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 作者:冻米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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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头死了……我是没了武功,不过新垒的工事很多地方还用木条撑着……办法总是有的。但垯坦的工头在众目睽睽下丧命……他们一回过神,立即把在场的俘虏们都押起来追究元凶。看不出来不代表他们真以为这是意外。于是,于是,最终子玉站出来承认是他做的。我又拖累了他。”
“蒙戊大怒。加上别的几个地方工事修筑得也不顺,时不时有俘虏异动……于是他下令十天后,将所有俘虏召集在一起,在众人面前将子玉活活打死,杀一儆百。”
“我……闯了大祸。子玉是我的师兄。他很好,救过我很多次。我总是拖累他。这次也完全是因为我,所以我必须救他,用我所有能用的本事,能想的办法。我不能就眼睁睁地看他死。”
说到这里,凌云眼中显出愧疚之意,看到叶孤城探询的目光,点点头:“是的,所以我做了那个木鹞。”
“蒙戊的妹妹,三公主喜欢机簧异术,并颇有心得。她正在蒙戊的军营里,垯坦人都知道,只要是身怀绝技的工匠,三公主都会另眼相看。我想到这点就设法去了三公主那里。”
手腕上又一紧,似是不满。凌云笑了笑:“传说,三公主礼贤下士,对蒙戊也很有影响力。究竟怎么样,我想值得一试。”
“差点被当成刺客……我大叫我是为我哥而来。我有制作机簧的本领,三公主一定满意。”
“三公主原本不信。但我说我可以做出会飞的木鸟,三公主想不想看?她很惊讶。最终她同意我去精作坊一试身手,并许诺如果我真有这样的本事,她可以替我向蒙戊求情。很好。”
“我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九天做出了木鹞。很粗糙,是。但它能飞,就好。三公主拿到木鹞惊讶不已,答应立即去找蒙戊。”
叶孤城的目光扫向他,里面分明写着两个字,幼稚。
凌云了然一笑:“这,也是没办法。我知道一沾上机簧,我的身份就会被人怀疑。世上这样的人很少。但我没了武功,只有这条路可以试。我当然没指望三公主能说动蒙戊。我的目的也不在此。”
“不过,蒙戊居然见了我。我很惊讶。”叶孤城眉峰紧皱。凌云又去揉他的眉心:“咳,他只是想看看我是什么人罢了。我衣裳褴褛,满身满脸的伤,他看不出什么来。他同意我去见子玉,说之后就会放了他。很好。其实我的目的只在精作坊,那里才有工具,其他的,我不在意。”
叶孤城听他这么说,俯下身用手轻轻抬起他的脸凑近看:“满脸的伤?”
凌云额头的青筋一蹦,干咳道:“咳,这个。哈哈。离人谷大火没有正面烧着,但穿过火场总是会燎到些。垯坦腹地又缺水,风沙大,我身上还有毒,所以,所以就很不中看,哈哈。虽然没他那么夸张,但也挺惊人的。”
他眨眨眼,就是那个他,你知道?
叶孤城的眼眸骤然黯淡了一下,凌云见了连忙道:“我的伤很浅,没事。你别多心。”
“我见到了子玉。蒙戊打算将他当众打死,所以在牢里没用刑。非常好。我拿话堵着蒙戊。蒙戊不得不当即同意放人。他不愿意而且疑心,我知道。所以一出牢房我就和子玉分头行动,各劫了一匹马,跑了出去。”
叶孤城挑了挑眉。
凌云知意笑道:“我在精作坊里偷偷攒了几个机簧。呵呵。只是简略的样式,但也够用了。否则做木鸟也不会刚刚用了九天。”他笑得很耀眼。
凌云的拿手好戏。不错,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谁也别想困住他。
“幸好还有这个本事,否则我能怎样?”凌云喃喃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去救他,大不了一死,而已。”腕上剧痛,抬眼,镇南王的脸很黑。
凌云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我们跑了出去,军营附近有大片流沙地,很危险。追兵赶来时看到两个人陷了进去。他们悻悻而归。”
叶孤城的眼眸很亮,结果是?
凌云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子玉一向很有办法。流沙地,他知道。他故意往那边走,陷进去的是我用机簧打伤的两个垯坦人,我们就躲在一边的沙窝里。风很大,扬尘漫天,追兵看不太清,加上流沙地他们也害怕,于是我们侥幸逃脱。”
“不过茫茫戈壁,要走出去谈何容易。子玉几次悄悄返回,在工事边挖出他原本存下的干粮和水。我们就靠着这些往大漠里走。中途碰到过商队,我们分不清是敌是友,所以都是偷些东西了事。”凌云一脸无辜:“干嘛这么看我?我也没法子啊。说起来子玉算破了大戒,偷东西什么都是他去做的。他总是很照顾我。”
“过了……一年多,我们才辗转来到长平关附近,但是很不巧。”他的眼眸黯了黯:“在穿越黑沙地的时候遇到了黑风暴。子玉和我失散了。”
……
风暴过去,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呆呆地望着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沙丘,眼中满是绝望。子玉,你,你去哪里了?你在哪里?
他的身上牢牢绑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干粮和水,穿越沙漠必需的东西。子玉总是将一切打点得很好。
他轻轻颤抖着,下意识地拽紧身上的包袱,泪流满面。
长平关城门。
士兵正在检查来往行人。看到那个灰头土脸的人,不由喝道:“什么人?公验、文牒何在?”
来人一脸平静:“小人和兄长被垯坦掳去多年,千辛万苦才得以逃脱,所以没有文牒。”
士兵皱起眉。这个人灰扑扑的脸,胡子拉碴,眼眸却很清澈,不像在说谎。他的神情有些游离天外,像是并不在意眼前的事,比如是否能被放行进关。很奇怪。
他想了想,道:“一边等着。我要问过大人。”
一会儿工夫,他又出现了:“你跟我走。”
燕副官正在巡查途中,看到小兵带来的人,怀疑道:“没有文牒?垯坦异动频繁,要是奸细怎么办?”
来人没有分辩,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个上面。
燕副官想了想:“押到大牢里,等将军回来再作定夺。”
来人依然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兵走了。燕副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奇异,一般人不都会大叫大嚷么,这个人怎么好像丢了魂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的……鞠躬
☆、当年之归来
数日过去。
吕将军回来后的某一天,燕准突然想到,就说起了这个奇怪的奸细的事。
吕将军皱了下眉:“人还在大牢?”
“是。将军。”
大牢里。
那个人坐在烂草褥上,面无表情。
吕将军沉吟道:“你是被垯坦掳去的百姓?你原先住在哪里?”
“很多年,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那你只能一直呆在这里。”吕将军脸色一沉。
“好。”
“好?”吕将军一怔。
“这里管饭还有水喝,很好。”平和的语气。
吕将军突然心一抖,仔细打量着他。他脸色黑沉,满身尘土,衣服上有些地方结了厚痂,还有脓血渗出。这是个吃了很多苦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觉得牢里的饭和水是“很好”。但……若真是被掳去的百姓,从垯坦那里能逃回来,又是孤身一人,也实在不可思议,这……
他想了想,道:“没有文牒不能入关。你说的我亦无法验证。你……若要待这里也可以。修筑城墙需要劳力,只是你不能离开长生镇,我会派人盯着你。”他凝神盯着来人的脸想要瞧出些端倪来。
来人抬眼,安然道:“好,很好。”他说。
吕将军看着来人:“吴先生,这是你想的法子。”
“对。”来人淡淡道。
“很不错。我正想要一个实用些简便些的法子,你想的,很好。”吕将军连连点头。
“将军过奖。”
“吴先生,咳,你还在怪吕某把你当成奸细去修了两个月城墙?”吕将军苦笑。
来人很平静:“怎么会。修城墙也有报酬。小人也要赚钱活命的。”
吕将军哭笑不得:“你啊。算了。那个小院怎么样?可还满意?”
“很好。将军厚爱。”
“你,哎,按我的想法,以吴先生的才能应该去为朝廷做事才对。天子虽年少,但广纳贤良唯才是用。大帅,就是镇南王也是很看重人才的。我虽官阶不高,但我的老师,如果我讲给他听,他一定愿意举荐你。”吕将军说得郑重。
来人笑了笑:“不,不必。吴某无意为官。”
吕将军叹了口气:“吴先生不愿为官是朝廷的损失。”
来人正色道:“吴某在这里也可以做事。”
吕将军无奈道:“也罢,吕某也勉强不得。”
“将军,将军。”燕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吕将军按按额头:“什么事,燕准?”
“那个吴先生又出关了。”
“哦?”
“他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出去一趟,天黑才回来。真不要紧吗?万一他是奸细……”燕准没法不怀疑。这么有规律的出去太像奸细了吧。
吕将军叹了口气,道:“随他去吧。”
“可是……”燕准还是不大乐意。
吕将军又按了下额头:“这些个月来吴先生给城防提了不少好点子。他提出的改进火炮的方案也很有效。他在小院里不是替别人写帖子写信就是捣鼓那些小玩意,多半和火硝有关,城防上用得到的东西。这样的人是奸细?很特别。”
“话是这么说,可……”燕准脸上仍有疑色。
吕将军冲他一笑:“要不你跟着他去看看他在做些什么,不就一目了然了?”
戈壁荒滩,一望无际。
黑沙地的边缘有一处石林。一块耸起的大石头上,一个靛色衣袍的人正盘腿而坐。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传来。
一曲毕。他喃喃道:“这里还是有点远。我一早出门,临近晌午才到这里……弹不了多久就得回去了呢。子玉,你喜欢听什么?我记得你喜欢这首将军令的,对不对?还有呢?好吧,小梁州怎么样?”
又是一阵琵琶声。
一曲接着一曲,那个人就这样弹了很久,直到日头偏西才跃下石头离去。
在石林暗处的燕副官看了暗自诧异。
“将军,我去看了。吴先生在黑沙地弹琵琶。”燕准硬着头皮说。
吕将军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更想不明白了?”
“对。”燕准一怔。将军神机妙算。
吕将军接着说:“吴先生和他哥哥失散在黑沙地。”
燕准恍然大悟,感叹道:“这样啊,怪不得。诶,将军您知道?”他的眼神分明是您怎么会知道的?
吕将军瞥了他一眼:“对,吴先生这么说。他要出关也和我说过。”
燕准大窘:“那,那,您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跑一趟。
吕将军悠然道:“我说了,你也会去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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