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敬学满头黑线地看看空无一人的周遭，心里老大不解，这样是会走散去哪？要是真走丢，随便一喊，另一个人应声就好啊。

 

　　算了算了，他想牵就给他牵吧，越敬学彻底妥协。

　　在无止境对於宋少游的亲腻动作妥协之中，越敬学难免不停考虑宋少游到底为什麽要这样做，据他对於「情侣」的浅薄了解，现在两人的相处方式很明显是情人在约会嘛？可是......可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还是这完全就是他想太多？其实宋少游只是跟每个人都很亲近？

 

　　「你平常会这样吗？」越敬学忍不住停下脚步，因为近来养成了跟高手都有话直说的习惯，造成他一有问题想问就会立刻问。

　　「哪样？」宋少游反问。

　　越敬学默默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没有喔。」宋少游笑得灿烂，「我不喜欢跟别人身体接触，所以基本上不会牵手。」

 

　　那你干嘛跟我牵手？问题在越敬学脑海中一闪而逝，但这一回，他却不知为何，不敢问出口了。

　　总觉得，有些答案，不知道比较好，这是一种直觉。

 

　　宋少游也没多说什麽，笑笑地继续跟他讲解眼前的建筑物。

 

　　面对一向喜爱的建筑，对於专业领域万分专心的越敬学，第一次频频走神。

　　他的异常宋少游当然看在眼里，但这男人也没有点破些什麽，就是眸内的笑意越来越深。

 

　　两人先後造访了几个建筑物，到六点多才去吃晚餐。

 

　　晚餐时间气氛倒很和平，就是不晓得谁先提起兰草跟小猫，越敬学又抱怨了一下自己根本是被骗来Ｘ县。

 

　　「你干嘛那麽不满？难道其实你也喜欢兰草？」宋少游微笑著反问。

　　「我当她是妹妹，毕竟是我妹妹交托给我的，那就跟照顾自己的妹妹是一样的。」越敬学很认真地回答。

 

　　「唔。」宋少游以手托腮，浅笑著看他，「你真的不知道兰草是男的？」

　　越敬学彻底愣住了，半晌才有些迟疑地道：「你说兰草是男的？」

 

　　「他本尊是男的喔，只是没有特别说。」宋少游笑了笑，「说来也是啦，谁会逢人就讲『我是男生玩女号』、『我是人妖』，这不是很怪吗？」

　　越敬学想了想点点头，其实只是有点震惊，可不管兰草本人是男的还女的，自己对兰草的态度都不会改变才是。又想了想，忽然脱口而出道：「原来他们不是一对。」

 

　　越敬学迟钝归迟钝，偶尔跟一生漂泊和陌上桑组队，他们都会大剌剌讨论八卦，兰草和小猫有啥绯闻，越敬学也听了不少。

　　不过，既然两个都是男人的话......

 

　　「兰草跟小猫？谁说不是？」不料宋少游浅笑著道，「我刚刚问你是不是喜欢兰草，不是用了『也』这字吗？你以为小猫怎麽一知道兰草来Ｘ县就追去？」

　　越敬学微微一愣，「难道小猫是女的？」不会吧？不像呀？

 

　　宋少游失笑，「不是，都男的。」又笑笑道：「小残，在你的观念里，男人不能跟男人谈恋爱是吗？」

　　越敬学一脸迷惑地摇摇头，迟疑道：「只是因为我没碰过......」

 

　　「男人跟男人谈恋爱也没什麽不行的。」宋少游端起咖啡，浅酌了口，「爱上了嘛，就算是同性别，也只好认了。」

　　越敬学还有些震惊，微点了点头。

 

　　「怎麽说到爱就一脸陌生？你不是交过女朋友吗？」宋少游笑看著他，「在一起很开心、就算偶尔嫌对方罗唆，但是没听到对方讲话一整天就怪怪的、跟对方靠近的时候心跳会加快、牵手会觉得紧张，可是一直想去牵对方的手......不就这些？」

 

　　越敬学努力回想高中时代所谓女朋友的脸，但浮现在他眼前的，却都是宋少游的笑脸。

 

　　越敬学又彻底愣住了。

 

　　难道他爱上宋少游了不成！？可是他们俩都是男的啊！不，兰草跟小猫也都是男的，可是、可是--可是--

 

　　「如果是我爱上男人，大概也会认命吧。」宋少游深深笑了起来。

 

　　等等......宋少游一直来牵他的手，那难道宋少游也爱上他了不成！？

 

　　越敬学震慑得完全无语。

 

 

 

　　10.游戏结束，重新开始。

 

　　晚餐在越敬学强烈的心神不宁之中一路吃到八点，对於越敬学不时停下筷子发呆、用叉子吃布丁以及明明手里端的是冰咖啡却还想吹凉的怪异举止，宋少游完全是笑吟吟地包容了，未置一词。

　　越敬学个人则没有觉得自己的举止反常，因为他心里正乱糟糟的，脑袋里则是冷清清的，空白得想不出一点东西。

 

　　他爱上宋少游，宋少游也爱上他。这是越敬学归纳出的结论。

 

　　可是这怎麽可能呢？第一次遇见这人他根本很讨厌他，接下来在两人的相处中，他也不过是无奈地在忍受，更何况高手的事情他听了非常多，他的事情高手却几乎不晓得不是吗？这怎麽可能恋爱呀？

　　爱情不是数学题目总有标准解答，更不能用加减符号去运算，越敬学反反覆覆推论半天，还是茫然。

　　倒是宋少游始终气定神闲，还真令人羡慕。

 

　　八点半两人步出餐厅，越敬学稳定了下心神，想说反正这一别还不知啥时再相见，自己想那麽多干嘛，於是沉著地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的招待，我想我差不多该回家了。」

　　「也是。」宋少游淡淡一笑，又道：「这附近有个很有特色的夜市呢，我也很少来这一边，我们去逛逛好不好？」说完以期待的表情看著越敬学。

　　越敬学念兹在兹就是要回家，逛夜市当然大大不好，可是刚刚才推论出那种结局，此刻丢下对方似乎不负责任，同样大大不好，看看宋少游那一脸期待，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人家陪自己一天，逛个夜市顶多半小时一小时，说什麽也不能不作陪，在心里低叹口气，「嗯。」还是答应了。

 

　　两人步行去夜市，打著晚上怕跌倒的藉口，宋少游硬要牵越敬学的手，到夜市人多，更没有放开的理由，始终死死牵著。

　　越敬学虽心乱如麻，但一向惯於忍让他，也就随他去了。

 

　　夜市虽然大同小异，但不同县市确实别有风情，宋少游嘴巴上说少来，可好像熟得很，哪摊的什麽好吃他都晓得，两个人是才刚吃过晚餐没错，绕上一圈还是吃了不少东西，反正晚餐时越敬学食不知味的嘛。

　　夜市气氛欢乐，宋少游又跟大孩子似的，很会闹，越敬学陪他玩那些套圈圈、射飞镖的，慢慢也就忘情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十点半了。

　　兀自往夜市外面走，越敬学打了通电话回家，他跟妹妹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越静云当然不像爸妈会管他几点回家，可总要让人家放心。

　　挂断电话，已走离夜市有一小段距离，夜色很深，树叶沙沙作响。

 

　　「可以送我回火车站吗？」越敬学转头问宋少游。

　　宋少游笑开了，「不要。」

　　越敬学一愣，「你说什麽？」

　　「不要。」宋少游浅笑，还是那两个字。

　　夜很暗，男人的眸底有些情绪让人一阵惶恐，越敬学轻轻一颤，冷声道：「那我坐公车去。」

　　「这麽晚了没公车了。」宋少游脸上还挂著笑。

　　「那我走路回去。」越敬学几乎可以说是在赌气了，甩头就走。

　　宋少游从他身後抱住他，硬把他搂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地道：「我不想放你走。」

　　越敬学真想落荒而逃，冷声道：「你总得让我回家。」

　　「我能骗你一次，不能骗你第二次，你回去之後要是躲我，要是删帐号、删游戏、删ＭＳＮ，要是连手机号码都换，要是彻底消失，你叫我怎麽办？」宋少游的声音有些沙哑，气息吐在他耳边，热得像是可以灼伤人，「我不想放你走。」

　　越敬学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就只是慌张地微微挣扎，「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消失不见，我保证，这样可以了吧？」

　　「我多想说不可以。」宋少游低低一叹，放开他，「我送你去车站。」

　　越敬学往前跨了两步，回头，宋少游脸上还挂著笑，笑得很随和。

 

　　这人，是那个高手风范，可又不完全是。

　　现实跟游戏，毕竟不一样。

 

　　车站里，宋少游买了月台票，跟他一起等火车，才十一点十分左右，要到半才会有车。

　　「真的好晚了......」宋少游看著漆黑天空里悬挂的月亮，「真的不要在我家过夜吗？」

　　「不要。」越敬学一口回绝，连客套的道谢都省掉。

　　感觉上，如果答应了他，就会有某些事情被改变，再也挽救不回来。

 

　　越敬学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也许是那份不明朗的感情，也许是这个自己明明很熟悉，可是其实也不够熟悉的男人。

　　宋少游淡淡地笑了，镜片後的眼瞳映著月光。

　　男人还是硬要牵自己的手，反正就最後几分钟了，任他牵吧，越敬学没有拒绝，直到火车来了，温暖的大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你会再来吧？或者我去找你吧？」男人问，用很期盼的语气。

　　越敬学胡乱答应了，上车、坐下，看著车门关闭，载他离开。

 

　　月台很快消失在那头，连著男人的身影一起，越敬学捂住胸口，这种难过的心情是什麽呢？就是爱吗？真的是爱吗？

　　自己不过第一次见到他而已呀！

 

　　手机响了，这号码越敬学看到都快会背了，是宋少游，「喂？」

　　『我喜欢你。』一开头，就很震撼。

　　越敬学微微一震，没答话。

　　『我喜欢你，在游戏里，原本只是觉得你的个性很直率，虽然你话说得少，但都在默默照顾别人，你好像有点孤僻，不善交际的缘故吧，那麽话都让我说好了，我想跟你聊天。』宋少游的声音就像越敬学第一次听到时那样，低沉而稳重，『都是从那次ＰＫ开始的吧，你好可爱，我没看过有人ＰＫ前还要求对方把状态打开，我真的觉得你很有趣，慢慢相处才发现你不只有趣而已，还有很多很多可爱的地方，别扭的脾气也好偶尔出现的温柔也好，我刻意让上网的时间跟你一致，并不只因为我们是伙伴，那些，都不过是你最容易接受的名词而已。』

　　越敬学默默地在听，事实上他总是在听，差别是，这次他连无意义的「嗯」或「喔」都无法回应。

　　『後来你才开始会跟我聊天了，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聊建筑，我们换了ＭＳＮ，我慢慢地无法满足於网路世界，我想知道你在现实之中如何，更根本的，我想确认你真的存在於现实世界，我利用了兰草消失的契机，向你要了手机号码，我承认，有些地方，我确实有一点点阴险。』宋少游继续说，维持著平稳的声调。

　　越敬学一直觉得他的声音令人安心，但此刻，心却越跳越急。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如果这只是个游戏怎麽办？如果我喜欢的人不过是虚空怎麽办？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是打算把你骗过来的，对不起，可是我急著要确认，确认我自己的心情，也确认你的。』宋少游轻轻地笑了，『当你从车站里走出来，那种冷漠之中带著一点淡淡的不安，当你跟我对上视线的那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我栽了，真的栽了。』

　　越敬学还是静默，只是有些东西，在心口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