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的世界 作者：夏夜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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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的底部被一层厚重的灰土所覆盖，看上去很像是藤蔓枯萎分化之后变成的东西。而在那厚软的灰土之中，堆积着无数虫卵，此时一涨一缩，甚至仿佛在呼吸一般。然后最惊人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空地角落里面一具白色的骷髅，抱膝坐在地上，动作十分不自然……仿佛如同活人一般。
孟轻水受到了惊吓，第一反应就觉得可能是个BOSS，摆出了防御的架势，但是心里其实觉得自己大概马上就要死回去了。
死回去也好……至少可以让江株他们下来的时候有点准备。
那骷髅果然动了起来，慢慢地抬起了头来，双眼之中各一点鬼火，幽幽地望向了孟轻水，但却没有马上动手。
然后孟轻水意外地发现对方竟是个绿名。
只是孟轻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反而已经开始绘制起了防护盾——绿名要变成黄名乃至于红名，需要的也不过是一言不合的时间。
不过这具骷髅却没有马上变成红名，而是开口说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出现了！】
骷髅怪并没有声带，也不是依靠声带回振发声，它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响在洞穴之中。
然后那骷髅怪开口问道：“少年！你是从上面来的！？上面的路现在能出去了吗！？”
孟轻水比较谨慎地回答道：“我是从上面来的……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那骷髅说道：“我叫文泽，以前也是跟你一样的……人。”
孟轻水：“……看得出来。”就这骨骼形状，看上去也很难是个别的什么。
骷髅文泽顿时高兴了，以为孟轻水相信了自己，便说道：“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这听上去是个任务的前兆，不过孟轻水可没有掉以轻心。毕竟早先的新手任务和之后大大小小的任务已经揭示了，NPC之中不乏不容小瞧的狡猾人士。
虽然这个骷髅文泽看上去并不像个女干猾之辈，但是光是个骷髅也不好妄加判断，孟轻水持保留意见。
他问道：“什么样的忙？”
文泽说道：“是这样的。这山谷里面……有个女孩子。她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一个人。我很担心她，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她带回到地上去。”
孟轻水想了想，问道：“那个女孩是你的什么人吗？”
文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是我生前的恋人。”
他想了想，说道：“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约好了长大要结婚。但是后来我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家道中落，她的父亲就改了主意，想把她嫁给城里一个军官的儿子。她不愿意，我们就一起逃了。”
“我们想去其它地方生活，但是城里的卫兵追得紧，我们就逃到了矿井里面，本来只想在里面避一避，结果不知不觉走得太深，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我和她就那么分开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副不能回去找她的样子。”
孟轻水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恋人的话，即使变成了骷髅，应该也仍旧会希望能见面吧？”
文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胆子一直很小，我很害怕……吓到她。”
孟轻水听他这么说，最后还是接受了骷髅的任务。
他按照文泽的指示进入了第四层。
第四层是个与上面几层风景大不相同的地方。孟轻水仿佛进入了一个地下世界，这块地方十分幽暗，却有不少残破的机械物件残存着，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路灯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那灯珠更像是萤石或者发光的白玉，只是这样深的地底又不可能吸收日月星辰的光芒，所以过了这许久还能发光让人觉得很讶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下生长的菌类植物，发出幽幽微光。
孟轻水最后到了一处小屋前。
这座建在地底深处的小屋格外显眼，照理说应该是很突兀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色泽与线条却都已经快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协调。
这座小屋的周围出乎意料地明亮，因为生长着几株看上去娇小许多，却与那倒悬的巨大菌树似乎是同一品种的，照明效果极为不错。
孟轻水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结果就听到屋子里一连好几声响声，好似撞倒了什么东西一样。他听着觉得里面的人可能撞倒了什么，赶紧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
结果屋子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半天之后，小屋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只眼睛，和苍白的一张脸。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孟轻水稍微吃了一惊。
那是一张苍白而带着皱纹的，属于四五十岁女性的脸。
孟轻水愣了一下，问道：“请问您这里有一位叫做蓝小玉的姑娘吗？”
第29章 029
那中年女子看了他数秒，眼神竟然有几分少女般的天真好奇，半晌才说道：“我姓蓝，你可以叫我阿玉。”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有点茫然和无措，“阿姨……我原来……已经这么老了吗？”
孟轻水愣了一下，却是马上亡羊补牢，说道：“不不不！是这白光映得你头发有些发白，所以我才以为是为阿姨。是我眼拙。蓝玉小姐你还很年轻呢。”
蓝玉听了，眨了眨眼睛，果然怎么看模样都有几分孩子气。她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孟轻水思考了一下，琢磨着怎么说。
玩了这段时间的《星辰之下》，他已经知道这个游戏的任务系统和NPC意志比以往接触的虚游更加复杂也有挑战性。这已经不是一个你随便按着任务指示复述一遍就可以完成任务的时候，如果想要拿到更好或者只是符合预期的奖励，玩家就必须主动积极地去动脑。
这种机制强迫玩家使用自己的智慧，某种意义上使任务过程变得更加复杂，但同时也提高了玩家的参与度，使整个游戏过程更加有趣也更加真实。
更难得的是，《星辰之下》的AI逻辑系统相当完善，完成任何一个任务都不需要遵循固定的路线或者死板的模式。只要愿意动脑，不管动到哪一种程度，都总有各种途径可以完成任务。简单的做法有简单的完成方式，复杂的做法又可以挖掘更深入的任务内涵，可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但同样是完成任务，不同的完成方式却还是会影响任务的奖励和剧情的结局。有时候任务奖励也就罢了，糟糕的剧情进展才让人心情差劲。
孟轻水也许不在乎那点奖励，但是却很在乎自己的行为而导致的任务后续。《星辰之下》的NPC人格都非常鲜活真实，虽然距离真人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比宠物之类的智商高能沟通。人本来是个连文字和绘画都能寄托感情的存在，虚游AI角色能够寄托的感情上限只会更高。
孟轻水的游戏态度从来很认真，他几乎是把这个游戏世界当做真实的世界在经历，所以也把NPC当做真实的人一样对待。也因为如此，他对于接受的任务态度也很谨慎。
既然接受了任务，就要用心地去完成，以达成任务目标为第一考量。
孟轻水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其实是有人拜托我来找你。虽然他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但是还是想要碰碰运气，让我如果发现你就把你带出去。”
蓝玉听了，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带着几分颤抖问道“……那个人是谁？”那语气十分微妙，仿佛是激动又仿佛在畏惧。
孟轻水已经考虑好了，便对她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说是你故人的儿子。”他暗示蓝玉，文泽已离开了这地下世界，甚至已经在外面娶妻生子。
就算同样是死了，两情相悦的死别跟背叛过的死别也是天差地远。
如果诚实地告诉蓝玉她的恋人已经变成了骷髅，而且还在不远之处徘徊，蓝玉八成不会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剩下还有两成是她或许愿意带着对于这地底寂寞的厌恶和恐惧离开，但是她也有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她既然能在这个地方活下来并且生活那么久，就必定能够适应这样的环境。
但是告知她的恋人已经抛下她一个人离开了地底则不同。这种情况下，不管蓝玉相信不相信，她一定会有愤怒，怀疑和沮丧。不管真假，她都会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探究一番，亲眼见证对方的死活，见证对方是不是早已弃自己不顾，多年以后只管自己过着安稳的生活。
果然，蓝玉听了孟轻水的话，神色突然改变，露出了愤怒的模样。她追问道：“他有没有说……他父亲是谁？”
孟轻水说道：“据说是位姓陆的先生。”
蓝玉听了，恶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表情凶狠，说道：“他果然……他果然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她用了果然这个词，确实让孟轻水心中一动。
孟轻水本来以为这两位的人设是深情不悔的一对恋人，结果听蓝玉的语气，看她的表情，两人的感情却并没有想象中一般地情比金坚。
她似乎早就怀疑陆文泽抛弃她独自逃走了。
孟轻水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对话有点儿不对劲，一时有点后悔编出这样的谎话，但也不好马上改口，便追问道：“为什么说‘果然’？陆先生做过什么吗？”
蓝玉眼神空洞，也不看孟轻水，只是望着前方说道：“那时候我们遇到了虫群，结果他却把我推下了一个洞里，一个人跑掉了！”
孟轻水顿时吃了一惊。
他感觉到了剧情走向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他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竟然有这种事情！？恕我直言，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禽兽不如！”
蓝玉听他这么说，却并没有与他一起怒骂，而只是咬紧了牙关，双眼空洞，面容狰狞。
孟轻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哪怕不是为了他的委托，我也要救蓝玉小姐你出去。到了外面我们一起揭露他的真面目，一定要他身败名裂。”
蓝玉却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孟轻水再一次问道：“你真的确定他已经安全地在上面生活了好多年而且儿子都有了？”
孟轻水回答得比较巧妙，说道：“我是这么听说的。”
蓝玉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你稍微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跟你一起走。可能要收拾一会儿，你不用在这里等，可以在附近走走。这附近挺安全的，没有什么怪物，倒是有不少古代科技的遗物，带回去说不定能换不少钱。”
孟轻水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这说不定是个任务提示，便答应了。他离开了小屋才几步，就见骷髅文泽鬼鬼祟祟地接近了过来，问他：“怎么样？你说服她了吗？没说我的事吧？”
孟轻水说道：“我骗她说你已经在上面娶妻生子，是你儿子觉得对她心存愧疚，所以让我来带她走……她相信了。”
文泽愣了一下，半晌却说道：“这样也好。”
骷髅是没有表情，但是孟轻水却莫名地觉得他好像在苦笑一般。
大约是虽然没有了面部表情，但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但是有些线索还是要进一步追索的。孟轻水开口说道：“但是，为什么她说当初你们遇到了危险，你把她推到了洞里，然后趁机一个人逃走了！？”
骷髅文泽听了，愣了一下，数秒后，突然抱头蹲了下去，说道：“对，是这样没错。我当初抛下了她，对她做了太过残酷的事情。可是我早就后悔了！我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当初太过慌张，所以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我自己也遭到了报应！”
他哭得也算动情，只是骷髅是没有面部表情和眼泪的，所以即使大哭也跟干嚎没两样，看上去就相当违和，甚至有几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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