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小心下到一楼。从楼梯上她已经遥遥望见了工厂大门，好像没锁。

　　她往四下张望，可惜由于没有灯光，一层大部分地方都位于黑暗之中。她挺想拿个扫帚把这些碍事的阴影扫地出门。

　　觅一隐蔽处满满蹲伏身子，她拉长呼吸以降低音量，同时功聚两耳，不放过任何声响。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和心跳，随即想起了生物实验室那个人体内部系统模型，又想起生物系的学长在池塘里抓青蛙说是回去做解剖实验，还有七家湾面馆门口挂着的一排牛羊肉。

　　她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接着啪的一声。

　　这两个声音，她在家里都听过无数遍。她脑子里直接冒出相应的动作分解，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打开打火机。

　　一分钟后，她嗅到了烟味。

　　应该是种高档烟，她想，悄悄探头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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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的一点火星不要太醒目，她一眼就瞅见一个翘腿坐在椅子上抽烟的人形。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祁雪暗自高兴，她就不信这人不上WC，他一上，她拔腿就跑。

　　楼梯在轻轻震动。因为楼梯与她脚下的钢板相连，她才能感觉出来。

　　楼上有人下来。

　　怎么可能，她转过了，上头绝对没人，除非这人一直躲在两层钢板之间扮夹心。

　　她缩在遮蔽物后边，调出所有感官。

　　是两个人，要么是一只四腿动物。

　　两人在一二层的平台上逗留良久，然后，一层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炸雷似的弹珠落地声，这得多少弹珠同时跳楼才发的出来？

　　俩人一个从平台上跳了下去，一个从楼梯跑到下面。

　　弹珠滚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她急忙探头，发现一口地上全是滚动的弹珠，要命的是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分布。这要是不小心踩到，立时摔得七荤八素。

　　借着弹珠声的掩护，她终于放心咽下了一口口水，刚才一直没敢咽。

　　“你们来了。”抽烟的老男人说。将烟头摔到地上，两手垂在腿侧，看着面前的人。

　　“是你？”

　　“是你？”

　　城隐和孟宇飞几乎同时叫道。

　　这是他俩共同的大仇人？祁雪试图看清那人面貌，可惜光线太暗。

　　“你也认得我？”

　　“十多年前，你杀孟世仁的时候，我在旁边。”孟宇飞的声音极其平静。

　　“哦，你是他儿子。”老男人一脚踩在烟头上，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你妈过得怎么样？”

　　“还行，好过以前。”

　　“要见我，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师父最近是不是在背成语词典？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通过游戏锻炼出了什么身手。如你们所见，我是魑魅魍魉的老大，这个组织也是我牵头办起来的，为的是组建顾家的黑道势力。”老男人轻声叹息，“我是杀手出身，深知杀手的可怕。危楼惹了太多人，如果没有我派的人暗中保护，九条命也不够用。”

　　听起来他是顾家人，城隐的亲戚。

　　“这工厂里原本住着一窝刚劳改出来的混混。我给了他们点钱，训练他们，然后挑了两个最有天赋的加进组织，其他的都安排去当保安。那两个人，现在守在危楼身边。我老了，很快就干不了这行了，所以想找个替我的。”

　　“你找了两个。”

　　“我原本以为你们只会来一个。两个也好，大不了六个人。”

　　“我和顾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哦，看来，还是需要干一架啊。”

　　随着最后一枚弹珠停止滚动，短暂的死寂，然后，叮的一声。

　　像是突然取消了静音状态。

　　各种杂声纷至沓来，将此地吞没。

　　祁雪摸了下口袋，她在二层找回了裤袋里原本的东西。只是手机有开机音乐，她没敢开。

　　已经到了晚上五点半，楼上透下的光越来越暗。

　　她盯了一会儿大门，深吸口气，一步一步悄悄地走下楼梯。

　　那边打成一团，偶尔有几枚球形的东西撞在墙上弹过来，听声音像是小钢珠。

　　凭着记忆和眼力，她勉强在弹珠阵中前进，同时还得听声辨器，躲闪流弹。

　　以每分钟两米的速度艰难跋涉，她终于来到了大门前。

　　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把拉开铁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没有任何人。

　　某个方向，传来一声悠远的鸣笛。

　　那里应该是相对繁华的地段，至少有车走。她略一踌躇，便往那个方向跑去。

　　鹅颈形的光杆路灯渐次亮起，照出她晃动着的狭长影子。

　　微尘在光束中起舞。

　　两侧明黄的光点在一路延伸，通向灯火辉煌的城区。

　　无端的，让她想起帝陵的甬道，两侧摇曳着一盏盏长明烛火。

　　毫无征兆的，大门被拉开，外界透入的光线映出开门者的轮廓。

　　祁雪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三个人手下都是一缓。

　　竟然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溜到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