的历史和轨迹。

“他是我的儿子，他想要什么，必须自己去争取……世间万物都是公平的。”

即便他们精灵是被伊露维塔所宠爱和祝福的种族，即便他又是里面高贵的，保留着纯净血脉和力量的辛达精灵。他们也会受伤，也会死于非命，也不能阻止毒龙在瑟兰迪尔的脸上留下可怖的永恒伤痕。

世间唯一含有生命力，可以留住新逝灵魂重塑生命的宝石——对于永生不灭的精灵来说，具有的只是他们作为神最初的孩子所受到的祝福和礼物的纪念意义的——阿肯宝石，只能用于锻造一具新的身体，一尊可以永存的身体。而且因为石头的本质，尤为适合承载矮人的灵魂。矮人本来就来自砂石，归于尘土，他们的骨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石头。再没有比阿肯宝石，更适合来附着索林的灵魂了。而且，这原本就属于精灵的宝石，还能让他长高到一个精灵的身高……

但是有了躯体和灵魂，生命之力，却必须有人，或者精灵，分给矮人一半。莱戈拉斯不愧是他的儿子，愿意为阿拉贡付出相同的代价，只不过因为瑟兰迪尔先用掉了世间唯一的阿肯宝石——当然，索林那丝毫没有精灵血统的灵魂，本来也就极易风化，无法像人皇的那样强韧并且有进入精灵的魂堂的优待——精灵王子，只能再等上，许久、许久的岁月，才能在遥远的彼岸，与无法在活着时相爱的恋人的转世肉身，再度相逢。

永生的一半是什么，瑟兰迪尔觉得他无法估算，也难以想象。

大概这只是意味着，他若死亡，便永远不能再重生了吧。

但是那些肉身死去灵魂不灭的精灵，又有几个选择重新回到尘世上的？他的父亲，还有他故去的妻子就没有。而他瑟兰迪尔活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曾经把他逼到真正将死的境地，连最严酷的龙息都不曾能夺去他的生命。

除了，这个矮人。

让他觉得，明明还活着，却仿佛已经死了。

瑟兰迪尔把阿肯宝石放在快要下葬的矮人的坟头的时候，是真的该死地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尸体一样放进去的。

如此，那就一起死吧，混球！精灵王有些恼怒地撇撇嘴，又勾起了唇角，海绿的眼睛里，闪着星光璀璨斑驳。

他不会再扔下矮人，矮人也不要妄想可以扔下他。

真正的，同生，共死。

 

索林吻吻精灵的耳垂。

瑟兰迪尔接着说：“还有我们共同的故人，比尔博也跟着一起去了。”然后脸上露出似缅怀的笑容，如同此刻午后温暖柔和，有些朦胧飘忽的阳光：“他来见过你一次，那时候，你还是个婴孩，他站在你的婴儿床边，而你睡了一个下午，都没有醒来。你送他的秘银护甲，他交给了他的侄子——那位年轻人和他一样勇敢善良。”

“你知道为什么我把那件秘银软甲给了比尔博吗？”索林将尖耳的爱人拥在怀中，双臂收得紧了一些，“比尔博是个好人。他需要能够活着，活着回家，回到他的院子里，坐在树荫下，端着一杯茶，看一本书，也许闲暇的时候，想起他曾经有过的，这样一生一次的意外的冒险。他需要能够活着，”他蹭了蹭精灵的脸颊，温热的鼻息喷在瑟兰迪尔的侧颈，“我迟早是要死的，而你用不到。瑟兰迪尔，你永远不会和我一起死的。”

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笑着看索林。

“你是对的。就算时光倒回，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赴死。我有我的人民，我的责任，不能放弃。起码，在有合适的继任者之前，不能……何况现在莱戈拉斯已经离开了，而我不会再有子嗣了，要选一个新的接班人，真是令人苦恼啊。不过还好，我还有时间，”精灵仿佛真的觉得苦恼地抬起手敲敲自己的下巴，“永生啊，真是甜蜜又烦恼啊。”笑眼璀璨，弯弯如画。

你所不知道的，且让它成为，我对你，接近永恒的，秘密吧。

 

“那么你呢，索林，你就没有想过，要回到矮人中间去吗？”瑟兰迪尔慢慢靠近，鼻尖轻轻擦过索林的鼻尖。

“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王，不需要我了……如果我这个索林出现，那个现在被他们叫做是王的索林该怎么办呢？”索林爽朗地哈哈笑起来，“我可不想去难为我堂弟的儿子，虽然我一直讨厌他老子。”

然后矮人宝石蓝的眼睛一点点沉静下来：“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王，有了新的轨迹和历史，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一个不死的传说，是只有仅作为传说，才让人希望它不死。而且，”索林踮起脚，轻轻用鼻尖拂过瑟兰迪尔浓眉的睫毛与褐眉，“总有些责任是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的，但却也是，只要死了，就不应该再拿起的。何况，”索林啾地在瑟兰迪尔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响亮的亲吻“就像你说的，我现在，虽然不是精灵，却也不是矮人。”

“可是你还是阿肯宝石，是你们矮人最高王者的权力象征，他们一定会非常宝贝你的哦，我珍贵的小宝石儿（my precious little gem）~”瑟兰迪尔微微挑起眉，侧过脸斜着眼弯嘴笑，简直和他们再度在精灵的密林里重逢时一样的嘲讽弧度——在现在的索林眼里看来，却是再也没有的调皮可爱。

“那不重要，你不是总说阿肯宝石是你的么？我不想欠着你的。”矮人不仅没有脾气，还有些无赖地抓过精灵的手，想要往自己的身上放，眼神湿漉漉的——简直像只差一点就要吐舌流口水的，流氓蠢狗。

精灵则继续挑着眉鼻孔朝天地挣扎着：“哦，你们矮人不总是说我们精灵欠了你们工钱，所以那些宝石就拿来抵债了所以是你们的吗？”

“瑟兰迪尔，你是我的宝石，是我的心，别指望我会还给你。”索林的力气一下子变得奇大，将瑟兰迪尔的手直直地抓到了他的心口，按着那里贴了下去。

瑟兰迪尔吃了一惊卸去了力气，随后轻哼了一声：“为什么这样听上去，还是显得你们矮人非常贪婪……而且，我就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所有物？”

“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说法，我把我的心给你，愿它能融入这里……”索林放松了手劲，轻轻地将包裹着瑟兰迪尔手的、自己的双手放到精灵心口，与他对应的位置。他的眼睛蔚蓝如海，温柔如水，里面有着一个世界的迷恋，与甜蜜。

瑟兰迪尔微微低下头，接受矮人欺上来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