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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子扬知道自己心里那点诡异是怎么回事了。不，不光是知道，自己的胃袋现在都已经开始做出诚实的反应，呜，好想吐。 

“你就那么随便把追踪器往水里一扔就可以？” 

阿宁听出来了，没抬头，倒是懒懒笑了笑。 

“不用那么自作多情，这玩意贵得很，我手头也没几个，不会浪费在你身上。” 

解子扬登时有种，啊，这下不用洗胃的欣慰感。 

“可是，你用在那个哑巴身上？”话说一半，自己先猛地反应过来。“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把哑巴送回集团去？” 

既然没打算，为什么还要劳烦人家跑前跑后去安排偷渡船甚至去监视根本没个鸟用的人啊喂！

“像他那种残次品，送回集团干什么？集团不养废物，也不缺解剖标本。松弛剂是为了保证他能加大瞎子救人的难度。想想要带着个尸体样的家伙跑路，自己本身还元气大伤，再能跑，也只是靠那一口气硬撑。一口气过去了，自然要停下来修整一下。退一步讲，就算人死不了，车子也难说。而追踪器。。。” 

说到这，阿宁抬了头，笑得明艳不可方物。 

“只是为了确定他们会进去我准备好的休息所，仅此而已。” 

解子扬张大了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所以说，你那种慌不择路下要我不顾一切离开车队往郊区跑全是装出来的？这条逃跑路线你也是提前计划好的？” 

还有，一定不要告诉我说在市区里晃悠半晌引来那一帮打手之类的也全是在做戏设局而不是打算当场把人抓住！！！ 

阿宁翻个白眼。 

“谁说人家是慌不择路？只是偶尔表现一下假装的惊慌而已嘛。扬扬你一到关键时刻就容易出状况，我自然要多努力点才是。再说了，要抓住黑瞎子那条大鱼，哪里只能靠一根细鱼竿？”

估计觉着解子扬呆傻的样实在惨不忍睹，阿宁看不下去了，耐心地点着监视屏上红点逐渐逼近的一处叉号标记 给他看。 

“瞧见没，这里，这个方圆百里唯一一处可以藏身的废旧化工厂，才是我要最后收网的地方，否则，干嘛要费这么大周折在荒郊野外来回跑？阳光这么晒，对皮肤很不好哎。” 

解子扬震惊了。震惊得太厉害，甚至要惊到车子已经稳稳开出去近百里路时才能找回自己的舌头。 

“好姐姐，你告诉弟弟我一句实话，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真正想不到的？” 

有什么人，是你没法算计的？ 

没成想，阿宁居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种人，命都是攥在别人手里的。做起事来，十拿九稳哪里够？”

十稳还觉得有些可惜呢。

 

 

 

一一九

 

一路狂奔到几近吐血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空气里带了些沉甸甸的闷，估计，晚上会有一场好雨。 

抖着两条筛子样的腿从车里下来时，瞎子瞅一眼那座孤零零地耸在旷野中的废弃工厂，从头到尾龙骨都在喊着，操，这是什么鸟地方！ 

“爷，走了这么久，就瞅见这么一个能暂时歇脚又能藏身的地方，先委屈着进去休息一下呗？”泰奎半扛半抱着哑巴，笑得比哭还难看。知道您不喜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知道您脸上那一脸便秘样的神情有多恐怖，不过，稍微停一下又不会出人命，不要这么较真嘛。“您身子经不住折腾，二爷也得休息一下不是？” 

所以，咱们进去？ 

瞅一眼半空里灰蒙蒙的日头，瞎子啧一声，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走进了空荡又破旧的工厂内。 

这种时候，不是能挑剔的时候。能撑着那一口气跑出来找到哑巴的踪迹，又拉了兄弟帮忙遮着藏着的方便自己趁乱钻进了那个疯婆娘的车子下，那一路上是怎么咬着牙爬上车顶又怎么顶着能刮死人不偿命的风没被吹飞了最后又是怎么坚持爬到前车窗上摆出那个不失水准的笑，中间各种凄惨各种要人命不说也罢。 

总而言之，救回哑巴那个混蛋了，自己的手啊脚啊的也还乖乖留在身上，就算现在已经完全没了感觉甚至看得时间久了会觉着咦我居然长了手跟脚这般的诡异，无论如何，还是把人给劫回来了。 

呜，累得想要先去死一死。 

都是那个死哑巴的错。 

一想到哑巴，瞎子又来了气。眼瞅着泰奎已经把人安稳靠在厂房内稍微干燥点的墙柱旁了，想死的心也顺便被想要哑巴先死一死的冲动硬生压了过去。 

于是，瞎子挪着一双腿，走啊走，走到哑巴跟前了，咧嘴笑。 

“哟，好久不见啊。” 

哑巴不搭腔。 

反正也没准备听到什么“嗯是挺久不见”之类的废话的瞎子，笑完之后抬脚就开踹。所以说，人真是一种相当具有潜力的诡异存在，明明先前已经累到像是一条死鱼，现在踹起人来居然感觉还那么的好，居然，还越踹越有力是越踹越兴奋？ 

我踹踹踹踹踹死你个没良心的！ 

“张起灵你他妈不是人是禽兽是个良心都被狗吃了的禽兽我日啊老子难得吃瘪一会藏起来休息一下了你他妈非得得瑟着出来给老子惹是生非害老子差点丢掉半条命他妈上次害老子白白替你挨了一刀一棍顺带着丢掉三百万不够爽这次要老子跟着给你陪命是吧你他妈要是嫌命太久就自己找跟绳子自行了断别折腾老子折腾得这么名正言顺他妈这次事完了之后你给我乖乖滚回帮里处理大小事务一年没有休假工资顺便减半你要是敢有一点怨言我他妈现在就先踹死你！” 

黑家连环踹加唾沫炮弹连环发，哑巴没吭声的，泰奎傻眼了。 

“爷，二爷会被踹死的。” 

真的，照这么个踹法，铁都能成泥了，人？ 

呃，肉泥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瞎子也算还有自知之明，意思着最后踹一脚后，气喘吁吁地收了脚。 

“气死我了你！” 

哑巴耷拉着脑袋，眼眯着，唇角还有血珠子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死了没！死了就吱一声！”瞎子狠狠撇嘴，捂着胸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没死就抓紧去死了好了！” 

哑巴还是没动静，瞎子没反应的，一边的泰奎可是看得提心吊胆又惊心动魄的。乖乖，拼了老鼻子的命才勉强把二爷给救出来，好吧，其实是老大从头到尾亲历亲为，自己只是负责开个车帮个下手。不过，这要是费了周折救了人回头再给自家老大给活活踹死了。。。 

他妈，泰奎自己都忍不住想爆粗口，开什么国际玩笑！ 

然后，就在泰奎犹豫着要不要抬手去帮忙测个脉搏之类时，哑巴状似费力可的确是在努力地把头一点一点抬了起来。 

“很痛啊。。。” 

泰奎腿一软，跟着坐地上了。 

感谢上帝，没死。 

好想哭，呜～～～ 

“去把车开进来。” 

本来在地上挺尸的瞎子，冷不丁来一句，泰奎半天没反应过来。 

“啊？” 

“啊个屁，抓紧把车开进来。”瞎子翻个白眼，想着自己戴墨镜，翻了也是白翻，更烦了。“还啊,想挨踹啊你！” 

这才真是开的哪门子的国际玩笑！匆忙爬起来就往走的泰奎，走出去老远时没忍住，还是回了头瞅了一眼。 

二爷奇怪，老大怎么也奇怪了不少？不过才十多天没见的，为什么就觉着，那两个老大，像是离他们这些个俗人越来越远了呢？ 

“有时候，真觉得你蠢得像头猪样，跟我们家那花儿爷有得一拼。” 

走了泰奎这闲杂人，瞎子长叹一声，再开口时话里就带了笑意，连带着说自家花儿爷都满得装不住的甜。 

哑巴药效正爽着，舌头大了不知多少圈，不过耳朵可没废。听着前半句时没觉着气，听着自个儿要跟那条鱼比蠢了，竟也没觉得多难熬。 

就是我们家那花儿爷，像根针样，扎心。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大家好。自己跳出去献身了，我不会有麻烦，你们家那天真无邪小朋友也安全。不过，你就是这样，我才更生气。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恶人坏蛋的没见过，怎么就能傻到以为这人坏起来有限度了？就算你防备心太低，多少也该对我有点信心才好。如果不是为了想个万全的法子，我至于吃瘪到要躲起来？再者说了，一个能逼得我要一退再退的女人，会简单到只要抓了你就满足？”瞎子笑嘻嘻的，说得好似今晚我们要吃鸡还是鸭一样自然。“结果咧，你呼啦一下跳出去自己扛，弄得我这个做老大的，一点面子都没有哎。” 

哑巴别开视线，唇抿得紧。 

天色越来越暗，大雨眼看着就要到了。厂房虽然闲置了多年，到底内里还是阴暗，这么一来，也跟黑夜差不离。 

“瞎子我啊，说了也不怕你笑话，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有个自己的家，有亲人，晚上回来时能有口热饭吃，就满足了。结果，白白挣扎了这么些年，除了混了个兄弟你，就只剩一个温存了九天的花儿爷了。瞎子贱命一条，可是，兄弟跟情人，个个重过天呢。” 

说得像是交待遗言样。哑巴不想听了，也干脆地闭上眼来表示抗议。他知道瞎子看得清，索性用力闭眼，闭得眼角都起了皱。 

瞎子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昨儿夜里你跟爷矫情，今儿就不许爷矫情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些话，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我告诉你啊，花儿爷，还真就跟刺样插在瞎子心里了。说不上他哪里好，还不是人，可就事事处处对了我的心。也不过才处了九天，中间还有八天用在逗他玩上，偏就第九天上喜欢上了。我知道小三爷一直当我在调戏那小花儿，却也只有瞎子知道，其实是那小花儿一直在温暖着瞎子呢。可惜，瞎子我福气不够，花儿爷以后是要腾飞的主，瞎子只能拖后腿呵。不过，瞎子也不担心，花儿爷那么坚强，少了瞎子一样挺得过去。瞎子担心的，是你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处处惹是生非又爱吃飞醋的，一遇事还喜欢钻牛角尖，冷血起来简直六亲不认。以后，瞎子要是不在你跟前了，看你怎么活。” 

说着话时，车子已经慢慢开进了厂房。瞎子最后笑一声，慢慢坐起身来。 

“哑巴，你自私一回，我也自私一回。看你这样，应该是给那疯女人下了药。如果没猜错，她已经追上来了。我会让泰奎带你安全离开。记着，这事完了后，你还欠我一年的免费劳工。”

没多会，泰奎回来了，车子不见踪影，身子倒是湿了大半。 

“啧，这雨，简直就跟直接倒样。爷，门口东西太多，车开不进来，我把车停旁边小仓库了。” 

“哪里那么多废话。去，把二爷扶上车。”瞎子佯怒。“上车后，你发动起车子来，先别急着走，爆炸声一起，什么都别管，直接开走。” 

泰奎吓一跳。 

“爆炸？爷您说什么呢？” 

“让你做你就做，哪里那么多废话！”瞎子不乐意了，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抓紧动作！” 

泰奎没辙，认命过去搬哑巴。他不知道瞎子先前说了什么想做什么，哑巴知道。所以，即便碍着松弛剂还在努力发挥作用，哑巴还是竭尽所能瞪圆了眼，嗓子里嘶嘶作响。 

“瞎纸！” 

瞎子掏掏耳朵，笑得欠扁。 

“乖，是瞎子，不是瞎纸哦。” 

然后？ 

然后，一声轻微的却不会让人轻易忽略的噗声，莫名其妙地飘进了三人的耳朵。泰奎愣，哑巴愣，瞎子也愣。 

愣过之后，瞎子茫然地低头，突然发觉自己胸前多了个袖珍的洞，一股一股温热的液体急急忙忙地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