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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时候，如果附于D左手的那个东西，张开大嘴聒噪起来的话，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了。D承认有左手相伴，他的旅途才多了些许生气。失了左手，则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命运曾经十分努力，想将毁灭塞入D这个生命匣子里，可说到底D始终也没有真正成为生命。相反，他介于生命与非生命，暧昧地存在着。真要追究起来，他连自己是否真的对神祖抱有生命所谓的感情，都难以给出肯定回答。

　　因为，“爱”也好，“恨”也罢，甚至连“喜欢”或者“厌恶”，都是在地球活着的智慧生物才有的特权。命运使得作为生命的毁灭，抱有的感情无限接近这个范畴，其内建逻辑依旧相差甚远。

　　他会对神祖有感觉，只是因为神祖与他有联系。他会怀念美奈，去救助委托人，不仅因为这是命运给予他的安排，或者契约的回应关系。更因为这些委托人，在他应该关注对象列表上，亦即应当死亡者这个范畴内。目前的D行动基础是命运，是他作出某些决定的不是感情，不过是与他的交集大小问题。

　　但这又怎么样呢？人类也好，贵族也好，判断建立的基础，最终也逃不脱交集多寡，这个重要考量因素。只是D或许在这只中，更少了几分不确定的要素。也就是说，D是不可能看在有“感情”的份上，做出什么脱离秩序的行为。 

　　假使神祖脱离“不朽之主”这份因果，对D来说也只是陌路人。正因为如此，神祖才万万不能信任D。即便D本身隐含对世界的某种包容，但这并非是针对个体的温柔，只是对整体延续必要的维护。将互动对象缩小到特定存在身上，这种关系将会变得十分危险。死亡，从来是对生命最高的仁慈，同时也是对生命最大的残酷。D远比任何人所能意识到的部分，更为冷酷无情。

　　谁也不会将未来托付给代表死亡的概念，若非世界已陷入绝路，神祖也不会出现在D这个危险分子面前。这种被他人拿捏住性命的感觉并不好，就算捏住他生命的那只手，是属于D的也一样。

　　在他们之间存在的关系，甚至连混乱不堪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复杂性渗透在所有相处的细节里。比如此时领路的神祖，看似轻松，实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背后。而D虽然察觉到神祖的警戒，却无视神祖这种警惕。这种简直可说是异常的互动，或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模式——D是远远凌驾在神祖之上的存在，但这种清楚分明的阶级与立场定位，早在最初就被命运破坏，再也不复原貌。至于其后衍生的所有，自然全部脱离应有的轨道，成为命运计划的一部分。

　　扭曲的东西，有扭曲的优势，也有扭曲的弱势。这到底是好是坏，从来也说不清楚。

　　也许，知晓所有的，唯有此刻的命运。

　　为赤火包裹着的恒星，缓缓动了。

　　西尼尔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读秒。

　　他知道，马上这个星系的一切，都将蒸发殆尽。

　　这又怎么样，不如说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已经死了，那么其他人怎有活下来的资格。而他认为唯一有资格活下来的贵族，也在刚才放弃了这个机会。如此一来，这个星球有什么理由继续转动呢？

　　那么……

　　“再见。”

　　西尼尔你也好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啊

 

　　☆、D~迎接初始的终-49

 

　　这个世界有多危险，迪克塔特一直知道的。

　　当幼小的他站在回忆的入口时，从中得到他此生最宝贵的经验。

　　不要相信任何人。

　　无论人类，还是贵族，都一样会欺骗自己。上天可没有规定人类就是诚实的，更没有阻止人类行不义之事。

　　在空无一人的村落，迪克塔特面对倒塌的建筑物，无力的他只能重复着无力。

　　他曾经以为这一切是贵族所为，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喜好杀戮的生物，从来不只是贵族，人类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有了利益这个极具诱惑的前提。

　　人与人之间浅薄的信赖，永远比不上利益，不是吗？

　　“爸爸……妈妈……”

　　希望什么的，大概从来未曾存在过吧。

　　连同眼泪与悲伤一起被抛弃的东西，是容易使人软弱的善良。如果太过珍惜生命，就可能产生出无谓同情。

　　与其等待别人的救赎，不如让他向自己伸出援手。

　　有些事是不应该得到原谅的，至少他不能原谅。否则，有谁去填补他失去的悲伤？

　　人类是何等脆弱，就算不依仗锋芒正面相对，也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他们死亡。无论卑鄙崇高，能达成目的的手段，才是最好的手段。

　　如果说，一切真相都能够利用谎言构筑，那什么东西才是真实的？

　　虚构的言语，只要让人相信，就是真实的吗？

　　最终，他成功了。

　　“——治安官确认死亡。”

　　但身为胜利者的他，手上除了染血的利刃，什么也没有剩下。

　　啊啊，不对，还有这个——他抚摸着眼前的治安官委任书，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弱小的人更容易被伤害，无力的人更容易被欺压，一味祈求他人帮助者，将会被他人背叛。

　　怎样可以逃脱这种骗局，如何能过胜过这种道理？

　　站到更高的位置，得到更强大的权力，是不是就能够超脱？

　　权利是如此甘美，而这一切，都是对方理应偿还的代价。只是，偿还方式有一些不自然而已，但这种不自然，并没有脱离人类社会的规律。

　　要是自己在“顶点”的话，所见的风景是否会改变。而这个世界，是否也会因此改变？

　　时间从身边滑过，犹如流动的水，虽然缓慢却不会止息。

　　在那值得怀念的废墟旁：

　　“你需要帮助吗？”

　　有着一双美丽如水般碧瞳的少女如此问他。

　　“你可以帮我吗？”

　　只是，他会永远警告自己。

　　请不要相信他人，没有人能永远是同伴。

　　应验这一切的时刻终于到来，少女纤细手掌握着的冰刃横在他脖颈上。

　　不过，这一次，也是一样。

　　迪克塔特沉默着，等待着总会出现的时机。

　　找到帕夏斯这件事，实在太过容易。这完全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直白一点说，能瞒过神祖探知的存在，大概还未诞生于世——他无异是最强的生物，也仅止于此。

　　虽说找到目标，可D并不打算立刻行动。毕竟，就目前所知，帕夏斯持有的碎片，并不足以改变世界的未来。就算加上神祖可能拥有的碎片，无法改变结局的可能性，依然压倒性地高。而他所要杀的对象，很有可能知道更多己方所不知的信息。

　　顺着轻若未觉的震动，D可以清楚听到，在隔音良好的大厅内部的交谈声。

　　“对方要求我方处理门外贵族，而且，不能杀死他们。”

　　大概是因为贵族总体数量减少的缘故，地球贵族不顾月宫殿投下的是应该处决的贵族，向人类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能杀死？”

　　“是，但可以重创。”

　　“同意。”

　　女声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可不行，这样不是让贵族数量增加吗？即便是疯贵族也不行，迪克塔特大人，您以为如何？”

　　与D本人相隔一堵墙的迪克塔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别人针对自己的问题，依然沉默地望着玛丽安。而玛丽安则毫无畏惧，摆出堂堂正正的架势回视他。

　　“我也同意。”

　　出乎所有治安官的意料，片刻后，迪克塔特如此回答，看样子竟然是支持玛丽安。这让治安官们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玛丽安刚刚才威胁过迪克塔特，一般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原谅她。

　　“我相信她。”

　　迪克塔特如此说着，表情平静，眼神真诚，仿佛真的很相信玛丽安。但，这是他真正的情绪吗？谁也不知道。治安官们所能看到的是此地真正的实权者，迪克塔特公开发言支持自己的部下：玛丽安。

　　本来打着让与意见相左两方：迪克塔特与莱德，互相作对，好重新获得势力平衡，甚至从中谋取言论优势的治安官们，这下可是慌了手脚。不管怎么说，一个可能拥有最强武器的莱德，加上一个有着奇妙力量的女人，已经十分棘手，再多一个能操纵贵族城堡迪克塔特——如此形势，说是一边倒都不为过。

　　可接下来，迪克塔特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又满足了治安官们的期待。

　　“可惜的是在场诸位，都不如你一个人擅长应付贵族吧？”

　　城堡外面围满了贵族，听迪克塔特所言，他似乎打算让玛丽安一个人去对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在治安官看来无异于送死，可是玛丽安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至于帕夏斯，则是语带迟疑地问道：

　　“阁下真的要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吗？”

　　身为贵族的他，将人类治安官莱德，该有担忧表演得淋漓尽致。

　　“阁下不应该这么做？”

　　“那么，谁准备去呢？”

　　迪克塔特的声音淡淡响起。

　　“与其这样，不如我去。”

　　帕夏斯迅速起身，与迪克塔特擦肩而过之时，轻声的低语传至迪克塔特耳边。

　　“我十分理解阁下的做法，但是……”

　　帕夏斯没打算把话说完，听到的迪克塔特依然沉默，而帕夏斯已经行至门边，他将手扣在门把手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发出合上声音的那一刻，迪克塔特猛然抬起头，再度发声。

　　“虽然莱德大人已经去了，但是他不可能对付贵族的。”玛丽安点点头，正欲离去，迪克塔特缓慢地继续道，“不过，既然莱德大人去了，那么我也帮你们一把。”

　　治安官们简直不想相信自己耳朵，三个威胁居然主动请战，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可以……但这些念头很快被打消了，不仅仅因为现在情况危急，更因为迪克塔特接下来话语中，所预示的铁一般的事实。

　　“请诸位不要忘记，这里现在是我的城堡。”

　　帕夏斯走出大厅之时，看见了D与神祖。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讶异，好像早就料到这一切。

　　“哈。”

　　不知道是单纯的笑声，亦或是重逢的招呼，帕夏斯嘴中发出模糊的单音节。

　　“转来转去，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是不是该向您二位行礼呢，我亲爱的陛下，还有，”帕夏斯望着D，停顿了半拍，“殿下。”

　　大概因为在这星球上的智慧生物，理应念旧吧。这熟悉的称呼，也不免让D有了一种复杂的感触。

　　是怀念吗？在心中品尝这种味道的D，声音好似染上了回忆的色彩。

　　“命运已经改变了。”

　　回答D的却是看似不在意的反问。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帕夏斯脚步不停，往外面走去，明显是真的想去阻止外面的贵族。

　　“为什么？”

　　D的问话声就在耳旁，帕夏斯却只是露出有礼的笑容。帕夏斯打开一道道门扉，穿过无数大厅，而D则紧随其后。

　　“即便可能是徒劳，我希望有所改变。”他摇了摇头，“不，也许只是太无聊而已。”

　　“你，在害怕。”

　　面对D的陈述，帕夏斯敛起笑容，再度重复之前的话语。

　　“可是，那又怎么样。”

　　只不过这一回语尾不再上扬，是肯定句。

　　“陛下，您在这里，是准备夺走我的碎片吧……”他的语气一下子阴沉下来，带着垂暮的死气，“这么说来，陛下是准备好在殿下手中化作尘土吗？这可真是让人，”帕夏斯压低了声音，用非常失礼语调嘲讽道，“大出我等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