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一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叶开,这是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干涉。”她不耐地转身欲走,却又补上一句“你要小心明月心那个女人,你和翎儿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你、保重吧!”
红衣翩然,宛若一团火焰,越飘越远,最终化作一点火星,消失不见。
叶开站在原地,仰头长叹,只觉世事难测,人生变幻无常,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感伤,他想起了他出来的目的。
无间地狱的后山多是乱石秃峰,道路崎岖,方圆十里罕见苍翠,放眼望去,一派萧索荒凉的景况。
连个简易的茅屋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密室了,叶开在群山间绕来绕去,始终一无所获,不免沮丧,年轻人浮躁性子一起,对着坚硬的山体就是一脚,结果被踢的纹丝未动,反倒是他自己脚痛得跳了起来。
什么叫自找苦吃?这就是现身说法。
叶开有些泄气了,正想打道回府,无意中瞄到某处,脑中似有灵光一闪,教他眼里放出了神采。
他注意到一个很反常的现象,别处的石路都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可是在一面陡峭的山体前却异样的平坦,分明是人为造成的,既然已经无路可走,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叶开在地上捡了块石头,侧耳往山体上贴去,同时用力敲了敲,果真不出他所料,里面是空响,密室便是在这里无疑了,他运用内力使劲推了推,发现没有效果,心知这密室之门不是靠蛮力开的,便四下寻找开门的机关,他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摸来摸去,忽然摸到了一块能够活动的突起,反手一拧,便响起了巨石摩擦的刺耳声音,山体裂出了一条巨缝,密室的真容终于呈现在他面前。
叶开欣喜之余也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地想: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把娘或冰姨引来就惨了。
他没有急着进去,反而躲到了密室外面的转角处,等了一会,见没被人发现,不禁拍拍胸口,这才走近石门,伸长脖子探头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香气,不是佳肴之香,不是花草之香,是一种不知名的异香。
密室内部不算宽阔,构造也和无间地狱的石室没什么区别,所陈设的物件却令人感到压抑、肃穆。
一张花梨木制的香案上,摆着两根形状古怪的蜡烛,还有一只香炉,三支清香,淡淡的香雾萦绕着后方漆黑而崭新的牌位。
室内太过昏黄暗淡,叶开伫立在门口,根本看不清牌位上究竟写了何人的名字。
但不知为何,叶开的心里瞬间涌起说不出的寒意,从心头一直贯通足底,仿佛自己与那牌位有某种联系,他莫名的发慌,他莫名的想逃。
叶开并没有真的逃,相反,他一步步走近,停在案边,摇曳的烛光映在牌位上,约有五、六个大字,从旁还有一竖小字,可他只看到了两个-----叶开。
<十>
牌位上所书的大字,竟是【叶开之灵位】,余下的小字则详细写明身殁日期:卒于壬申年五月二十八。
他踉跄的退后两步,一种诡异与恐怖的氛围正在吞噬他,让他毛骨悚然。
叶开之灵位……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是他的名字?
他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他不是还好端端的活在人世吗?
他不是刚刚还和傅红雪一起喝酒吗?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如果叶开已经死了,那他是谁?
他是人?还是……
那个字在他脑海里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是他偏偏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叶开死死盯着黑漆漆的灵位,目呲欲裂,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当场,嘴唇不断颤动着,忽然他像疯了似的狂奔出去,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这个地方,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叶开之灵位……
叶开之灵位……
叶开之灵位……
叶开满脑子都是牌位上的那五个字,他拼了命的甩着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可是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越发的清晰了。
五月二十八,正是一个多月前,他刚醒来的那日,他还记得,当时他还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一觉醒来身在无间地狱。
他还能记得,当时,傅红雪那有些凄苦的笑意……
他恍然大悟,为何,傅红雪无微不至的对待他……
他盲目的奔跑着,跑到了一片林子里,他停靠在一棵古树上,双目一片氤氲,不住的摇头否定,他宁愿当作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在故意整他,吓他,也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摆在眼前的真相。
“不……”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叶开颓然无助的跪坐在树旁,手用力的抓着树干,只听得‘咔嚓’一响,一片树皮竟被他生生掰落,同时落下的,还有滴滴绝望的泪珠。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傅红雪在骗他,娘在骗他,冰姨也在骗他,明明他已经死了,却没人告诉他真相!
“事实如此,你即便不肯面对,也是一样不能改变它,你又何必非要逃避呢。”
一抹白色身影飘然而至,头戴方巾,身着白袍,正是之前见到的古怪算命先生,他的脸依旧苍白,口中溢出一声轻叹,回荡在树林中,如同从黄泉之下传来,悲凉至极。
“你到底是谁?”叶开腾地跳起来,他逼视着来人,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对方盯死,先前还觉得他说话古古怪怪,摸不着头脑,现在他终于领悟了其中的深意,却也对他的身份有了怀疑,若只是寻常的江湖术士,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穿自己?
“白仲。”那白袍人答得很是干脆,“我叫白仲,如果你觉得这名字陌生,不若随世人一样,叫我白无常。”
他浅浅一勾唇,笑得云淡风轻,叶开素来豁达开朗,笑对万事,可是此时却挤不出半分笑意,只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白无常是阎王手下的阴差,专司勾魂索魄之职,本以为鬼神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人物,没想到居然让他遇上了。
“这么说,我真的死了?”叶开恍若失神的喃喃自语。
“我并不喜欢与活人有交集。”白仲优雅的一捋垂在身前的头发,颇有温文尔雅的书生风姿。“你若不死,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白无常此来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来证实他已死的事实,更是来带他去阴曹地府交差的,这一点,叶开已想到。
但见这名白无常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姿态,又似乎没有马上要把他抓走的意思,是以稳了稳心绪,重新找回了平静,“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
白仲深深地看着他,“你不需问我,人无论或生或死,记忆这种东西都不可能磨灭,否则,还要孟婆汤来做什么?”
叶开困惑地蹙起眉:“那为何我想不起来?”
白仲思索片刻回答 “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叶开急切地询问道:“什么可能?”
白仲没有不急于开口,抬起手用食指抵住了叶开的眉心,“它就在你这里,是你却不想要它,或许是它让你痛苦,所以你的潜在意识封锁了它。”
他的指尖如秋夜的湖水,带着冰凉的触感,冰得叶开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但他却没有在意,他更关心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我怎样才能解开封锁的记忆?”
白仲收手反剪在背后,抬眼望向天边的明月,“何必对那些不好的记忆介怀,要知道,有些东西,没有远比有要快活的多,你能将痛苦的事忘记,这岂非也是一种天大的福气?”
叶开苦笑着摇摇头,他不否认白仲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可他偏偏就是无法舍弃那段未知的记忆,甚至越发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念头,一刻比一刻强烈,就算他注定要离开,也该毫无遗憾的离开,不是吗?
“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几天时间?”
“叶开,你太执着了,你的执念,不仅会害了你,更会害了你身边的人。”白仲见他如此固执,不禁皱起眉头,眼中又流露出悲悯之色。
“你什么意思?我会害了我身边的人?”叶开的心猛一抽紧。
他指的人是谁是娘?还是冰姨?还是……傅红雪?!
“看来你果真没有察觉到,你家里密室里的东西,或者说,你根本就不认识。”白仲又在叹息,有意给他言明 “你兄长傅红雪为了让你留在人间,竟逆天而行,用失传已久的犀照烛、沉寂香,使你的魂魄不分不散,凝而显其形,阴阳能够共存,可他这样做,等同于是干涉阴间事务,若这事惊动了阎君,依律论罪傅红雪,必是永堕阎罗,生生世世受炼狱之苦。”
叶开自幼便听师父讲过各种各样的奇闻轶事,对那两件东西的名字并不陌生,据他所知,晋代时期,街头市井就流传着一个秘术,犀角燃之可见异类,幽明道别亦能相通,再辅以沉寂香,即可使魂魄现形于人前,与生者无异,此法一直延续到明初,后来朝廷视为不祥之物,唯恐祸国害民,下令销毁全天下的犀牛角与沉寂香,自此中原再无两物的痕迹,不过民间却另具传言,说曾有商人将犀角研磨成汁融入蜡烛,命名犀照烛,携沉寂香一并带到了异邦楼兰,被王室中人收藏,但究竟事实如何,一直无人验证。
倘若犀照烛与沉寂香当真还存于世间,又怎会到了傅红雪的手里?念及楼兰王室,他登时联想到了一个人,赫连鹏!莫不是那个矮个子给傅红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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