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梦之浮桥+番外 作者: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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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嘴角又抽了抽,他刚才从老师那里听来的八卦确实是这么讲的,因为名额是定死的,所以要加另外的人上去只能刷原本的人下来,而黄少天恰好是那个不走运的第三名,于是他被换了下来,可是学校里的人也都基本知道黄少天是魏琛以前带出来的学生关系不错,即使不在一个院,也都总得顾忌着彼此的情面,于是就有了调剂这么一说,不算没保上,只是换了个专业,面子上也不算太难看。
黄少天看张佳乐那表情委实太纠结,就又解释道:“因为考专业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他,看到最终名单的时候我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他这个礼拜的作业是两首很好搞定的练习曲似的,连嘴角那点儿笑都和平时别无二致,可就是这种平静让张佳乐觉得异常的不协调,就像是一个和谐的全音音阶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半音,刺耳的很。他以为他会愤怒,会觉得不平,他甚至在来的路上想了如果黄少天觉得很不公平想去老师那里质问,他可以帮上什么忙,可是现在看到黄少天这么一副样子,他来之前准备的那些劝慰和说辞,竟然一句都用不上。
“黄少你是不是没抓住重点啊我说,这会儿不是显摆你怎么推理出来这个结果的时候,是那个名额应该是你的才对啊。”宋晓皱着眉头瞪着他,“你不打算问一问就这么算了吗?”
“对啊,如果你要问的话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这很明摆着的是在坑爹啊。”
“而且你之前那么费事儿地看了那么久的书,总不能——”
“哎哎行啦,没事儿没事儿,要问的话等下午我去问,你们跟着瞎搀和什么。说不定其实是我笔试没考好呢,我就考试前看了那么几天,答得不好也不是不可能,或者……”
他想说或者是他的专业考试分数不高也说不定呢?但是这话他却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拿来宽慰这些替他不平替他着急的朋友呢。
但是他也就停了那么一下,又咧嘴笑了笑:“行啦你们别管了,多大点事。我去琴房了,这个周的作业我还没有练,你们也别忘了啊。”
说着又站起身来往外走,就剩了张佳乐和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门开了又合上,然后又开了,黄少天折了回来拎起靠在墙边的琴盒,“哈哈忘拿琴了,张佳乐你走不走?不走你留我们宿舍和他们几个一块搞卫生吗?”
“谁给你打扫卫生想得美。”张佳乐随口应了一句,又跟其他几个打了招呼,也跟着他出去了。
但一路上他也没机会再说什么,黄少天跟他抱怨了一路大四的混账生活,什么老师一点不减少的练习量,越来越烦的练习曲和琶音,还有最近的琴弦又涨价了他上次新换的一套琴弦这就又没张力了……杂七杂八说了一堆,到了分叉口,张佳乐要往另一边走,黄少天要直走去琴房楼。
黄少天很直接地跟他说了拜拜,张佳乐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条路是他们学校很漂亮的一处景致,一条笔直的大道,两边整齐地栽了两排银杏树,每年一到秋天,那些金黄的叶子映衬着秋天高远湛蓝的天空都会特别的美。而往常在第一场秋雨落下来之前,那些树叶层层叠叠地落下来,踩在脚下厚厚一层,总会有不少学生会在这里留影合照留念,可之前黄少天却一直没有拍过,一次也没有。
大一的时候总想着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留在学校,那些景致还有很多次看的机会,而在学校的时候又总会想着去看外面更宽广精彩的世界,通常要等到快毕业了,才会想起来,原来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也会有再也看不到的一天。
之前去自习室的时候也会路过这里,那时候叶子还没黄,他看着这条路心想,如果保研的话那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留在学校,那就干脆等到研究生毕业,再来拍照留念也不迟。
但是现在看着这条路,他却觉得有些莫名的郁结,他的确拿到了一个名额,也的确还能继续留在学校。可是这对他来说,却完全不是他当初所预想的那样。
而他也的确没有怀揣着那种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好结果的单纯理想,所以这一切他能很坦然地接受,他不想去问老师为什么被刷下来,怎么会被调剂,因为他清楚那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等一会儿他还想记着要给老魏打个电话让他别替自己着急,不用替他再去搞这个事儿了。
想到老魏他又有点郁闷,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对自己有点失望,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可这次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七分原因,却又都不在他。
兀自笑了笑,他对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讶,可是那些流于表面的平静深处,也总有着说不出来,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失落。
他想,可能真正的痛苦,是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来和人分享的。大概也只能让那些内心深处的像是藤蔓一样纠缠错落的黑暗和痛苦,永远地烂在那个角落里。可能看程度轻重,过上几天好不了,那就几个礼拜,几个月,实在不行就几年,日子久了,总有会不再在意的时候。
于是他也没有再抬头去看现下这一片广阔高远的天空,而是径直走进了琴房楼里。大厅的灯没有开,那一片阴暗静默地笼下来,他的脚步声远了,便又重归于寂静。
喻文州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打算去找黄少天,因为上次他把自己的两本乐谱落在了他这里,后来发短信才知道这里面有他这个礼拜要练习的曲目,他正得了空想把谱子给他还回去。
张新杰从不说没有确切把握的话,也不喜欢在背后对其他人评头论足,但这样的事情他确实一点也瞧不上,镜片后的目光是遮掩不住的鄙夷,他随手把那份从系里拿回来的文件扔在了桌子上,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多碰一下。
喻文州把那文件拿起来看了一眼,又从手机里翻出上次翻拍的黄少天的课表,为了方便联系他们互相交换了课表,他扫了一眼,他下午是没课的。
他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短信问一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他拿起那两本谱子,还是按着原计划出门去。
“要出去吗?”张新杰问他。
“嗯。”喻文州点点头,“去……”
那句话却没能说完,他并不知道黄少天这时候会在哪里,却仍旧有些自己的坚持想要出门去看一看。最后他也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张新杰道了别,掩上门就走了。
他最后还是来到了琴房楼,他换了钥匙,却没有去自己的那间教室。他想如果是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最想要来的地方还是这里。兴许以前有人说过音乐家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很容易,他们能把自己最深处的心绪通过音符表达出来,可是喻文州却想,对于他们来说,当生活里简化到只剩下音符的时候,除了这个,他们还能怎么做呢。
他从一楼的琴房,一间一间地走过去,这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练习,不少教室都是锁着的,而里面有人使用的教室,他走进了听一听,也能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黄少天。
不同乐器的自然不必说,即使都是小提琴的声音,他也能知道那里面的人是不是他。
那是他听过的最真切又精彩的琴声,每一次琴弓在琴弦上划过,他都能从那一次的音箱的共鸣里感受到他这个人对于这一项艺术,这一种乐器最简单的尊敬和喜爱,那些洋溢着演奏者澎湃的热爱和活力的音符,他是任何时候,在任何场合,都能够分辨出来的。
可是却都没有。
他不在任何一间琴房里。
喻文州站在顶楼的楼梯口,微微地皱起了眉。
其实他如果想要找到黄少天,大可以直接去打一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认识的黄少天并不是那种遇到这样的挫折,就会关掉手机玩消失,让别人担心的人。他甚至有预感,如果他打电话过去,黄少天如果在琴房,说不定还是会邀请他一起来练习,或者如果他不提起,黄少天兴许都不会跟他抱怨哪怕一句。再或者黄少天可能会走另一个极端,他会把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讲,不管好不好笑,自己先大笑一场再作罢。
他能想得出那么多种黄少天可能做得出和不会去做的事情,可是他却找不到他。
明明已经是秋天,他手心却起了一层汗,心里那点烦躁和焦虑来得毫无头绪,就像是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音感,找不出一段旋律里有些微妙的不协调的那个音阶一样的烦躁。他一时间竟没有办法梳理清楚。
而这时候他却听到了琴声,一个强音起势的四音和弦,他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去看,琴房楼的顶楼是个天台,但平时没什么人会上去,可是现下那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来,喻文州没有再出神,径直走了上去。
窄窄的楼梯就短短一段,楼梯的尽头有个铁门,现在门半开着。他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走,因为他已经看到黄少天了。
空旷的天台上堆放了些不用的杂物,黄少天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个置物箱上,背对着他,琴盒放在身边,正在拉着一首喻文州非常熟悉的曲子。
刚才在楼下,那个和弦一响起的时候喻文州就听出来了。在他上来的这短短的时间里,演奏也在继续进行着。过了那个强音起势的起始音,过了那些用连弓半音表达的悠长连绵的衔接旋律,这时候黄少天用一整个全弓演奏着一连串的三连音,琴弓不着痕迹地在E弦和A弦之间切换自如,那声音依旧灵动而精准,可是却多出了一份说不上来的凄厉。
那是他最喜欢的提琴曲之一,他知道也是黄少天很喜欢的一首曲目,他的偶像海菲茨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精彩的版本,黄少天跟他说过那个版本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却也是他一直都学不好的曲子。
那是恰空,维塔利的《G小调恰空》。
如果这时候有伴奏,黄少天的琴声理应伴着浑厚庄严的管乐组的配乐,可是没有。天台上高而空旷,只有猎猎吹过的萧瑟秋风。
于是那原本就有些凄然的旋律就这样被卷在了空中,风迎面吹过来,已经带着些预警寒冷来临的冷意,那冷然的空气和音符就这么朝着喻文州席卷而来,他站在那里,一时间竟觉得眼睛酸涩无比。
他以前也问过黄少天,为什么不见他拉这首曲子,这曲子结构精巧,如果不是非常过硬的技术,根本无法驾驭那些连续不断的换弦换把位的连音符,更不用说如何表现那些每一个长音都像是在泣诉的旋律。
黄少天当时的回答,是说他当然能演奏好这曲子,技术上的问题他一点没有,只是他觉得自己拉的不好听,他说自己表现不出那种隐藏在看似很冷的旋律背后,却又非常炽热的感情表达。那时候黄少天坐在钢琴的琴凳上,怀里抱着他的琴,脸上的神情欣羡却又有点满足,他说:“评论家总说海老的那版恰空,是用自己的技巧掩盖了曲目原本应有的感情,可是我不觉得,当然他的很多其他演奏也许是有这个毛病没错,但是这一首绝对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拉的这首的时候,听到那些三连音我几乎连呼吸都快忘了,那种几乎能让人全神贯注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这曲子是什么创作背景,我也不知道这个作者是谁,可是听到后面那一连串的短音还有tr那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睛很酸,不自觉地就想哭。”
说那这里的时候黄少天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对喻文州笑了起来,又继续道:“我就一直觉得,海老的演奏,那就是冰山底下藏着的岩浆,看上去冷得要命,可是只要真正听懂了,一不留神他曲子里那种炽热的要命的感情,简直分分钟让人泪奔啊。”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背影,这时候他已不记得当时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可是他却记得黄少天最后的回答,他们和往常一样坐在琴房里,黄少天那时候微微地仰起了脸,眼睛里带着些憧憬似的,他说:“我最大的愿望也许就是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能用那样的演奏感动到听琴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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