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天尘 作者：生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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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高中公布成绩的那一天聚会，他隐约从乔临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愠色，仅仅只是一秒，转瞬即逝的一秒，他心底隐约升起一股恐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就好比是一盏容器，常年往里滴水，积少成多，最终迸发开来。
往后的高中生活，他似乎常常在乔临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每每这种表情出现的时候，他都在场，而且始作俑者几乎都是他。段祁感到莫名，他与其他同学只是相约打球学习搓澡，每次也都会问他要不要一起，他也都欣然接受，究竟还在气什么。
他开始过分关注起乔临的一切情绪，时不时地揣测其心理趋势，可多数时候乔临都如从前一般沉稳贤和，他也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段祁从小父母便没怎么教育他关于两□□往方面的知识，只是让他学会尊重与理解，以及跟异姓之间的爱情如何才能不影响学习。父母并未严格限制他的早恋问题，尽管初恋十分短暂，他也同异姓之间保持着不可逾距的关系。
直至在高一结束后他与乔临一同度过的那一个暑假，他们之间一切都变了。
他本以为男生之间解决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事，他与乔临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生活，可连着几次与对方肌肤碰触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颤栗，并非抵触，也非悸动，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刚沐浴完且正打算让他去的乔临赤着光洁的上身，发觉到他的异样，觉得这人近几日样子十分怪异，就连给他抵瓶水也是这个表情。
难不成是上次的事吓到他了？乔临内心感到有些后悔。
可他说：[考前焦虑症。]
乔临松了一口气，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段祁被按着头朝下，双目微怔，紧绷地更厉害了。
于是他去问万骁，问对方是否会和同姓做出这种事。
只见万骁摇摇手道：[我会为什么要跟男人做这种事，我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就不会做这种事吗。]
[当然啦，又不是同姓/恋。]
段祁自然不是同姓恋，可他不明白同姓之间相处的那条沟壑在哪。
没人教他。
于是他向内心有好感的林俜告白，对方也欣然接受了。
他并没有玩弄对方感情，他也是喜欢对方的。
可是这种喜欢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他与林俜亲吻的时候，拿开的对方情不自禁放在他胸膛的手，草草结束了这个吻。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自在。
浑身不自在。
[……!]
段祁猛然睁眼，昔日的回忆已成一场梦境，四周的黑暗尽数涌入眼底，窗外璀璨绚丽的霓虹灯光从一旁的落地窗倾泻进来，待他光感适应了一会，便直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整层VIP室的设计是一个‘回’字圆廊，段祁目前暂住在右上角的一间接待室，右下的房间是提供给理科院的研究人员，他目前正朝这个方向走去。
距离他被游戏封锁到神识解放，仅过了三个月。
自打从游戏当中回来，他先是去医院检查身体无碍后，打了瓶葡萄糖便返回岗位。当时技术经理单谦引咎自责地跟他解释，没能发现旧程序存在的漏洞，是他的过失，段祁哑然，他本以为是乔临为了将他困在游戏里才封锁出口的……就连自己都不信他。
段祁：[经理，其实当年的内测事件，是其中的一位程序员……]
单谦：[这件事管理层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承担责任罢了。]
段祁：[……那他又以何种身份回来？]
单谦：[他是一代传感器的创始人，理科院又与普林斯顿神经研究科学院有学术关联，于是自然而然便让他回来了。]
段祁心思澄明，坚定道：[你不怨他？]
当年真正终结游戏的人正是单谦，段祁清晰记得单谦是如何抱着义愤填膺的心情去终结乔临，单谦瞧见他在一代的残魂记忆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于是坦然说道：[我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怨的。说起来你和总监有什么渊源……]
单谦第一次见到刚升入开发部的段祁时吓了一跳，可当时总监已经离职，之后自己偶尔有试探姓问他，兴许说的是英文名让段祁没认出来，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也不好过问，终究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房卡给了对方。
[莫逆之交，于心未泯。]
结束回忆，段祁止步于屋外，自醒来后的一个星期，他每天都会来观察乔临的情况。明明望辰说过他与乔临魂灵一体死亡会一同消散的事是骗人的，可乔临至今陷入深眠，二人归为一体是真，可望辰的消逝是否会影响到本体也难说。段祁手握门把，轻轻推开，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曾想过门后的另一头是一双如炬深眸，会坚定不移地望着来者。可他每每进入如墨似静的房间，望见的都是安然躺在床上的乔临，沉默俊逸的面容添了几分苍白，苍劲有力的双手插上了吊针，段祁坐在他身边，翻看着今日的身体数值。
反复确认了各项指标正常之后，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的幽蓝灯火映在他的脸上，坐在正对窗外的皮质沙发上，开启视频通话。
正好窗外的灯光够亮，又不足以全数照进屋内，开灯刺眼，对刚醒的人眼睛不好，就保持原样吧，他想。
画面一接通，对方冷峻秀逸的面容显现在画面上，对方见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平复下来。
段祁：[杨先生。]
杨文显，姑且还是称呼他为淮阳文冼较为亲切。
淮阳文冼嗤笑一声：[我道是哪位概念的组长要与我联系，没想到竟是这张脸的主人。]
严格说起来，段祁与淮阳文冼的交情仅仅只在残魂时期，他和现实的淮阳文冼并未见过面，对方酸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对方在他面前，他绝对反手就是一拳。
段祁：[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你，天尘壹通关后封印的服务器，是否会出现锁魂的情况。]
淮阳文冼讥讽道：[怎么，你们做新游戏又重蹈覆辙了？]
段祁：[……]
本以为淮阳文冼要接着嘲讽的时候，只见对方严肃地CAO作着电脑，向他发来一个附件。
淮阳文冼：[这是登出文件的ext版本，是我离开公司后编写的，谁出不来，你就把附件强制安装。]
段祁心中略感意外，说道：[你竟然肯帮忙。]
淮阳文冼：[本来就是我犯下的错。]
[被困在游戏里的是乔临。]
淮阳文冼哑然道：[我多少也有点猜到了，他又进去干什么……对啊，我都不是概念的人了，再问就是商业机密，你把情况大致跟我说一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段祁拆开程序包，粗略过了一遍，说道：[将所有内测人员的十异器合并后通关游戏，照理说会让所有内测人员回到现实，可乔临至今未醒，我想他的意识还在游戏当中。]
淮阳文冼：[有调阅内部服务器吗]
段祁：[天尘壹的内部服务器目前正在休眠当中，我看了一眼，里头没有任何现实人员数据。]
淮阳文冼：[该不会他的意识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段祁：[我也担心这个，网络世界浩渺无际，寻人等同大海捞针。]
淮阳文冼蹙着眉思忖片刻，答道：[不，我们可以不用想的那么复杂，兴许他只是在做梦。]
段祁一惊，道：[做梦？你是说他创了个梦境自己把自己困在里面？]
话音刚落，段祁便启动床前的一台微型PSG多导仪器，一张方形桌瞬间分解成三块显示屏，一个投影键盘升起，仪器上的多个电极正分部在乔临身躯的各个部位。那是平日里医生来检测乔临脑电波状况的仪器，防止意外发生。
段祁：[收集脑电波信号的EEG信道正常，你说得对，他在睡眠期间。]
淮阳文冼：[他真的一星期都没醒过？]
段祁：[白日里有医生，晚上我在他身边。可我运行过Actigraphy算法，他是觉醒状态，所以我才断定程序将他的神识困住回不了现实。]
淮阳文冼在另一头轻笑道：[他可是开发者，只有他CAO控程序，程序控制他我是不信的。]
段祁：[可你当年不也把他困得死死的。]
淮阳文冼一拍脑门儿：[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就能控制服务器？是，消除程序是我干的没错，可他也没有添加补丁，他自己压根就不想出来。]
段祁：[为什么……]
淮阳文冼：[为什么？这个工作狂一心一意想创造出完美的世界，内测出事后天尘计划肯定要暂时搁置，严重的内测者一旦告上法庭，整个服务器多半落得个销毁的下场，他不想多年心血白费，便放任漏洞，一错再错。]
至于为什么……他应该也是明白的。
同病相怜罢了。
段祁马不停蹄地从公文包掏出一对白色传感器，翻身坐在乔临身边，另外拿出两枚电极分别连接自身与乔临神经感官，将PSG主导线路拔掉，汇入电脑。
淮阳文冼：[你做什么？你这样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段祁一笑置之：[如果我明早没能带他回来，你就通知公司吧。]语毕，给对方发送了一份附件：[对不住，回来净忙着怎么让乔临苏醒，把这事给忘了。]
淮阳文冼开启附件，刚想问这是什么，神情却呆住了，紧握着鼠标的指尖微微颤抖，吞声忍泪。
另一边段祁已然切断了视频，在他身边躺下，覆上对方的手，呢喃道：[我来接你了。]
灵体触地，段祁发现自身是虚魂状态，站起身环绕四周，一片绿荫葱葱润物无声，林荫小道上纷纷攘攘地全是正要去上课的学生，有的洋溢着笑容跟室友打闹，有的神情疲惫挂着厚重的黑眼圈，还有的拎着给室友带的早餐往回走，段祁对这份景象万分熟悉，这是他待了四年的大学校园。
[怎么会是交大……]
他与乔临高二时期分开，乔临的大学是普林斯顿，跟他的交大八竿子打不着，也并非合作院校，难不成他闯入梦境失败了？
这时两名女生抱着书，穿过了他的身体，段祁一个回神，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唉，你知道吗，BBS上说今天大四的一位学长要求婚啦，好像是电子信息学院的。]
[别告诉我是那位设计学院的女友，两人一个系花一个系草，见怪不怪了。]
[好像是另一位系草，就是那个跟他一个寝的，我就纳闷了，学校是按颜值分的寝室吗，还两人间，这是何等不科学……扯远了，是有人看到那位学长在布置鲜花，摆的还是爱心，就猜他要求婚。]
[那位乔学长？他不是不谈恋爱的吗，都在论坛上出了名了！]
[怕不是早就有女朋友……]
段祁霎时震惊当场，连忙跟着两位女同学来到了机动大楼，望着这熟悉的景象，他恍惚回到了当年穿着学士服拍照的景象，整个宿舍只有他一个本地人，剩下三个即将回到家乡打拼的舍友当场把他举起，当年鲜少露出笑容的他也不禁破愁为笑，与舍友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他当时还想着，那人这时兴许也毕业了吧。
一阵起哄声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其中也不乏穿透众人飘到前排的段祁，未等站直，他整个人都大惊失色了。
只见乔临身着黄色垂布的学士服，与其他同学一同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而主角正是半跪在地的‘段祁’，正手捧着鲜花，向着一位面红耳赤的女生求婚。
段祁一脸诧异地看着发自内心欢笑的乔临，又看了看被鲜花围绕着的两人。
[不是……这人谁啊？]
只见妹子欣欣然地点头，‘段祁’立马站起身将鲜花递给她，身后的众人再次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段祁立马上前，怒道：[不可以！！]
话音刚落，四周景象骤变，晴天白日的白天转变为月朗星稀的黑夜，段祁见‘自己’正与乔临行走在回寝的路上。
乔临停下脚步，坦然道：[我帮你策划求婚，你安心准备答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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