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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妈瞪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温冉的手，想说点儿什么，最终却是叹了口气。

 

    温冉拍了拍母亲的手，然后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乖乖吃饭。

 

    他本来就没多大食欲，喝了半碗粥就跑去洗澡了，洗完趿拉着拖鞋跑出来，就开始东张西望，温宁走过来把浴巾丢他头上，道：“你家羊羊在厨房帮妈洗碗呢，你先回去睡吧。”

 

    “我要跟羊羊一起睡。”温冉举着大浴巾直接朝厨房走去，温爸看的牙根泛酸，伸手把他抓回来，道：“我听说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温冉腾出手，顶着大浴巾把睡衣袖子卷上去，露出擦伤给他看：“都好了，没事儿。”

 

    “腿上呢？”温爸弯腰要去卷他的裤腿，却被他躲开，他皱着眉不高兴道：“都好了，不要看了。”

 

    “好好，不看了。”温爸拗不过他，又问道：“你见他父母了吗？怎么样？”

 

    温冉僵了僵，小声嘟囔着站起来：“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要找羊羊。”

 

    “他跟你妈说话呢，你给我坐好。”温冉被他爸强拉着坐下来，一脸苦大仇深的看他爸，他爸皱了皱眉，拿过桌子上的烟放到了嘴里，却并没有点燃：“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网上认识的。”

 

    “网上？！”他爸声音又高了点儿，温冉被他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特别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老封建！”

 

    他爸正皱着眉苦恼这网上人靠不靠谱呢，乍一听他的话，顿时瞪起了眼：“你说什么？！”

 

    他眼睛很大，瞪起眼睛特别吓人，温冉不敢看他，就低着头装作自言自语：“都说了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爸坐过来了点，又粗又厚的大掌抓住他头上的浴巾，非常凶残的搓着他的头发：“这毛巾让你搁头上按摩的啊？这么大了连头发都不会擦！”

 

    “你这么大力气会把头发擦伤的……”温冉觉得自己的头都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他委屈的控诉：“羊羊就不会这么凶。”

 

    他爸好气又好笑，放轻了动作，道：“他真对你这么好？”

 

    “当然了。”提到尹天睿温冉就一脸自豪：“羊羊最好了。”

 

    “比你爸还好？”

 

    温冉抬起眼皮弱弱看他爸一眼，扁扁嘴，昧着良心道：“没有……”

 

    他爸放下浴巾，拨了拨他的头发：“他要是真心对你好，我跟你妈也都能放心了。”

 

    温冉低着头没吭声。

 

    “行了，知道你烦我，去找他好了。”

 

    温冉得到允许，立刻站起来跑出了堂屋。

 

    温家的厨房里有大锅和地灶，厨房很大，是独立的，温冉从窗口经过，突然看到温妈在流泪，尹天睿则低着头刷碗。

 

    他蓦然一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是我们对不起他，他爸从小就最疼他，当时那事儿，最难受的就是他爸了……”

 

    “伯母，我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可是冉冉他是成年人，他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懂事。”尹天睿的声音很平静，伴随着碗筷撞击的声音：“我希望您可以跟伯父沟通一下，他性子单纯，有些脆弱，有些敏感，有些孩子气，但那是因为他长久的不接触同龄人，长久的与世隔绝，并不是精神有问题，也不是心智不健全。他一样希望可以帮你们做些什么，可以跟温医生一样给家里打钱，给最爱他的父母买双鞋子或者一件衣服，每次回家都带点儿外地的零嘴儿给你们尝尝鲜……而不是一直接受你们的照顾。”

 

    “我们……”

 

    “我看得出来，您跟伯父真的疼爱他，可是你们过分的疼宠只会让他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你们可以在他做错事的打他两下，说错话的时候骂他两句，不管他做什么事，都尽量给他鼓励，让他去尝试着挑战自己，而不是一昧的迁就他，把他栓在你们身边……你们这样，怎么能说是弥补呢？你们只是换了个方法囚禁他，以前囚禁他的身，现在，囚禁了他的心而已，有什么区别呢？”尹天睿眨了下眼中的水雾，轻声道：“我也会迁就他，但我不会干涉他，不会限制他的想法，我会让他做想做的事。从我遇到他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在这个社会的大染缸里，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干净的不食烟火。后来知道了他的过去，我才恍然。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相反，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坚强。”

 

    温母轻轻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其实……我以前也叛逆过，我跑去跟别人赛车，那些都是赌命的玩法，后来我爸知道了，把我关了一星期，我就受不了了，那种不见天日，不知道时间是否在流动，感受不到除了自己以外任何活着的气息，仿佛被全世界隔离的孤独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尹天睿轻轻抽动鼻子，勉强笑了笑，声音却带了哭腔：“可我没有想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的爱人居然被自己的父母囚禁了整整五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忍心这样对他的……你们都不心疼吗？我都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只要想到，我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我特别心疼……真的。”

 

    “温温那孩子小时候就特别乖，从出生时就不哭不闹的，他会自己吃饭的时候，第一口饭是喂他爸的，当时他才三岁，小手连勺子都拿不稳，颤巍巍的送到他爸嘴边儿……喂完他爸，又来喂我和小宁，完了才给自己吃……他吃饭的时候啊，认认真真的，特别招人疼……我那时候还跟他爸说，温温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可是谁知道他会那个样子……”温母一下子哭出来，她捣着嘴，尹天睿伸手轻轻拍着她，好半天才恢复情绪：“当时我跟他爸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你以为我们不心疼？他求我放他出去的时候，我这个做妈的什么感觉？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可是，可是他却逃了，我跟他爸找了他一天一夜，我们在十里外的河床上发现了他……我们没办法，我们怕，怕他寻死啊……”

 

    尹天睿双唇发抖，楞楞看着她：“所以，你们就又把他关起来……？”

 

    温母泣不成声，她竭力控制住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却是浑身发抖：“我跟他爸以为这样对他好，直到他在屋里自杀……他摔破了碗，用碎片割伤了脖子，那碎片不够锋利，他得多疼啊……得多疼才能割成那样？我跟他爸每次想到那天晚上就戳心窝子的疼……现在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后悔了……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只要人好好的，我跟他爸就知足了……”

 

    “……说实话，我挺恨你们的，我知道我没资格，因为是你们造就了他，你们是他的父母，可是，你们怎么就不懂呢？他根本没有病，只是你们自以为是认为他有病……我希望，伯母能跟伯父好好说说，冉冉他，很健康，各方面……”尹天睿低着头，嗓子发哑：“我真的没有办法看到你们这样对他，我爱我的家人，他一定跟我是一样的，被家人当做一个精神病，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啊……我发过誓，只要我活着，我就要对他好，按照他自己的标准对他好。我不会自以为是，我会征询他的意见。他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生命，他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人，我一定会尊重他，虽然你们是他的父母，但我还是想要请求你们……可以尊重他，至少像对待温医生一样，对待他吧。”

 

    温冉安静的站在窗口，天上有雨丝落了下来，又细又无声，就像是那绵绵不断的温暖，那源源不绝的柔情，那涓涓不壅的爱意，慢慢充满了他整个身心，滋润他的肺腑，最后融汇成江河一般的感动，在胸腔中澎湃翻涌。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尹天睿，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从降世那一刻就比别人高贵，拥有显赫的家世，不知愁为何物，一生顺顺当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才二十岁，一个飞扬跋扈，骄傲自满的年龄段，他本不应该懂得珍惜和宠溺一个人，可他却做到了，还做的非常好。

 

    温冉伸出手，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掌心，渐渐在凌乱而深刻的掌纹里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他在窗口透露出来的灯光中含着泪弯起嘴角，他的羊羊，一定是为了拯救他而存在的，因为，他跟自己，是那样的两个极端。

 

    他走进厨房，轻唤了声：“妈。”

 

    尹天睿扭头看向他，温妈赶紧擦着眼泪，笑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早就困了吗？还不去睡。”

 

    温冉站在门口没动，片刻也笑了笑：“马上就睡了。”

 

    “嗯，我们都收拾好了，先回屋吧。”尹天睿擦了擦手，走过来，伸手拨了拨他有些潮湿的头发，凑过去闻了闻：“什么洗发露，真香。”

 

    “小宁买的，你待会可以试试。”温冉侧过头看着被尹天睿挡住的温妈：“妈，你好了吗？”

 

    “嗯，好，马上好，你们先进屋吧。”

 

    两人回了堂屋，温妈也很快回来了，扯着温爸一起回房睡了。

 

    温冉看着他们一起回了房间，伸手握住了尹天睿的手，仰起头看他：“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把她惹哭了。”

 

    尹天睿轻笑一声，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

 

    “啊……”温冉有些心虚的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头发上都是雨珠儿，你当我傻啊？”尹天睿笑着把他搂住，道：“都洗完澡了，还不乖乖睡觉。”

 

    “我等你嘛。”温冉回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怀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就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