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得而诛之!”
声浪一声盖过一声。
高高在上站立在台阶之上的剑神扬起手来,在场喧哗的众人自觉噤声。
三大剑神以正中间的冷面剑神为首,三人居高临下,睨视台下的顾久修一眼,继而扫过站在前列的几人,冷咧的嗓音再度响起:“此人,是由何人带进铸剑山庄?”
一句话威严如山,冷若寒霜,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顾久修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个不停,垂落的眼眸余光紧紧盯着洛予天所站的位置,意料之中,却也正是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洛予天向前迈出一步,毕恭毕敬地出列站在剑神的目光之下,镇定自若地应声道:“弟子洛予天,系天水城城主洛清初之子。此人名为顾九,是我的属下,追随我多年,此次正是我带他进铸剑山庄的。”
闻言,台阶之上站于右侧的银发剑神漠然开口问道:“即是洛伯爵之子,也是姬侯爵之孙了?”
台下为首的姬侯爵大人出列,与洛予天并肩而立,颔首应下:“予天正是我的孙儿。”
为首的冷面剑神似是玩味地轻喃一声“洛予天”,唇角勾起,他俯视着洛予天和姬侯爵,道:“洛予天,本尊问你,你可知你母亲当年因何而死?”
姬钰之死,本是秘密。
洛予天垂眸应道:“我的母亲包庇妖兽驯兽师,死不足惜。”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听到洛予天如此诋毁他的母亲,顾久修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去看洛予天,可惜洛予天低眉颔首,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姬侯爵站在洛予天旁侧,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倒不知是惋惜爱女姬钰,还是痛心孙儿洛予天的认知。
这时候,稀稀散散的掌声响起,为首的那位剑神站在台阶上鼓起掌来,道:“好,好一句‘死不足惜’,难得你能如此深明大义。”
洛予天垂眸不语,身子笔挺而立。
杨岩峰在这时硬撑着走出前列,作为此次试剑大会的负责人,杨岩峰自是责无旁贷。
“弟子无能,进入铸剑山庄的人员一律经由法器检测,此人当时……正是由弟子亲自检测的,当日的监测结果的的确确是显示为‘中级凶兽’驯兽师,弟子不知为何……”
杨岩峰低头站在三位剑神大人面前,后背冷汗涔涔,心脏提到嗓子眼。
法器只有失效一说,未曾听说法器会监测错误。而若非法器失效,只能说明眼前此人的妖兽自身有何异能,既能够躲避法器的监测,又能伪装成中级凶兽骗过负责监测的弟子的眼睛。
三大剑神闻言没有表态,他们望向顾久修的目光中却是越发复杂。
剑神之所以忌惮妖兽驯兽师的存在,绝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妖兽变幻莫测的异能,它们千变万化,无迹可寻,纵然是手握重权的剑神,亦无法彻底掌控它。
这对于追求将异世大陆尽握手掌之中的三大剑神而言,无非是挑衅——既然无法将其掌控在股掌之中,那便将其销毁殆尽,一了百了。
低沉空灵的声音响起:
“洛予天。”
被为首的剑神当众点名,洛予天恭恭敬敬地垂眸待命:“弟子在。”
为首的剑神缓缓走下阶梯,如瀑长发飘飘扬扬,两袖灌风,衣摆飞扬,他站定在洛予天面前,伸手挑着洛予天的下巴,抬起洛予天的头来,轻启薄唇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直到今日,才得知你的小侍从是妖兽驯兽师吗?”
闻言,顾久修心中一凛。
剑神与洛予天二人身高相仿,面对面而立,洛予天被迫微抬起头,面前望着他的那双眼瞳是深灰色的,眸中如同一潭死水,不含半分喜怒哀乐等多余的神色,但是被这双眼睛盯着的时候,如同裸身倒映入他的眼眸里,任何秘密无处藏匿。
这双眼睛,仿佛拥有洞悉一切的异能。
洛予天大脑异常清醒,冷静应道:“不是。”
剑神微微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哦?”
洛予天不退不避,诚心诚意地解释道:“如您所见,顾九是我的贴身侍从,这些年来对我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自从他的妖兽孵化出来,他不曾做过半点丧尽天良的祸事,倘若他敢为非作歹,第一个站出来讨伐他的人,便是我。”
闻言,剑神松开洛予天的下巴,呵笑道:“你这样,和你母亲又有何区别?”
闻言,洛予天似乎是对剑神拿他和姬钰相比较的做法极其抵触,当即蹙眉反驳道:“我母亲是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和我自然不同!”
“哦?”
剑神勾起唇角,道:“那我问你,若是妖兽驯兽师不能控制住妖兽,眼睁睁看着妖兽违反他的意志滥杀无辜,遇到这种情况,你说,罪责在谁?”
洛予天毫不犹豫道:“驯兽师理当管好自己的驯兽,驯兽伤人,驯兽师难辞其咎,自然是罪在驯兽师及其驯兽。”
剑神点头微笑:“答得好。”
洛予天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剑神,继而不敢冒犯地垂下眼眸。
剑神转身拂袖而去,他回到台阶之上,站在另两位剑神中间。
这时,银发剑神开口道:“众所周知,已被驯服的驯兽若是等级达到低级凶兽之上,不会轻易被激怒狂化的,是或不是?”
台下一众齐声应答:“是!”
凶兽级别之上的驯兽,只要是被驯服就不会狂化,这也是同为万兽窟带出来的凶兽能够被世人接受的重要原因之一。
众人齐声应答的声音响彻天际,也让顾久修的心中为之震颤,他鬼使神差地转身望去,正好撞上发话那位剑神的凛冽目光。
顾久修心头猛颤,迅速背过身去,隐隐有预感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银发剑神勾起嘴角,冷艳绝伦的面容惊为天人,他道:“然而,唯独妖兽却并非如此。”
此话一出,银发剑神抬起左手来,只见掌心冒出莹莹之光,散发光点的微小粒子急速射向红骷髅支起的结界。那些小光斑轻易渗透过屏障,红骷髅躲闪不及,眼见着小光点扫射而来,射中红骷髅的本体。
顾久修眼睁睁地看着红骷髅的身躯陡然一颤,他无力阻止这眼前发生的一切,焦急道:“小红!”
背对着顾久修的红骷髅没有理会顾久修的呼喊,它站停在原地,来自银发剑神掌心发射的光点还在源源不断地注入红骷髅的脑壳中。
顾久修直觉大事不好,伸长手臂要去抓红骷髅的肩胛骨——
只见红骷髅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眶里骤然亮起血红色的光亮,额头的血泪玉与其身体融为一体,更是流动着猩红的流光,如同滴淌的血浆,乍一看去十分骇人。
“小红!”
顾久修又急急喊了一声,他心里没底,伸出去的手也下意识地缩了回来,红骷髅对他的话语和举动没有半点反应,理智似乎已经不复存在。
站在姬侯爵身后的大驯兽师谢停锁紧眉头,道:“红骷髅已经被刺激狂化了……”
大药师一听就着急地忙问:“妖兽狂化会怎样,顾九有危险吗?!”
大驯兽师摇摇头,蹙眉道:“危险的是……那个和顾九呆在一块儿的侍女。”
两人当即沉默。
谢停这句话落在顾久修耳朵里,在顾久修大脑空白的时候,却如同闷雷炸响。
说时迟,那时快,姚瑶还在发愣的空档,顾久修当机立断将她拉到身后。
姚瑶余惊未定,结结巴巴道:“顾九……怎怎么……”
话未说完,姚瑶的目光越过顾久修的肩头,只见与顾久修面对面对峙的红骷髅面目狰狞,两眼放出凶狠的眸光,那是狩猎者的姿态,就连平时撒娇卖萌的“咔擦咔擦”磨牙声,此时听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仅姚瑶吓出一身冷汗,就连顾久修浑身都是涔涔冷汗。
“小红……你快冷静下来!”
顾久修咬着牙,可惜对面的红骷髅完全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
结界外的人群都紧紧盯着顾久修和红骷髅的一举一动,高高站在台阶之上的三大剑神冷眼看着这一切,为首的剑神在这时开口对顾久修说道:“妖兽狂化之后只有嗜血的念头,你此时企图和它理智谈判是行不通的。不过你放心,妖兽即使兽化丧失人性,依旧忠心认主,不至于干出弑主的事情来,但是它的‘忠心’在此时应大打折扣,仅仅限于不会伤害到你。
“至于结界内的小姑娘,此时她在妖兽眼里,可是一顿美味的大餐。”
这一番丧尽天良、不负责任的话从剑神口中说出来,未在人群中激起不满,那名剑神随即摆出一副怜悯众生的嘴脸来,他看着顾久修的背影,面色缓和,俊美的容貌带着善意。
嗓音再度响起:“年轻的妖兽驯兽师,异世大陆秉着和平共处的生存守则,本尊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此时能够驯服你的妖兽,在妖兽伸出的利爪之下救出那位小姑娘,我可以酌情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四下议论纷纷。
而同处结界之中的姚瑶,也清清楚楚地听明白高阶之上的剑神大人所谓何人何事,她当即“刷”的一下白了整张小脸,揪着顾久修的后背衣服,整个人缩在顾久修身后,哆哆嗦嗦道:“顾九……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啊……”
顾久修此时满身冷汗,没有余力再去安慰姚瑶,他紧盯着面前兽化发狂的红骷髅,无比担心着红骷髅的一举一动。
红骷髅一身嶙峋的骨头皆是泛着红光,额头镶嵌得平平整整的血泪玉就如同一颗怦动的心脏,源源不断地往全身输送血液。
系统方才也说过,红骷髅刚刚升级完毕,它现下只具备防御能力,还需缓冲时间来恢复攻击力。
所以,顾久修可以在心里安慰自己,红骷髅此时按兵不动,是因为红骷髅此时不具备攻击力,万幸的是他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个时辰,说不定他可以熬到红骷髅恢复正常,说不定姚瑶能够安然逃过此劫,说不定他可以,得到剑神亲口许下的“酌情饶你一命”……
可是再多的“说不定”,却在红骷髅闪身攻击而来的那一瞬间,分崩离析,粉碎一地。
“小红!!”
顾久修死死挡在姚瑶身前,在姚瑶的尖叫声中,红骷髅撞进顾久修怀里。
站在结界外的洛予天看到这一幕,猛然心中一拧,握紧的拳头,终是缓缓松开。
妖兽不会伤害原主,所以红骷髅没有伤害顾久修一分一毫,它如同往常一样撞进顾久修怀里,顾久修身上的清香一如往常。
就在顾久修心头冒出窃喜,就在顾久修天真地以为,红骷髅方才兽化的样子不过是做给剑神等人看的把戏罢了。当他低下头,轻声呢喃一声“小红”……红骷髅再次抬头,眸中红光亮如血光,转瞬之间便跳离顾久修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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