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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衣羊毛衫出现在街道上，堂堂正正地走到某一个小店的前台，要上一杯随便什么东西，然后礼貌地对女服务生一笑，换来可爱女孩子满脸羞涩红晕着低下头去。

　　靠窗的台座上有一小盆翠绿色的仙人球，像是个小刺猬似地蜷曲在那里。

　　街边阳光正好，老人推着一小推车的糖果，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整条小巷安静得像一场做不完的梦，充溢着阳光金沙和巧克力奶昔的甜香。

　　黄少天记不起，他上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他歪着头叼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仙人球上柔软的小刺。

　　从巷口斜斜看去的是林立的楼房，位置刚刚好，不会遮挡住阳光，又恰如其分地凸显出色彩分明的强烈对比。这条巷子简直像是深藏于耸立的现代建筑中的，一处尚未可知的秘境。

　　周泽楷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时候，表情是神秘又带着欢愉，俊秀的眉眼间溢满了光彩，像是整天整夜的繁星都落进了眸子里。

　　“还喜欢？”他问，连一贯被黄少天诟病的少言寡语都成了渲染气氛的推手，欲语还尽头一次让他觉得如此美好。看着他素净的笑颜黄少天极少见地失去了言语，喉结动了动，点头。

　　眸子里蕴藏的漫天星光突然一起闪耀，即便黄少天知道枪王一向号称能用枪征服所有男人，用脸征服所有女人，和周泽楷在一起这如许时间也早就大大提高了他对美貌的抵抗能力，还是觉得此刻的周泽楷，漂亮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抛去他的出众容貌不谈，是那抹满足欣悦的笑容，把整个人都点亮，像所有热恋中的爱侣一样，黄少天看着周泽楷微微翘起来形状优美的唇，下意识地扯着他的领子吻了上去。从最开始的轻触浅尝，到后来紧密而纷乱地彼此交换炽热的呼吸。没有谁刻意地去争抢主导权，从对方身上取得征服欲的满足，上一秒还是周泽楷被黄少天咬住下唇轻轻摩挲，下一秒就转换成黄少天被周泽楷抵在墙边，顺着力道慢慢地，很投入地品尝彼此口中的甜蜜气息。

　　直到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呼惊醒了两个人，黄少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扒着周泽楷的肩膀探头去看，正好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正愣愣地注视着这边，脚下是散落了一地的杂物。看来，一走进来就看见两个男人拥吻的画面显然把她吓得不轻。看见黄少天看过来，她下意识地匆匆收拾了东西，满脸通红扭头就跑。

　　这地方……还真容易被发现。看着恋人露出被打扰之后不悦的表情，周泽楷蹭了蹭他距离自己不过分寸之遥的脸颊，“不怕。”他说。

　　“对，我们怕什么？”黄少天也看着他弯起嘴角微笑，主动凑上来继续这个未完成的深吻。

　　早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一切都丢开了，那些应该在阳关下曝露世人的条条框框，对他们而言本来就毫无意义。

　　因为他们，是黑手党的狂徒爱上了杀手，除了死寂的心，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杯子里的冰水已经几乎见底，黄少天下意识地用小勺搅动着杯里不断沉浮的冰块，像个小孩似地把那些冰块捞出来咔嚓咔嚓地嚼碎吞下去。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周泽楷还坐在他对面，很安静地听他说那些有用的没用的废话，说某个赌徒洗白了之后磨蹭心软的大堂经理蓝河借一块钱坐公车回家，说某个欠债不还理直气壮的小老板看见郑轩带着七八个人五六条枪冲进来吓得当场尿了裤子，说蓝月新来的几个舞娘个顶个地年轻漂亮不过你千万别多想啊我什么念头都没动。

　　周泽楷就静静地听他说他的蓝雨，眉眼亮亮。桌上摆着盛放咖啡杯用的小瓷碟，黄少天记得周泽楷总是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咖啡早就已经凉透在杯里，溅在骨瓷碟上的几滴咖啡，被阳光晒出暖黄的光圈来，不像是污渍，倒像是别致的装饰。

　　黄少天一时兴起，想用碟子和杯子跟周泽楷来个滑稽的交杯酒，可是把咖啡倒进浅浅的碟子里又怎会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好容易倒了一个盘子底，周泽楷雪白的衬领就已经沾上大团褐色的污渍，黄少天的袖口还滴滴答答往下流着咖啡。两个人手臂交缠身体前倾，动作笨拙得像是在办家家酒的孩子。

　　一杯咖啡，合卺交杯。好像全世界的阳光和花朵都洒落地开放在那个浅浅的骨瓷小碟里，香味缠着舌尖，一直缠绕到心脏和脊髓，把大脑捆得死死的，让人无法动弹，无法推拒，无法怀疑。只能享受送到嘴边的幸福。

　　那一刻黄少天明白了为什么有句话说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

　　这一刻的黄少天看着那个曾经的白痴，幡然如同隔世。杀手不能有爱人，杀手不能有朋友，这是误区，甚至是不知哪一个始作俑者信口拈来的无稽之谈。

　　事实上，在不影响杀手本身的判断力和执行力的条件之下，他黄少天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想要的一切，可以拥有像宋晓郑轩喻文州这样的至交好友，也可以拥有像周泽楷这样的亲密恋人。

　　直到他亲眼看见委员会对轮回杀手的处刑。

　　那个不知名的杀手，带着他早已经不屑一顾的低等徽章，驾驶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在公路上慌不择路地奔逃。对尾随在身后的委员会不屈不挠地火力回击。他是该死的，黄少天知道，那一次处刑，他和周泽楷作为R市最好的远程枪手和中近程枪手，被双双选进了处刑队中。杀手背叛过轮回，背叛过大大小小很多的派系，现在还想带着R市黑手党的大部机密远逃他乡。这个黑色帝国能够保持稳定，靠的是忠诚和秩序，这样的行为，从来都不可饶恕。

　　他坐在周泽楷身边，看着面前的距离一寸寸地缩短，他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已经结束了，周泽楷用眼睛估测了一下大致的射程范围，从腰间拔出了□□。

　　第一枪和第二枪，被杀手用一个敏捷的漂移避过，但对速度的影响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就一眨眼的功夫，黄少天和周泽楷的座车已经几乎和杀手的摩托齐头。

　　黄少天就在这时候才发现杀手的身前竟然还坐着一个人，说“坐”不太准确，更准确的词，应该是“缚”。一男一女就这样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在马达声的轰鸣和风的尖啸之间奔逃。

　　没有太多犹豫，周泽楷用左手稳住持枪的右手，瞄准了杀手和他胸前的“包”。准星在两个人之间反复移动，在委员会主席冯宪君的催促下刚要扣动扳机，杀手却忽然急转弯，躲开了周泽楷和他的□□的直线攻击范围。

　　周泽楷临时变化了瞄准对象，第三颗子弹出膛，打爆了摩托车的后胎，踉跄一下之后钢铁的骑兽吼叫着一头撞向公路边的护栏。

　　尖叫淹没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之中。

　　其实杀手本不必死，若他能灵活地运用女伴做挡箭牌，或许真的能逃出生天也说不定。杀手不是一个好杀手，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连一个好的坏人都没有做成，但他终究是一个好的恋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真的是像委员会所预料的那样，想要变卖R市的黑手党机密吗？黄少天想，或许，这只是他想要的另一个开始，一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开始？

　　看向周泽楷，对方的眼睛里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有畏惧，黄少天就是本能地觉得，他也在想着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杀手可以有朋友，可以有恋人，杀手可以得到并享受他想要的一切。只有一点，杀手永远不能有牵绊，像是竹子永远花开而后杀，杀手有了牵绊，也就离死不远了。 

　　而黄少天，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够舍弃周泽楷了。他的眉眼如何俊秀他的衬衫如何干净柔暖，像是褶皱里藏了阳光，他的笑容如何蕴满温山软水的情愫，只要一想到有可能失去这些他心里就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可是另一方面，他已经宣誓过效忠的对象，十三岁时是魏琛，十八岁是喻文州。他从他们手中接过燃烧的火树，接过象征着蓝雨荣誉的水晶徽章，他是蓝雨藏在暗处一把最锋利的剑，为他们战无不胜，为他们所向披靡。

　　若有一天，他不得不在蓝雨和周泽楷之间选择其一呢？那冲天的大火，会不会也是他们的结局？

　　黄少天只是没有想到，最先走出那一步的人，会是周泽楷，这是唯一超出了他预料的事情。

　　可是结果呢？黄少天苦笑，之前他们是互相牵绊的恋人，而现在，是陌生人，却依然互相牵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周泽楷之所以常带他来这里，除了小巷里特有的宁静气氛，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这里非常靠近他的私宅。

　　早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黄少天就发现周泽楷并不擅长说情话和营造气氛，他只会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完完整整地捧到你面前来。性格使然他不会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说着，最好的都给你。黄少天至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狠下心拒绝这样的周泽楷，反正他是不能。

　　“打扰一下。”茶座的女孩子走上前来给他续上空杯，动作轻柔而语态温婉。黄少天抬头礼貌地笑了一下表示感谢，推开面前的杯子继续面无表情地坐着，发呆，看周泽楷空荡荡的家门口。

　　是冰块撞击杯子的脆响让他回过神来，再看时女店员早已经走远，只有桌面上一杯剔透晶莹的冰水和他对视着。

　　黄少天轻轻用小勺在杯里搅了搅，没去管它，任冰在水面自由浮沉。小巷对面的那所宅祗大门已经洞开，黄少天不由稍稍绷紧了身体向那一头望过去，正好看见周泽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来。

　　江波涛、杜明……他默默地数着，都是熟悉的名字和面孔。细细看过一遍，却发现似乎是少了什么人。再数一遍，果真少了孙翔。

　　黄少天心想，看来蓝雨吃了亏却没什么动静，果然引起了轮回的注意。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可能最后要搞到轮回头上，所以特地把boss和underboss分开，以免遭遇不测被人一锅端，这样的布局，肯定是出自江波涛的手笔。这位轮回的Consigliere无论在谋略和预见上，都是出了名的敏锐细致。

　　既然周泽楷在这里，那么……黄少天心头蓦然一紧，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在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仔细地检查了好几个他心目中的最佳狙击位，发现都是空无一人，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完了什么剧烈运动一样，端起桌上自续杯之后还没怎么动过的冰水，一口气喝空了大半杯。

　　队长让自己来监视轮回动向，追查背后搞鬼想要渔翁得利的人，究竟是英明还是失策？察觉到自己心态变化的黄少天苦笑，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没有办法坐视周泽楷陷于危险之中，如果刚刚他真的在某一个狙击位上发现了异常，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会直接冲出去向周泽楷示警，至于身份的暴露，以及后续的一切解决方案，跟周泽楷的安危比起来那就太不重要了。

　　如果真的到了哪一步，黄少天毫不怀疑自己肯定做得出来，而理智能控制住这一切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察觉到身边又有人走近，黄少天挥了挥手，“暂时还不需要续杯，谢谢。”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笑音，“这地方的生意实在是好，黄少天大大，介意和我同坐一桌吗？”

　　生意太好？黄少天狐疑地四下打量，除了桌边站着的人和窗前坐着的他自己，整个茶座冷清得像是个废墟，只有风、光和影子在一排排的桌子间乱晃，一只杂毛小狗在光影翕动的门扇旁追尾巴玩。

　　能这么说的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也得不一般。

　　黄少天不意外地看向来人，“叶修。”他问，“队长叫你来的？”“没有没有。”叶修矢口否认，眸子里却带着笑，显然也没真心要向黄少天隐瞒。

　　黄少天“嘁”了一声，“队长不信任我。”他指控，叶修笑呵呵地把手里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桌子上，自然而然地坐在他对面。

　　“当然，也算是自愿的。”他补充，“文州就是起到了一个推手的作用。”虽然这个推手把一切事情都看得有点太明白太透彻了。叶修在心里加了一句，也就是这个“太明白太透彻”，让叶修面对这个自己的后辈，都恍然间有了点被算计的错觉。

　　“如果是叶前辈的话，应该能照看一下少天的吧。”喻文州笑，“如果要面对周泽楷的话，恐怕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