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谢毛]春雪才晞 作者: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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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小而紧靠山壁,山壁之中声音传来更为清晰,加之耳力又好,倒比谢渊还先听到。谢渊将耳朵附于山壁,听到阵阵若有若无的铁器开凿之声,然而凛风峡除有宇文叛军余孽盘踞,再无人烟,怎会有此类开凿工事?
谢渊向穆玄英比了比轻声的手势,穆玄英会意,跳上他的宽背,紧紧抱住,倏忽只觉耳边风声嗡嗡作响,整个人都直直下坠,却在下坠一段时间之后停住,原是谢渊手中长|枪|刺入山壁以作缓冲。
谢渊侧耳倾听,全神贯注,每一次长|枪|刺入,都与峡谷中传来的铁器开凿之声微妙重合,再无人可清晰分辨。两人悄悄地滑落谷底,放眼望去,远处影影绰绰能见到一座大营。
“这边是骁果军。”谢渊压低嗓音道,“意为骁勇善战之军。前朝之末,宇文父子率骁果营兵变……这支残军当年被你父亲独力挫伤不少元气,这些年便一直龟缩于此。”
穆玄英听到父亲独力挫敌,胸中一股豪气顿生,既是酸楚,又是骄傲,定了定神道:“他们在做什么?”
谢渊皱眉,此处离骁果大营太远,实在看不清情况,然而若是走近了又容易被巡逻兵士发现,当下道:“你先在此处藏身,我过去探探。”
穆玄英气鼓鼓地望着他,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你还小……”穆玄英道:“十岁了!”他忽然想到了极好的筹码,又道:“师父是嫌弃我腿脚不便会拖累于你,怎就不想想若是我被他们发现,腿脚不便孤身怎能逃走。”
谢渊忍俊不禁,这……真是个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孩子,明明心中如明镜却宁愿装作糊涂,不好好摆事实讲道理偏要撒娇耍赖,明明本性善良,却又总是露出烈性难驯的模样,也许只有穆天磊当年自谦的“小儿顽劣”四字正好可以形容,想了想道:“好,你同我一道去。”
穆玄英嘻嘻一笑,他刚才忍住不哭憋得两眼通红,如今又这般笑起来,看起来可怜又滑稽,谢渊摸摸他的头,想了想道:“去之前,师父跟你讲个道理。”
穆玄英疑惑地看着他,谢渊道:“同师父可以这般讲话,因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同别人便不可以。”他顿了顿,道,“利用他人心中对你的不忍,威胁对方达到目的,是很不好的卑鄙行为。”
穆玄英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服气,却又无从反驳。
“何况,你心中明明是知道师父并不会嫌弃你拖累我的。你是聪明孩子,便不能用这番聪明,去刺伤真正疼你的人。”
穆玄英点了点头,眼圈微红,道:“知道了。”谢渊奖励一般地又揉了揉他的头,道:“这样才懂事。”
穆玄英仍旧气鼓鼓,略委屈地叫道:“师父这么爱跟玄英计较……我才只有十岁!”
骁果军曾是隋帝近卫,所配军马均为汗血,身着明光铠甲,臂刺血鹰。这支精锐劲旅,在宇文父子手中成为叛军,最终自行崩溃不成气候。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骁果军虽已是残兵游勇,然而当年威名之下,仍让人不得不多加提防。
谢渊带着穆玄英慢慢向大营移动,他行动之间五感自行感知周遭动静,每前进一步发出的脚步声与草丛摩擦声,均巧妙隐藏于铁器敲击及山中风声之内,穆玄英尚不能体会其中妙处,于军中出身的谢渊来说,这番接近于浑然天成的潜伏前进,几乎已是本能。
距离骁果大营已不足五十丈,以两人目力,已可以见到前方情况。骁果残兵均手持铁凿斧铲等,似乎正在洞穿山壁,间歇便有人从山腹之中运出挖下的山土。
谢渊蹙眉,骁果军挖穿山壁是要做什么?若是要开凿密道,挖掘的方向却又不太对。
远处一个运送山土的骁果兵已渐渐靠近两人藏身之处,穆玄英伸出手指,比了比谢渊身上,又比了比骁果兵。谢渊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比我矮一些,还行,穿得下。”
两人都打好了主意,待到那骁果兵到达一丈之内,穆玄英嗖地站起,那骁果兵吓了一跳,还未及叫出“谁”,后脑勺便被枪柄一扫,应声而倒。
穆玄英看着谢渊换上明光铠甲,赤金豹盔拉下遮住脸,自己量了量运送山石的推车,抬了抬脚,腿伤还疼着,脸上不由得带了些恳求望向谢渊。
谢渊将推车中的山土倒去些许,抱起他放入车内,轻声笑道:“怎么这种事你做来倒是十分熟练。”
穆玄英道:“许多酒馆茶楼,每日夜间会有特定之人前去收厨余,悄悄藏在厨余车内可以混进厨房……”
谢渊失笑,却又有些难言的怜惜,道:“若是被发现了该当如何?”
穆玄英低头,望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低声道:“一般发现不了……我只拿几个馒头罢了,就算发现了,一般厨子小厮,也不同我们这样的小孩儿计较。”只有一次,那个老板不依不饶地要他们赔馒头,莫雨气急之下一手将坚硬的黄梨木桌生生抓下一个角来。此后莫雨说他丝毫武艺也不会将来如何防身,便教了他一招保命——小疯子的保命招式也不同于普通武功的明哲保身,而是直插人心口同归于尽的不要命打法。
谢渊心中难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他刚搬过山土,手上尽是泥沙,将穆玄英一张白净的小脸涂成了花猫,穆玄英倒是嘻嘻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己埋下头去将脸全部涂黑,乍一看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澈然生光。
骁果营中军帐中,南屏山地图摊于案几,骁果残兵头领阳爻向副手道:“前几日前来探路的民兵如何了?”
副手躬身道:“用了一天一夜的刑,那小子仍然丝毫不肯吐露是谁派遣他来,今早已经断气扔出去了。”
阳爻点了点头,道:“多半也是望北村浩气盟的人派来的。无妨,待山道铸成水事一通,无论望北村还是倌塘,都不足为惧。到时我等便无须龟缩于此,可以望北村为营,以宇文宝藏为诱,待队伍壮大,即便是浩气盟也不在话下。”
副手恭敬道:“大人说得是。”
阳爻站起身来,甚为志得意满,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道:“原本十年前我等便可以盘踞望北村,凭空杀出什么赤马五侠,什么浩气盟谢渊,傻不愣登的不要钱也不要命,折了我们多少弟兄……等山道打通,这笔账迟早要他们血债血……”
他忽然像是被噎住一般再也说不出话,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截枪尖从背而入透胸穿出,血花溅了面前的副手一脸。
副手茫然看向头领的背后,一杆长|枪从营帐之壁穿过——阳爻怕死,这座中军帐外覆毛毡,内里以坚木铁板为芯,此时那铁板如同不堪一击的嫩豆腐一般被戳出一个大洞,之后那杆长|枪夺一声抽出,凤点头一般颤了颤,血洒了一地。
副手面如土色,几乎是愣了半晌才想起大叫:“来人啊——”谢渊将穆玄英重新藏入推车,见这孩子满眼的崇敬艳羡之意,笑了笑将长|枪插入车内山土之中,道:“先给你保管。”拉低头盔,混入了闻声前来的骁果军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漓水河岸天权坛,穆玄英躺在洁净干燥的沙滩上,嘴里叼着根草晃来晃去。
如同所有望子成龙的长辈一样,从南屏山回来后,谢渊除命天璇影打探骁果营开凿山道的消息之外,便给穆玄英排好了学习日程。谢渊自己擅长的是外家功夫,然而穆玄英才十岁,内功总是要学的,又因为军师说过他体内有异种邪门真气,若要授以玄门正宗心法以克制,张桎辕便是不二人选。
然而内功这件事,对于才十岁的穆玄英来说,似乎是有点太难了。穆玄英望了望被风吹得一波一波舔上沙滩的水浪,回头看看正打着坐“五心向天”吐纳呼吸的张桎辕,心中十分怀疑他已经睡着了。张桎辕最早师承纯阳真人,真气是最为正统的道家玄门,然而道家心法有这么个特色,一旦呼吸吐纳便如入无人之境,一打坐就是一两个时辰,旁人看起来丝毫不能理解真气的修习方式。
穆玄英打了个呵欠,阳光太好,晒得人昏昏欲睡——
“很无聊?”张桎辕终于睁开了眼睛,穆玄英吓了一跳,一咕噜坐起来,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张桎辕也不恼,内功修习这种事很微妙,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强扭的瓜不甜,也无关天分如何,过几日若是穆玄英仍不能领会,便禀报谢渊让穆玄英去学外功罢了。
“张大叔不躺下来休息么,今天阳光真好,沙滩上又温暖又舒服。”穆玄英说着已经自己又躺下去了。张桎辕莞尔,想了想竟然真的陪他一起躺了下来。他自小天性沉静,极擅摒除杂念,甚少有同龄伙伴一道玩耍,来到浩气盟后,盟中也多是健壮青年,因此见到穆玄英这样的年幼孩子,难免便多带了一些宠溺。
穆玄英舒服地打了几个滚,道:“我不太爱学内功。”
张桎辕点头道:“其实我也不爱学。”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连武功都是不爱学的。纯阳真人见到我时说我有道缘,然后跟我说了些道德经中的经文,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穆玄英趴在地上仰起头看他,道:“然后呢,你说啥。”
张桎辕道:“哼切呸……”
穆玄英噗地吐出了口里衔着的草,张桎辕道:“我小时候独尊儒学,于道学十分不屑。”他伸手握住穆玄英的手腕,道,“武学一事当是顺其自然,我也不知为何,于玄门心法却是一点即透,几乎不用刻意学习。纯阳真人说我有道缘也许是有几分道理,毕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说着说着却“咦”了一声,道:“你怎会已练过道家心法?”军师之前不还说这孩子不知从哪学来的一身邪门内功,可是如今一试脉门,穆玄英体内真气竟与自己所学如出一脉。
“我没有学过啊。”穆玄英不解道,“就是按你刚才说的运气法门……不过一口气到这里便阻塞了,”他指了指膻中,“然后我一急就站起来蹦了一下,气便又顺利下行,之后到这里又下不去,我就蹲下来……后来我躺下来……运气完后,便觉得好困。”
真气运行完一周天是会有点犯困想睡觉。张桎辕这么想了一下,随即觉得自己搞错了重点——运行一周天啊!常人刚学这个总得花个十天半个月吧!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不自觉地张了张嘴,所以其实这个孩子已经学会了,只是自己没看到而已吗?
穆玄英歪头:“怎么了?”张桎辕看着他想,这孩子原来还是个武学天才……常人都以为运气时要静坐不动,但是他这么又蹿又跳,竟然像是天生就会这套法门一样。这么一想,他体内的异种邪门真气也有解释了,他多半确实是没练过的,但是因为学过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竟无意识地用外功练气,才带到了体内。
张桎辕无言了,半晌才拍拍他的头道:“玄英你是个天才……你会成为一个高手的。”
穆玄英做了个鬼脸,神往道:“有师父教我,我不是天才也会成为一个高手的。”他回想了一下骁果营中谢渊的那一枪之威,随即又有些不快地道,“可是他老也不在。”
张桎辕并不擅长口舌,且不如月弄痕能解人心意,便只是顺当地接下去道:“是啊,盟主很忙。”
穆玄英更郁闷了些,叹了口气,道:“下午去可人姐姐那里学剑法。”继续叹气,“可是我想学枪。”张桎辕道:“贪多嚼不烂。”张桎辕深谙武学天才很多都不能成为真正绝顶高手的原因,就是天才学什么都太过容易,所以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于是什么都学不到极境。
穆玄英“唔”了一声,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他心里不快,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师父亲自教自己武功,但他又知道这些话若是说出来,那么对于尽心尽力教自己的张大叔来说实在是太不领情也太不识好歹了,因此只能独自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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