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瞳孔倏然一缩，他想起梦境中看到的另一个袁朗，想起许三多每次谈起另一个袁朗的表情，心中竟痛得厉害。

　　“袁朗，你我千年交情，我也希望你过得好，但有些事终究不可强求，而有些责任，也终是无法推卸。”铁路看向下界，“时间暂停本就是时空因果律中的禁忌，坚持不了多久，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袁朗抬眼看他：“……铁路，我有时真的想揍你。”

　　铁路挑眉。

　　“你看似什么都不管，看似任由一切发生，然而实际上你早就知道一切命运终究还是会回归主线，所以你看着我们折腾，暗自好笑对不对？”袁朗咬牙。

　　“后面说得不对。”铁路眸色清冷通透，“每个人都在努力开创自己的命运，没有谁的任何行为是可笑的。我所看到的只是推算出的因果。看到你们自己种下的因，必然会对应什么样的果。一切命运的缔造者，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袁朗笑了，有些无奈，却也有些领悟——因为是神将，所以看到了许三多，想得到自己的许三多，所以弃职下凡，终于引来了许三多，他来却是为了指引自己重归原位。

　　“能震慑魔王的只有神将袁朗，能救许三多的……也只有作为神将的袁朗。”袁朗低声开口，向铁路伸出手。

　　铁路会意，从广袖中拿出一物，正是蕴藏着袁朗所有神力的金冠。

　　“许三多来了以后，我也想过很多……他说得很对，我们为了天下大义牺牲你的理想，这并不是真正的大义，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铁路正色道，“所以，我必须提醒你，一旦你选择戴上这个金冠，就会重新成为神将袁朗，你必须再次回到时空之门独自镇守。这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有那么一些事情并不轻松，有很多责任也足够沉重。我也曾无数次自问，为什么偏偏是我拥有镇守时空之门的力量而注定千年孤独。”袁朗接过金冠，缓缓抚摸这过去的痕迹，“许三多的出现，也让我的想法改变了很多——他本与这个世界无关，却被我们硬拉过来，强迫负上劝我归位的责任，而他一旦接受这份责任就再无怨言，甚至拼尽全力，直到最后一刻还护着我这个导致他落入异世的罪魁祸首。”

　　“这世上的好人好事不少，在天界看了凡间千年，以前怎么未被如此感化？”铁路挑眉。

　　“也许——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吧。”袁朗长吁一声，“我单方面地看上他，拖着他在这个世界陪我绕了那么多圈子，甚至最后连累他差点为我丢了性命，而他最后一刻却还担心着我。”说罢，苦笑了下，“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来还他这份情，我喜欢他，所以希望自己的选择和所作所为能对得起他的认真、他的单纯和真挚——哪怕他喜欢的不是我，然而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却已给了我一份无可替代的真挚感情。”

　　——所以，欠对方一份真挚感情的人不是许三多，是我。

　　“……袁朗……”铁路欲言又止，轻叹一声。

　　“抱歉，时间暂停就快失效了，待我收拾了那个老魔头，咱们再回天界慢慢叙旧吧。”袁朗耸肩一笑，似是轻松，似是洒脱。

　　铁路再叹一声：“我替天下苍生感谢你的选择。”说罢，身形逐渐消失在白雾中。

　　袁朗转回视线，再度注视着手中金冠，与许三多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掠过眼前……想起第一次在天上看到他的样子，想起初遇时的样子，想起他陪他月夜醉酒、离开山寨、带他一点一点走出过去泥沼的样子……还有最后他来这镜像世界诓他回去的样子……

　　老实内敛的他，不擅说谎，涨红了脸说：让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开始这段感情吧。

　　晶晶说：你喜欢的不是我，你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我原本不知道是谁留下了什么，让我终于对魔王制造的幻象世界产生怀疑，直到我的灵魂离开肉身的那一刻，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叫许三多的那个小鬼，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

　　他被我连累，离开自己的世界、离开自己爱的人，却一直为我着想。我那样羞辱嘲讽他赶他走，他却对我说对不起，他不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却在意着我的感受，宁愿让我自由……

　　许三多，我欠你。

　　我爱你。

　　袁朗托起金冠，郑重地，缓缓地，戴上——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巨型魔鬼牙齿咬落的瞬间，许三多眼前炸开耀眼的金色光芒，世界有一瞬间仿佛时空静止，等他再睁开眼时，魔怪不见了，他安然无恙躺在地上，他抬头看去，看见一个男人凌空而立的背影——

　　他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手持一柄上古神剑，威风凛凛，如同盖世英雄。

　　“……袁朗？”许三多永远不会错认这个背影，即便是平行世界的两个人。

　　那背影似有片刻的凝滞，便纵身前跃，挥剑斩杀八方妖魔。剑气划破漆黑夜空中的漩涡。魔王显形，万分惊惧：“神将袁朗？！”

　　神将袁朗？！许三多震惊地看着那金甲圣衣的背影，看他一言不发，将宝剑刺入魔王心脏。魔王发出惨烈的哀叫，整个黑暗同他一起被金色光芒封印。镜像世界瞬间瓦解，周围青山绿水，竟是重回人间。

　　“袁朗！”许三多急急慌慌地站起来，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他有好多话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还是重新成为了神将？他为什么放弃了自由和追逐的理想？

　　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熟悉的眉眼，却有天人凛然之风而显得陌生，他看着许三多，金色的眸中隐隐闪动光华。

　　“……袁……袁朗？”许三多有些紧张，他看着袁朗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最终停在他面前，“你……变回神将了？你不是不愿意……”

　　“对。”袁朗一笑，“都是你的错，我要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里作为惩罚。”

　　许三多脸色一僵，脱口而出：“不行！我必须回去！”

　　袁朗轻声问：“回去见你队长？”

　　许三多一愣，结结巴巴道：“……是……不，不是……不是专门回去见他。”

　　袁朗看着许三多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了许久。

　　“骗你的。”

　　许三多愣愣抬头。

　　“骗你的，逗你玩儿呢。”袁朗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亲自送你回去。”

　　“真的？！现在吗？！”许三多眼睛瞬间亮了。

　　“我随时可以送你回去。”袁朗看着他，“魔王已被封印，大家都轻松了，不想留下来玩几日再走？”

　　“不不，不用了。”许三多急得脸都红了，“我想马上回去，一刻也不想耽搁，我让大家担心太久了！”

　　“……这样啊。”袁朗拖着缓缓的调子，“……也是，你队长一定在急着到处找你。”想起以前梦中看着平行世界袁朗急切寻找许三多的样子，仿佛与自己的心情重叠。

　　许三多一听，想到那样的画面，眼眶都红了，这些日子以来背负的压力和对自己世界的思念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别哭。”袁朗伸出手，抚上许三多的脸，“我送你回家。而你——也将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

　　许三多还来不及惊讶，忽然脑中一片空白，晕倒在袁朗臂弯中。

　　“……这样好吗？”王庆瑞从树林后现出身来，“让他忘记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包括你。”

　　“这是时空平衡的法则，两个平行世界本就不应有交集，我已归位，就必须做我应该做的事。”袁朗注视着怀中的许三多，“……这样对他对我都好，让一切回到原本应有的轨道。”

　　王庆瑞不知如何劝解，只长叹一声。

　　“行了，我现在送他离开。待我重回天宫，再同你们喝一杯。”袁朗洒脱一笑，将许三多打横抱起，向时空之门而去。

　　……

　　此番路程遥远，然而神将日行千里，这段路又显得太短。袁朗遵守自己的诺言，没有一丝停顿或再犹豫，带着许三多穿越时空之门，只是抱着许三多的手紧紧用力。

　　盘丝大仙说：一万年太久，愿你们珍惜现在。当袁朗将许三多放在他出事的这片空地上时，抱着他的最后一秒仿佛有一万年那么长。

　　远处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袁朗站起身，天眼看到正拿着侦察设备赶往此处的另一个袁朗，那个袁朗明显消瘦不少，眼窝深陷，胡子拉渣，疲惫不堪，唯眼中神采不灭，仿佛一直看着许三多。

　　——许三多离开了多少天，他就这样绝不放弃地找了他多少天。而许三多……一定也没有一天不想他。

　　他是袁朗，是许三多的袁朗；他是许三多，是袁朗的许三多——他们属于这个世界，命运早就配好的一世一双人。

　　神将袁朗踏着云彩，站在天上，看另一个袁朗拨开茂林枝叶，在看见昏倒在地的许三多的刹那整个人愣住，然后涌上狂喜，急切地扑上前将许三多抱起，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队长？”许三多缓缓醒来，微微挣扎，袁朗僵了一下，连忙放开，看着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尖兵眼睛那样单纯，他从未敢对他表白过心意，他在作战上训练他，却在感情上小心翼翼地保护他，这么单纯质朴的一个人，自己这样不容于世俗的禁忌感情恐怕都会玷污了他，还会给他带来很多烦恼，所以袁朗从不敢说破，即便忍不住时在言语肢体诸多逗弄，却将真正想说想做的压抑在心底。神将袁朗看着这个袁朗，平行世界的两个人，此时却能完全看透他的内心——只因他们同样爱上了眼前这个人。

　　“……你……你这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找了你多久！”袁朗压下满心激烈的感情，微颤的手大力揉了揉许三多的发荏，声音哽咽，“知道队长有多担心你吗！”

　　看着眼前男人憔悴却满是担忧和关心的脸，许三多心里一痛。他一直知道队长对他好，他也很喜欢队长，以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像喜欢班长、连长那样喜欢队长，可不知为何，一场爆炸醒来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喜欢队长，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因为这样绝处重生般再相逢时，他忽然很想亲他——可是他不能，这样禁忌的想法不能让队长知道，不然队长一定会生气，会看不起他，远离他，再也不会像这样亲昵地揉他发荏。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场爆炸，醒来后就看见你了。”许三多压下心底的冲动，作出士兵对队长应有的回答。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有些尴尬的沉默。 

　　“……我……去通知其他人找到你了。你暂时躺着别动，等军医过来查看下你的身体状况。”袁朗打破沉默，起身。

　　神将袁朗也转过身去：差不多该离开了，看得越久越放不下，再见了，许三多。

　　许三多望着队长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模模糊糊浮现什么，直觉大喊一声：“——别走袁朗！”

　　霎时两个袁朗都转过身来。

　　这是许三多正式加入老A以来第一次当面直呼袁朗的名字，他总是恪守本份叫他队长，但这一刻，他总觉得“袁朗”二字已被他叫得无比熟悉，刚才那一刹，他忽然觉得“袁朗”要走了，再也见不到“袁朗”了，所以下意识地喊出来，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他却不懂，此刻只万分尴尬于自己的失态：“……那个……我……我不是……可能是脑子撞到了，我、我还是躺着别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