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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游戏里他们牵扯太深，所以要逃避要自欺欺人的话，别说再上，搞不好都不会容忍自己想到。

 

    卸载游戏，删除所有截图，在以后上网的时候也会自动过滤相关关键词，彻彻底底远离，逃避。

 

    “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法。”

 

    克哥说了两句，实在忍不住，忍耐着咳嗽了几声。

 

    陈粱翰被那细微的咳嗽声刺得如坐针毡，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觉得自己的懦弱固执有那么讨厌过。

 

    “克哥，别说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本来也就想问一下你的情况，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克哥清了清嗓子，依旧是不急不缓让人一下子就陷进去安静聆听的语调，“好吧，我不犯职业病啰嗦，不过下面的话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的。”

 

    “沉渊，陈粱翰，我表叔公回A国了。”

 

    “我其实很感谢你，我想做但是没能做到的事情，你教会了他。”

 

    九十九、走过你来时的路（一）

 

    “我最高兴的是看到你们都能变得更好，比昨天更强大，这也是我的职业理想。”

 

    “这么说你可能有点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会都告诉你，我表叔公他可能不太愿意让你知道的那些事情。”

 

    “他其实下意识的，想在你面前表现的完美无缺。”

 

    “你不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

 

    对病房里另一个人摆手示意，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关上之后，凌克昭终于能把这些话说给他一直想要告诉的那个人听。

 

    凌克昭的名字取自《尚书。虞夏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小时候他就能摇头晃脑把自己名字出处背一遍然后老气横秋地炫耀“家学渊博”。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崇尚读书的环境里，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读书把自己读傻了。

 

    直到一个麻烦，那个七转八转不知道转了几层关系的从小听到大的“别人家孩子”小表叔公，被人从美国接回来，然后莫名其妙就落到他手上。

 

    用老妈的话，就是“表叔可能有点问题，你不是学这个么，就交给你负责吧。”

 

    小表叔公是本家的精英人才，从小就高智商高学习好品格好，性子自律严谨自我要求高，所以一直都是走文武双全十项全能模范路线。然后模范着模仿着，这位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然后表叔公家里就突然发现，家里这个十全精英，他可能有点小问题。

 

    其实一开始问题不是很大，或者说，大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表叔公那样一路读书读到A国E大生化学博士的华丽履历，也很好地掩饰了某些问题。

 

    和学校老师学生相处不是很好？不要紧，成绩维持在第一，考试的时候分数能上最好的学校就够了。快奔三了都没谈过恋爱？一门心思在搞学术上当然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其他事情上，到时候再介绍两个合适的高学历精英妹子就行了。

 

    然而本该好好在美国跟着老板读博做研究的小表叔公，博士到底没读完，然后被家里人接回来了。

 

    凌克昭觉得这其中有一部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多嘴，当时他百无聊赖地听母亲又在念叨那个未曾见面却听说过太多次的“小表叔公”，说美国怎么样怎么样他现在又是什么样，然后忍不住职业病发作，跟老妈说——

 

    他这个症状，蛮严重了啊，抑郁倾向了都。

 

    表叔公回国的那段时期，估计就是最糟糕的时候了，很多事情他不能理解，但事实告诉他，他错了，因为在他眼前有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告诉他是他的错。

 

    但是他从小恪守的道德和良知又在坚持，他并没有错。

 

    这就是教育的悲哀，从小教导给孩子们至真至善至美，希望他们相信并且做一个好人，但如果他们真的相信，并按照它们来处事，却一定会被现实所伤害。

 

    而表叔公的情况更加严重，大概是生长环境的愿意，他习惯了遵循规则，习惯了压抑内心感受和情绪的表达，习惯做一个道义规则上“对”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或者说，不懂的是，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没那么百分百正确，很多人也做不到那么尽善尽美。然而这不代表那些事情就不该存在，那些人就该受到惩罚并一定要改正。

 

    生活如此艰难，平凡的生活处处残缺不全。

 

    学校不一定就是象牙塔，同样也会发生一些看上去很不美好的事情，于是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埋头做学术的表叔公，就被牵连进了他的导师的案子里。

 

    学术腐败学术造假和一些桃色交易而已。

 

    无论哪个国家，都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只是这次导师做得过火了，他几乎是用一种威逼的手法，让自己名下那位遭受性暴力的胆怯柔弱的外籍女学生不得不闭嘴，当然在她想明白之后，他会给予她一些好处。这种事情可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没人会发现，就算知道的人也不会去捅破，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小表叔公一头撞进去，直面了丑陋的真相，于是小表叔公以一个亚裔外籍的学生的身份，向学校实名举报了那位小有势力的博士导师。一开始当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而身为受害者的当事人也缄默不语，甚至不愿意出面作证，但他并没有放弃，继续顶着压力和导师的威胁不依不饶向学校要求伸张正义。

 

    坚持下去的结果就是，这件事被他老板的对头当做一个机会抓住，逼得学校终于成了专门的调查小组调查此项“不正当科学行为”。

 

    不过很快于是再后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随着调查的深入，许多证据都被发现，那位博士导师的某些私密视频泄露出来，一片哗然中，专业的国家科学道德监督机构也涉入此事，然后更多的人被牵涉，被处罚。

 

    但跟故事里坏人受到惩罚就结束的结果不一样的是，在此事中被牵连了的那些学生，丢了学位的，甚至也被指控的那些人，他们很多人觉得自己只是随波逐流了一下，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却受到如此严厉的不公的处罚。最糟糕的是私密视频之一的另一位女主角，那一位也来自某个观念比较保守国家的女学生，案子最初的受害者，因为无法面对这一切而选择了自杀。

 

    “那位女学生家境不好，用的是他们国家的公立奖学金，她跟不上进度，极其恐惧自己不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来自导师的伤害。”所以她缄默，在调查小组面前摇头否认，不愿意出面作证，她只想让这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静过去。可是在各方作用下，调查小组还是一路追查到了真相，那些本来被隐藏在导师电脑里的视频也被发现，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

 

    她的学业声名她的人生都被毁了干净，于是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当然恨这可恶的世界，然而比起始作俑者，她却更很小表叔公，因为是他不管不顾捅破这一切，才让她没了活路。

 

    凌克昭很想模拟当时的情景，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想象去感同身受，前去医院探望那位女同学的小表叔公，却要面对着“杀人凶手”的指控，他的同学，同一个实验室的同事们，他们指责他，咒骂憎恨，认为是他毁了一切，是他要逼死他们。

 

    同时他在学校也没有了容身之所，本来风气就比较保守的E州对他们这些外籍学生就有一些歧视，而作为一个揭发者，一个“告密者”，一位和自己导师作对的外籍学生，在学校，在当地也遭受了看不见的排挤欺凌。

 

    当然官方说法是，他是勇于揭露真相勇于向犯罪作斗争的拥有良好品质的学生，可事实呢？导师与自己所带的女硕士之间的风流韵事，许多人就算心知肚明也只会装作不知道，因为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就算其中可能掺杂了一些不美妙的因素，比如一开始女硕士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事情总是能得到圆满解决，能被完美掩盖的，只要不赤裸裸摊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相当于没有发生过。成熟的大人们对这一套都心领神会驾轻就熟。

 

    难道学校高层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与女学生之间的桃色交易之外，那些被定义为“学术腐败”的行为，并不是导师一人能做到的，这其中上可牵连学校高层下涉及到许多学生。难道在调查组开展调查之前，整个学校都没有人察觉？

 

    最真实最丑陋的，其实不过利益两个字罢了。只是小表叔公他不食人间烟火，就算看见也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那些“不得不”和“没得选”， 没有什么理由能成为走捷径获取不正当利益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做错就应该付出代价受到惩罚。

 

    他坦然面对来自那些被损害了不正当利益者的指责，他们自己选择了同流合污，为了获得不正当的利益而采取错误的办法，现在只是他们为自己错误付出代价罢了，咎由自取，并不能怪到任何人头上。可是面对刚刚从鬼门关被拯救回来的受害者，面对她的痛哭和咒骂，那浓烈到有如实质的憎恨，杀人凶手的指控，他无法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这种不明白却不妨碍他背负起罪恶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绝望而不愿意活下去的差点被扼杀的生命，而它说，我是被你逼死的，是你害死了我。

 

    你就是凶手。

 

    一百、走过你来时的路（二）

 

    然而这些说起来也不过轻描淡写寥寥数句而已。

 

    “本来表叔公他在美国读博跟着老板做研究，后来因为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他把他老板送到了法庭，顺便让一些人丢了学位和让一位女同学自杀未遂。”

 

    “然后表叔公正好又病了要手术，长辈们就把他叫回来治病休养散心，带他玩游戏也是让他打发时间。”

 

    “所以你说得对，按照正常轨迹发现，他现在不应该跟你在一起不应该在这里，甚至不应该在国内。”

 

    小表叔公从小就习惯了压抑内心感受和情绪的表达——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被及时发现——所以他就长成了现在这个缺乏自我表露和共情能力的样子。他的生活他的学习都变得那么一团糟，但他不会向国内向家里倾述抱怨，他什么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