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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识吾否? 作者: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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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帝安静的站着,没有半分动作。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脚步,狱帝没有回头,仍旧是一副冷清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人不敢接近。张螭在后头忍了许久,终是没能按捺住心下躁动,他张唇轻轻唤了一声,嗓音低哑,与某人倒是分外相近。
    “狱帝……”
    “你不是安素。”狱帝忽然开口,没有声调的话语却给了张螭重重一击。
    张螭立马苍白了脸色,他瞳孔睁大,双手掐得死紧,喉咙里似是被放了烧红的铁块一般,灼热得让人疯狂。
    “狱帝…您说的可是鬼殿?您说笑了,我怎可有幸攀上鬼殿的风光?我……”
    “你身上虽有天帝气息,却不是属于我的安素。”狱帝折了一只彼岸花,看它摇曳几番后幻化成灰,混着荧蓝执念浮于弱水,最后又慢慢消逝。从始至终,他脸上的神情都未变过半分,又许是眸子里的隐忍藏得太深,让人望不穿其中苦痛。
    张螭苍白了一张小脸,浑身僵硬的站在后头,他紧紧攒着衣角,不知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原来他早就知悉一切。
    狱帝回眸,拿着一株黄泉花悠悠走了过来,张螭傻傻的看着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却又在这人身旁莫名觉察到了一丝心安。
    “不怪你,是我强求了。”
    狱帝俯下/身,轻轻揉了揉张螭的额发,他眉目温柔,似是在一瞬又回到了人间模样,张螭呆呆的看着,眼眶突然酸涩得很,他记得在花灯会上这人笑得怎般欢心,也记得这人携着天帝一路逍遥,那分明是不久前的画面,此刻却遥远得让人不知所措。
    张螭看着狱帝的背影,心中揪紧,像是被什么重重锤击了心脏,却再也反抗不得。
    ——或许他也染上了天帝的冷漠,便也从未看清过,狱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狱帝一路行走,无甚波动,有龙凄厉吟啸,只得墨兰天色几许,散不开的云雾层层相叠,照不尽半点日光。
    呵,是他多想了,那人都不在了,又何提璀璨朝阳?
    狱帝抬眸,手中的黄泉花没了阴气加持,在瞬间湮灭成灰。有一双红眸曾含满期冀,却最终黯淡了所想,随着黄泉一道,奔流到了望不见的时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狱帝蜷缩在酆都大帝怀里,一双赤眸被血染得通红,眼底灰败,神色枯萎,似是再也倒映不出这三界繁华。
    【作者有话说】:
    链接完整版网盘第六十五章地址:pan.baidu.com/s/1eQVoTwQ
    第66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那一晚,狱帝与天帝共赴巫山,行了云雨之事。天帝应了他一声承诺,然后两人便收势不及,放浪形骸里点燃了彼此的肌肤,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唯留月光映射下的纠缠人影,抵死缠绵里带着生死不弃的悲壮,让人在欢愉之时,又透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离愁。
    那一晚,天帝随着玉清真王离去,风萧萧兮易水寒,两人离去的背影决绝得让人可怕。清辉下的分明是同一轮明月,花灯会上的缠绵到了夜深人静时,却带上了不可言说的肃杀。有人终圆了自己的私心,然后带着三界的重担奔赴失地,其实是放不下的,可身为帝王,总该有一些放在儿女情长前。
    那一晚,狱帝在一阵冷寂中迷蒙了双眼,入目的黄泉花红得耀眼,那番刺目的烈焰,在一瞬间烧断了他最后的心弦。身体的酸痛还残留在骨血,可枕边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熟悉了千万年的狱界在一瞬变得陌生万分,他望着摊放在鬼几上的奏折,神情空白许久,终是冷冷轻笑一声,不带半分感情。
    那一晚,谁也不曾真正入眠。
    ……
    酆都照旧热闹非凡,来往阴差络绎不绝,黑白无常急急带着魂魄奔走,十殿里的阎罗捧着奏折复命,无甚阵仗,却总惹得阴魂相迎,于是酆都城内总是充盈着各式纷乱,这般喧嚣,倒是透出了几分人间滋味。
    然而总有一处是静寂无声的。
    酆都大帝担忧的望着狱帝,看他不动声色的批阅公文,时不时皱紧的眉峰里透着几分困扰,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年少的孩子依旧跪在外头,不言不语,里头透出的坚持让人猜不出他的用意。酆都大帝左右望了几回,终是无奈的叹了声气,他几步走近狱帝,刚想开口规劝,不料下一刻便被沉思的男人打断了言语。
    “干爹,杜子仁和王薛在哪?”狱帝抬眸,神色严峻,挑起的眉梢里带着几分望不穿的揶揄,“莫非他俩还在恬照罪气天宫伴着王曦习学规矩?”
    酆都大帝迟疑半晌,这才接起了话头,“这般说起倒也无错,他们该有的责任一项不落,往生殿和罗浮山井井有条,挑不出错处,我便由着三人在那镇守,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我想扶持几人上去,让他们回来便可,此行是来惩戒王曦,倒不是要他那两位爹亲伴他习学。”狱帝挑唇一笑,语气中的讽意让酆都大帝有些微的不适,狱帝转眸,似乎注意到了北帝的犹豫,于是他起身相迎,浓浓的笑意里是一派真诚。
    “干爹,你可是要问我什么?”
    酆都大帝望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狱帝一笑,上扬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冷意,“既然无事,那干爹便随我拾掇一般,此时此刻,也该是将罗酆六天给召回来了。”
    酆都大帝愣在原地,跪在外头的张螭也惊恐的抬起了头颅。
    罗酆六天乃罗酆山的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生死祸福,地位犹如天界白虎朱雀一般。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故东北为鬼神,死气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百里,其山洞元在山之下,周回一万五千里,其上下并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洞中又有六宫,一宫周回千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罗酆六天一向自在,虽为酆都大帝所管辖的鬼所,但不到必要时刻也是任其自律。困了狱帝千年的纣绝阴天宫也不过是六宫其一,守宫神深居于此,端看世间死生,游离于三界之外。便是狱帝见了,也不得肆意非为。
    ——因而非至三界天变纲常罹难,守宫神当镇守于宫,不得出山。
    ……
    狱帝瞥了一眼二人神色,眉梢里带上了几分不自知的苦涩,他撑着鬼几站起,看着酆都大帝仍想劝阻的神情,终是将案几上的奏折一把扫开。外头镇守的鬼将闻声而动,还未行至殿门,便被狱帝一掌推出了门外。
    张螭被阴力波及,身子狠狠撞在了一旁的鸾柱上,他侧头抚净嘴边血迹,仍是执着抬眸,担忧的望着正放声大笑的狱帝。
    狱帝从被迫送回之日一直安然无恙,表面看来与寻常无碍,只有近旁几人才知他已忍耐许久。一天天的等待里耗费了他的力气,他本是想乖乖做一回玩偶,直至发现被人断了往生路,这才忍无可忍的怒极反笑,他惯常是对酆都大帝敬重的,此刻却毫不留情的指着他嘶吼出声。一双红目里带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欲念,明明是发怒的人,却让人从心底感受到那缕难以自持的苦痛。
    “北帝,你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隐忍的话语被狠狠压缩在了唇齿间,狱帝抬头望着酆都大帝,红目里的热切几乎要溢了出来,高傲如他,却让酆都大帝看见了眸中无法掩饰的乞求。
    从不低头的人折下骄傲时,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卑微里带着凶狠,分明有着不死不休的执着,可还是禁不住会恐慌绝望。
    酆都大帝攒紧衣袖,十指连心,掌纹被鲜血浸湿,让他的心脏在收缩间都感受到了痛苦。
    可他还是在狱帝几乎疯狂的视线里,缓缓的摇了摇头。
    ……
    狱帝愣住了,一时室内安寂无话,似是被什么停住了时间。酆都大帝不忍的侧过头,张螭拖着身子向他走去,狱帝傻傻靠在鸾柱上,眸中的神情煞为精彩,曾经燃烧得极致的火焰在瞬间黯淡,无边的黑暗笼罩心房,分明是苦痛的,可却仿佛还能从绝望里瞧见曾经的欢笑。
    看得到的希望在黑暗中湮灭,让狱帝痛得几欲失声。
    一声清啸破开夜色,凄厉绝望,镇得狱界众生惊愕抬眸,赤龙游于墨兰之空,一身血色,在黑暗里似是带上了残忍的破晓。
    狱帝慢慢的笑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含着哽咽,直到他抬起头颅,两人才惊恐的察觉,这人竟是淌出了血泪。
    狱界之帝张琰,今时今日,终是忍不住了。
    ……
    “你们想瞒着我,我便由着你们瞒!你们想让我欢心想弥补我,我便跟着天帝去了人间!你们一个个都自以对我好,封了狱界断了往生。可我呢?你们有谁还记得我是谁?”
    狱帝仰天大笑,合着凄厉龙吟一道,竟是在瞬间显得分外孤独,他狠狠委身,凶恶的红眸扫过闻声赶来的众人,嘴唇微起,一字一句的吐出压抑于心中的话语,“我是帝王!狱界的掌权者!魔族入侵天道不轨,我有责任站在前头迎战,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安享太平!!”
    狱帝红发飞舞,凌乱的衣衫在阴气鼓动下烈烈作响,他将闲杂人等全震出了殿外,随即一路踉跄,痛苦的撑着鸾柱。狱帝一双血目中的阴狠那样可怖,可除此之外,却再也看不到曾经藏于眼底的半点骄傲。
    “我等了那么久,从以往的乖张走到了今天这步,一路艰辛,我甘之如饴。可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做?!从张螭出现,我便一直在等你们向我坦白,可最后呢?最后我等来的又是什么?”
    张螭心疼的想出声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诉说。酆都大帝面上的隐忍也是难堪非常,他与天帝一心想护着这人,从颇胝迦出现裂缝开始,几人便早已布下了这场弥天大网,这不是过错,于是他们心安理得,明知这人会痛苦不堪,却仍只想他好好活下去。
    可狱帝怎么想的,酆都大帝倒是生生抛在了脑后,或许也是曾记起过的,可心底那一缕声音却仍是想着,只要活着便是最大的欢喜,只要这人活着,一切便可重来。
    于是他们用私心束缚住了这个一路往上走的人,他们蒙蔽了他的努力,看不见他的苦苦挣扎,心中安慰着自己,只要张琰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值得。
    可谁也不曾设想,若是这人丢弃骄傲放弃希望,宁愿舍下生命也要背水一战时,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
    “干爹,干爹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哥哥他到底在做什么?玉清究竟是何方人物?三界现今如何?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吧,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折下了桂冠,曾经搅得三界都不得安宁的魔王此刻却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众人只见他言笑晏晏,活得任性乖张;只见他斩开荆棘吞着血肉,一步步走向今日之位。所以他是高傲而自信的,破敌军,震魔族,功绩一层层往上叠,历经种种,他终是站稳了这高不可及的位子。
    可人人心里也清楚,站得越高时一举跃下,管你是谁,当也跌得头破血流,一败涂地…
    狱帝颤抖的跪倒在一旁,他是帝王,但终有不能触及的边界,掩盖在岁月里的机密在层叠里迷茫了真相的面容。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光凭自己的力气着实难以支撑下去,于是哥哥便想让他一生如此,想他安然无恙,想他安稳知世,所以就毫不留情的转身而走,给了他温情,便再也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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