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作者:柳木桃(四)
Tags:强强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狡辩。”风清白呵斥,再次挥剑,以剑尖直抵树妖咽喉。
“你觉得我该死,是因为我让男子穿女人衣物么?”树妖继续说道,“我未化出人形之前,曾看过女子穿着纱裙从我面前走过,那时太阳正好,女子身上的薄纱被照得透亮,松花色配着桃红,还有一双绣着青草的绣鞋,我觉得很好看,那是一百年间我看过的唯一的人类,从此便记住了那衣服的样子,以为那是最好的。我根本不知道世间还分男子和女子,又怎么会分得清男子和女子的衣装。”
“你闭嘴!”风清白终于被树妖的强词夺理激怒,手上加了几分力,木剑刺破树妖的脖子。但不知道为何,他却没有一刺到底。
“你觉得我该死,是因为我与男子行龙阳之事么?”树妖眼中盈出热泪,“人间亲密之事,就连稚子幼童都不明白,为何你们以为我一棵树会明白?只是百年前的一天晚上,恰逢看到两名男子在我的树荫下*欢,发出愉悦欢乐之声,便以为那是人道正统。我没有人类的心智,也无法凭借身体本能选择配偶,只能借用那一次窥得春色,加以模仿,以此法吸取人类精元,便也习惯了。我又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会遭人唾弃和不齿。”
“其实,我最该死的地方,便是托生成了一棵树,修成了妖,最后还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本是无清山一棵孤树,数百年间,只见匆匆过客,从没有人与我说过话,也不会有人教给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你们在我做下那些事之后才来告诉我,说我错了,说我该为此付出代价……”说到最后,树妖哽咽,闭上眼,只得缓缓一声长叹,“清白,你动手吧,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是修得了圆满。”
“树妖,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才在此卖弄可怜?”风清白沉声道,抓着木剑剑柄的手攥紧。
树妖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唇边扬起一丝笑。
就是这一丝笑容,终于彻底激怒了风清白,他想起这个树妖曾施加给自己的屈辱,一怒之下,将剑横斩于树妖颈间!
血雾喷溅,树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在死之前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也有一些话没有说。
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五百年前,当他还是一颗树苗时,他曾见过他,在自己的树干上绑了一根红绸,祈祷赶考顺利。
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三百年前,当他已经长成一株大树,他曾经过他,在他的树荫里,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匆匆离去,从此擦肩而过。
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一百年前,当他已经有了人类的灵智,他曾见过他,那时她是一个女孩,穿着桃红色的红纱,脚上的绣鞋有青草的刺绣,纤柔的手在他的树干上轻轻拂过。
树妖的身体凉了,淡绿色元神从体内脱离,在风清白身边徘徊一圈,渐渐消散为光屑,最后化作清风不见。
有缘无分,可能还是修炼的时间不够长久。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还是他太贪心了。
下一世,若还是要托生成一棵树,我不想在深山中成为巨木,只愿在你身侧做一株盆景,得你亲手浇灌,识得人间善恶,辨明功过是非。
第282章 等等,这个故事看着怎么这么熟悉!
生长了数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无清山一带的大小村庄全都沸腾了。得知让他们不得安宁的树妖已死,争相燃鞭放炮,像过年一样喜庆。
所有人都认为,是莫辰和阿九除掉树妖,救回了风清白,认定他们两个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乔婶家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送东西的村民踏烂了,淳朴的凡人用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土产表达谢意。
但是莫辰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之所以会对树妖下手,只是为了取走万年雪莲瓣,至于这些村民的死活,他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直至夜深,村子里依然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莫辰无心打坐,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却神思不宁。
他忽然听到窗外一阵轻浅的马蹄声。
莫辰起身推开窗,看到乔婶家后院对着的那户农院里,一匹骏马对月而嘶,上面正坐着一个男子,黑战甲,红斗篷,手持长枪,策马而立。他勒紧了马缰,似乎随时都会纵马飞跃,离开这片困住他的浅滩。
然而他却没有松了缰绳,依然静默着,注视天边。
那里曾屹立着一棵巨树,华盖如茵,直入九霄。只是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空荡荡的洼地。
“将军是要离开了么?”
风清白听到声音,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看莫辰,星子般的眼眸晶亮冷厉,与莫辰第一次见他时竹榻醉卧的样子判若两人。
“上仙。”这个称号是村里人给莫辰尊奉的,风清白也便这样称呼。
莫辰却笑,“将军也知道我不是什么上仙,一只狐妖而已,不过比那树妖道行高深了些。”
“阁下救了在下的命,在风某心中,与神仙无异。”
莫辰抬眸看了风清白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到那棵巨树原来所在的方向,“就算我不救将军,那树妖也不会真的伤你的性命。”
风清白脸色微变,眸中似有情绪翻涌,说不清是愤怒,憎恨,亦或是些更复杂的情感,然而终究又归附于平静,冷声道:“树妖作恶,死有余辜。”
莫辰点点头,“他毕竟伤了那么多人性命。”
但是有一句话他却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树妖为了修行伤人,那么他自己呢?不也是为了雪莲瓣杀了树妖?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走了。”风清白道。
“保重。”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莫辰与风清白倒也没有什么话再说,只是莫辰忆及当时树妖死后,出窍的元神围绕着风清白依依不舍的样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将军,以后可还会记得那树妖?”
风清白愣了愣。
以后可还会记得?不管是憎恨还是愤怒,也总归是存留在心里。
“不,我会忘了这里的一切。”风清白坚定地摇头,“只当是一场浮梦,游走一趟。”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好像是风清白的自言自语。终于,他策马扬鞭,驾着飞驰的骏马绝尘而去,一席红斗篷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彻底与无清山断绝了联系,仿佛真如他所说,离开了这里,便遗忘了这里的一切,一了百了,再无牵挂。
莫辰一直目送风清白远去,折返回屋时,恰好看到乔婶在院子里给他的儿子烧纸钱,一边烧一边默默抹着眼泪。心蕊在旁边小声啜泣,隐隐约约之间,莫辰听到母女两人的声音,大意是觉得乔家儿子冤屈,若是能再撑上半年,也就盼来了好日子。
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面前挡住一片阴影,莫辰脸色微沉,头也不抬,径直往屋子里走。
“主人。”阿九上前,想要抓莫辰的手,却被莫辰一下甩开。
“不敢,你身上的引生蛊早就去除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从今以后,你大可自行离去,天涯海角,我二人从此再无关系。”
莫辰决然地留下这一番话,便甩了袖子进房间,回手将门关死,并加上了保护的阵法。
一个人倒在床上,莫辰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又特别疲惫。他将储物袋打开,取出已经到手的六片雪莲瓣,一片片地摆在床榻上,将它们拼成半朵莲花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看着看着便流下眼泪,然后变成了狐狸的样子,胡乱地用爪子将六片莲花瓣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付树妖身心俱疲,莫辰竟然很快睡着了,睡着以后,他再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头顶和脚下皆是一片蓝天,莫辰仿佛站在水镜之上,脚下轻轻一踏,遍引发阵阵涟漪,连带着水中所倒映出的蓝天白云也波动晃荡起来。
“阿远!”莫辰大喜过望,一看到这个地方,立刻叫道,然后四处张望,想要找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阿远!阿远!”可是莫辰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那个穿着白衣的人影,他心急如焚,踩着水四处奔跑,不停呼喊着宁远的名字。
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清净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莫辰一个人,除了他的影子,和他的回声,再没有其他人。
阿远,阿远,阿远……
脑子里疯狂地呼喊着这个名字,莫辰从未像现在这般思念过宁远,他的心里像被人掏空了一个洞,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怎么哭了?”
正在莫辰濒临崩溃时,一道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辰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面前的人,莫辰忽然再也忍不住,扑过去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谁惹你伤心了?”穿着白衣的男子轻抚着莫辰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小动物。
莫辰却哭得停不下来,一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放纵自己任性下去,也不知哭了多久,将鼻涕眼泪都蹭在男人纤尘不染的白袍上,这才勉强止住眼泪,抽抽搭搭红着眼睛盯着男人漆黑的眼睛,“阿远,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人听着糊涂,可是穿着白袍的男子却似乎全都听懂了,轻轻拂过莫辰脸上的泪痕,将他重新抱进怀里。
温暖的怀抱,一点点平复下莫辰潮涌的心绪。
“阿远,你为什么刚才一直不出来?”莫辰声音闷闷地问,“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来了。”
“怎么会不出来呢?”宁远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如此平和,给人以心安的力量,“只要你还在想我,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莫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重复道:“只要我想你,你就不会消失?”
“嗯。”宁远点头,捧住莫辰的脸,仔细地将他的眼泪擦干,“所以别再哭了。”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莫辰垂下眼睛。
“为什么难过?”
“我杀了一个树妖。他杀了很多人。可是我杀他,却不是因为他害死了别人。”
“是你杀了树妖?”宁远却反问。
“是啊,虽然最后夺取他性命的不是我,但他因我而死。”莫辰心里一直有这个结,致使他连打坐修行都无法摒除杂念,始终憋着一口郁气。
“死了又能如何呢?”
宁远的话却让莫辰始料未及。
什么叫死了能如何?这是什么问题?
“你又怎知,死了是结束,而不是开始?”
莫辰不能解其意。
宁远轻轻一挥袖子,半空中忽然出现一片青山,山上本空无一物,忽然冒出一株嫩芽。嫩芽飞速抽条成长,树干渐粗,枝干渐广,成长参天巨树。巨树繁茂到极致,树叶飘零,枝干枯败,最后在风吹雨淋中化为朽木,变成灰烬。
在巨树化灰之后,青山归于一片宁静,亦如巨树出现之前的画面,一场春雨之后,春芽初生,新的轮回再次开始。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