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书友，您现在访问的是转码页面，可能导致更新不及时，访问最新更新请点击

 

    夜已深，窗外是隐隐的风声，这个城市的冬天风很大，所以就算不下雪也会很冷。他知道接下来，风声会越来越大，直到变成无法忽视的呼号，整夜整夜在窗外徘徊，让人听着就觉得冷得刺骨冷得多少。不过在自己家里，在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上，就算风声再大，也能够安心。

 

    风声中娜娜的歌声隐隐约约，也许根本没有歌声，是之前KTV的歌，一路被风吹着跟过来，还在耳边徘徊。他有一把好嗓子，很多歌都能唱，当初北上的少年大概就是用那一把好嗓子才能暂时安定下来，后来仓惶南下，什么都丢得干净，乐器这些身外之物也没带，不离不弃的还是一把好嗓子。

 

    他想起当初诸神之怒的时候，他们一群小伙伴，在一起快乐地渣游戏，然后就是被追杀，然而谁都不怕。突然娜娜就退出了，道歉删号走人。小伙伴中海油埋怨娜娜的，说他怎么能向恶势力低头，怎么能抛弃大家。那个时候的沉辕还傻傻地在辩解，说娜娜应该是为了大家，虽然就他本人而言他不想要娜娜通过删号来保全，就算娜娜走了，跟那群神经病的帐还是没完。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虚拟的网络游戏世界，为什么就一定要有人玩得那么较真，那么宫心计无间道爱恨情仇花样百出？

 

    比现实还可怕，轻易就撕破脸满是戾气的互相攻击，鸡毛蒜皮也可以不死不休不共戴天，什么都无限放大，狂欢一般去演绎去围观去火上加油，然后戏里戏外都抹着嘴心满意足。

 

    但这大概也是虚拟游戏世界的乐趣所在吧。

 

    他关上帖子，虽然知道隔了一道门，隔了一个客厅，还是怕惊动浴室里的人，压低嗓音问：“所以呢？”

 

    【你就是为了他？】

 

    截图里那个所谓追杀贴里的陈列的名字，都不重要，除了“沉辕”。

 

    他知道沉渊身边有一个名字不太好风格也很肆无忌惮的朋友，汉子。知道汉子曾经是一个人妖，是跟阿克的师兄曾经有过过节的娜娜。

 

    陈粱翰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等了两天的人，急急忙忙赶去接的人，送他汗血宝马的人，帖子里的人妖阿绮丽娜。

 

    他为了他在诸神之怒里跟人死战，就算阿绮丽娜离开了还一个人支撑。

 

    他又跟着他的脚步玩云中，他送的汗血，不管是什么人用什么条件他都不愿意让出。

 

    而根据那人自己说的，陈粱翰早早就收拾好房间，等着那个人来，等不到也没有怨言。终于来了，他就神色那么匆忙，那么紧张，去接他，然后满身酒气混得这么晚才回来。

 

    那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说任何话，可以对他自称爸爸，多么随便都可以，开多么没有下限的玩笑都可以。而对人戒心那么重那么敏感的沉沉，对那个人能够无限包容，甘之如饴。

 

    可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所谓的娜娜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你喜欢他？为了他退了诸神，为了他玩云中？为了这样一个人？】“什么叫这样一个人？”

 

    全身上下毛都竖起来如临大敌的陈粱翰被最后一个问题刺中，太刺眼了，不由得他不立即要张开防御。

 

    “这个帖子我不知道是谁发的，不过就是些莫名其妙无聊的人，我不想跟你谈论，等下娜娜出来了你也不要说。”

 

    “不管娜娜是什么人，他就是我朋友，而且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被指点的，又有什么不值得去喜欢，他本来就很好很值得喜欢！”

 

    【陈粱翰，我以为你现在能够聪明一点知道离那种人远一点！】难得四个字也用了感叹号。

 

    【你的教训还不够？】

 

    “等下，你说的我有点不懂，什么教训？我有什么教训要学着聪明一点？”

 

    然而根本不等四个字打完字，陈粱翰已经替他说出来了，“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要说，我要离他远一点，离这些变态远一点？因为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变态，所以现在更要吸取教训？”

 

    粗暴地删去之前得话，四个字继续砸屏幕：【你自己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好对象，你要学聪明一点。】【你应该有很好的生活，不要再让自己自找苦吃。】可是后面这些话陈粱翰没有耐心再慢慢看了。

 

    他一直有一个毛病，比如说小时候走夜路，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但是如果身边有人而那个人说他害怕的时候，他立即就不怕了，反而会大着胆子走在前面为后面的小伙伴保驾护航。

 

    就像现在这一刻，当四个字说娜娜“那种人”的时候，他便不会联想到自己而黯然神伤。

 

    反而会像是斗鸡一样，伸出尖利的爪牙。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比你多好不好？你以为我是什么，白莲花吗，现在还要人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小孩子？娜娜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我不是被网友骗的网瘾少女，我清楚他是什么人才会跟他在一起的！”

 

    四个字的脸僵住了。

 

    “你说的那个变态，那个喜欢男人花钱买男人的老变态，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招惹自己答应的。”

 

    话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来。

 

    打字的速度太慢，根本没办法直接表达心底的意思。

 

    宗政圣华直接摔了平板，“不要说了！”就算那么沙哑，还是吼出来。

 

    他想攥住陈粱翰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陈粱翰你冷静点！”

 

    “你不要说话！”

 

    陈粱翰吼回去，下意识捂住宗政圣华的嘴，他的嗓子还需要静养，更别说这么激烈的争吵。

 

    宗政圣华整个人都僵直了。

 

    “喜欢男人变态又怎么样，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管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居高临下的藐视，把我们当成什么样的垃圾，我们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让你们来指手画脚告诉我们怎么做什么才对？至于你们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们，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宗政圣华，真是抱歉，不好意思一直都没告诉你实话，我也是变态，喜欢男人。你不能接受不要紧，不能接受我和娜娜，根本不要紧。”

 

    “因为，因为本来我就没打算要你们接受什么。本来我就准备的是，娜娜过来跟我一起住，现在差不多了到时候了。”

 

    “宗政圣华，”他慢慢放开手，看着眼前的男人，依然能够在那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可是那么狰狞，那么丑陋。

 

    图穷匕见，无处容身。

 

    他终于说出来了。

 

    “对不起，但是，你继续住在这里，我真的会觉得有些为难。”

 

    九十五、睁开眼又在何方（一）

 

    大约真的是因为酒精影响了大脑，感知和记忆都变得有些奇怪。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很久之前的默片一样，黑白的，木偶一样的角色在按部就班地上演滑稽剧情，偶尔加粗的字幕会在一旁出现，提示剧情的发展。

 

    他们爆发了争吵，或者说，是他爆发了情绪，许多不能说不该说不必说的话倾泻而尽。甚至在说出口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可以当着四个字的面。

 

    难听的话，难看的样子，全部都暴露无遗。

 

    他习惯了用虚伪的表象掩饰自己，甚至连自己都可以欺骗，可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不是戴上面具掩盖就可以真的不存在。

 

    其实从一开始，他最错的就是没有对自己坦诚。从那么早之前的校园时代开始，他的目光就追逐那个人的身影，所有青涩的独属于少年的甜蜜和痛苦都源自于那个人。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是因为那个人是憧憬的对象，而他就像追逐偶像的粉丝一样。

 

    离开校园，他带着空空的行囊到处讨生活，一开始找不到活，就算去工地，也被嫌弃太瘦弱。最窘迫的时候，他跟着拾荒的人学，用报纸在桥洞和公园的长廊给自己建一个安身之所，去公厕用免费的水洗漱，然后用仅剩的那点钱买最结实便宜的大馒头，就着冷水充饥。后来摸清楚门路，就慢慢好起来，工地搬砖帮人搬家之类的只要靠力气就可以，只要有力气吃得消，接高楼层大物件的活，一天可以赚好几百，而且工钱可以按天结算。跟着小装修队做油漆工一刷就是一天，晚上去餐馆收拾餐桌洗碗的时候手根本抬不起来，但是能坚持下来的话，一个月能有好几千。跟着人住工棚，用一个电饭煲焖饭煮菜熬粥炖汤就足够，每一分钱的开销都要想了又想，像是守财奴一样攒着所有的钱。那个时候，满身灰尘地蹲在工地吃饭，洗碗打扫至深夜，在同一个工棚农民工大哥们打牌看电视的喧闹中找地方看书自学，被难说话的雇主极尽刁难苛刻能事，所有这些时候，在他心里应该都有着同样的隐隐的念头：不甘心，不要放弃，坚持下去，“我会离开这里”“我不会永远在这里做苦工”“要变得更好，就算做不到也不能变得更烂”。

 

    路上看见那些神采飞扬气质干净的大学生时也会想起那个人，当然他会比那些大学生更神采飞扬，气质会更好，因为他比他们所有人都优秀，都要光明。在想象中，那个人应该站立在金碧辉煌的高等学府，然后有金碧辉煌的人生。

 

    他们的人生应该没有交集的机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来，想起当初那个人的眼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能生出坚持下去的力气。

 

    就像黑暗的飞蛾，虽然自知渺小丑陋，但只要在心中放那么一点微弱的光的印象，就可以顺着一直飞到也许自己都不可能的地方。

 

    “为什么撒谎？”

 

    “为什么自甘堕落？”

 

    他视若罔闻，像是被安好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从那个发光的人身旁走过去，从阳光遍布的走廊，走向了阳光照射不进的远离教室远离那个人的楼梯。

 

    在那个被凝固的时刻，他孑然一身，背负羞耻和罪恶感，为自己的错误迎来了最终的审判。

 

    那段阴暗寒冷的楼梯，他用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让自己走出来，让自己能够在时隔多年后，能淡然自若地立在那个人面前，像是最平常的老同学一样，寒暄，展示自己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