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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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孝儿淡淡白了他一眼:“在下可不像五公子您这么好福气。”
阖桑稍作思量,喃喃自语道:“没我这么好福气……是指没寻见像蟾宫这么称心如意的人?”钱孝儿咳嗽一声,干脆背对起他抽起烟来,阖桑微笑,佯装恍然大悟,拍手惊问:“所以,你是对他师尊长生真人起了非分之想,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钱孝儿顿时被烟呛得猛咳一阵,倏尔回头抖着烟杆指着阖桑,像是想用烟杆烫死他得了,然而喉咙被烟辣得厉害,片刻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阖桑见势,微微含笑,不等钱孝儿说话,起身告辞,迅速走人离开了义庄。
可惜回到神界,还没等阖桑为呛到钱孝儿得意上一阵子,就听到了青炎二帝召集四面八方的神君前去墟殿的消息。
之后,他更没想到的是,此次的轩然大波,起因是白蟾宫的诉状。
“涿升君予孤一轴锦卷,尔等可知上书何事?”
墟殿其内并不如从外看起来只是一座孤冷的宫殿,那么寂静寥落,莫可逼视。进去里面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奇异梦幻的世界,到处都是彩云和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飞花,里面有许多动物,像五彩神鹿,琉璃玉鼠,夜莺翠鸟,能叫得出名字的,天上的,地上的,皆踏着云到处奔跑飞翔,追逐嬉戏,像极了凡间一些孩童梦中奇妙的世界。然而和一般常见的动物不一样,这一片无际的虚白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用彩纸剪成的。神鹿松鼠一会儿像是镂空的窗花随风飘零,一会儿又发出一阵阵七彩光芒,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嘭地一声变成年画似的彩色活物。
眼前的景物不停在变幻,从一片云纸松柏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是一头水墨勾勒而成的水牛,牛背上坐着一个背负斗笠的小牧童,看起来和人间普通的牧牛童子毫无差别。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短短的竹笛,正低头专心致志折着花花绿绿的彩纸。当折完一只,便放在手心向其一吹,折出来的事物瞬时像被赋予了生命,从小变大,从死物变成活物,每一个都活灵活现,飞奔着跳入一众窗花年画似的奇珍异兽中。
方才说话的就是这个小牧童,而他,并非仅仅只是一个小牧童,他就是这神界最神秘莫测的一位神皇,青帝。
阖桑曾在心底无数次嘲笑过飞升去另一个世界的青帝,越来越童心未泯,每次以化身返回神界的时候,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这次变作了小牧童,也不知在座的神君看到青帝这幅模样,心里是什么滋味。
相比青帝,安静坐在一株老桃树树身长出来的宝座上的炎帝,看起来正常得许多,只不过他也和所有进入墟殿的人一样,和这一片光怪陆离充满童趣的景色格格不入。
青帝问出这个问题后,放眼望去,一众神君没有一个敢开口回答。
沉默,在这片虚白中蔓延沉寂,以至于气氛透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青帝不如将锦卷拿出来,让大家看看都说了什么。”说话的是黄帝,他的外形是个高大粗犷的汉子,正坐在另一方,由巨龙头骨生出的宝座上。
青帝叹息,摇了摇头:“其中牵扯一位神帝,孤不敢轻易示于人前。”他说话的时候,嘴巴并没有动,但略有回音的声音,就这么传到了所有人耳里。
“可青帝与炎帝既然召集我们所有人,不正是要告诉我们里面写了什么东西吗?”坐在九足青鼎生出的宝座上的黑帝,漫不经心地说。
青帝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凡间的小孩一样纯真无邪,却令在座的所有神君毛骨悚然,他轻声说:“西问氏自上古,于地心树造桥通此地,孤之神族万民迁于此地,谓其神界。曾孤以为,西问氏仅留一人血脉,不成大事,然今一事,孤错。”他说着与今日所召之事毫不相关的事,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西沉此子,当日孤换其血骨,不留其神籍,止西问氏一脉再无传承。可今有人妄图重造西沉身骨,公然为之,居心难测”。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扎着总角小辫的小脑子转到一旁,目光落到闭目盘坐于一块大青石上的白帝,所有人都随着青帝看去,顿时恍然大悟,面色各异,暗道那个涿光氏所告之人,原来就是白帝。
又一琢磨,青帝话中提及到西问氏,后又说起白帝所护凡人西沉,两者之间似有血脉之连,那么,一直被白帝赐恩庇护的西沉,原来就是西问氏的后人?!
神君们面面相觑,惶恐与惊诧交错不定,脸色真是万分精彩。
所有人都知道,早在西问氏造桥开出神界之路后,青帝当时就已经秘密处决了这一脉所有族人。虽然此事从未对外宣扬,但人人都心照不宣,对此事闭口不谈。却不想原来当初青帝还留了一个活口,并且一直由白帝庇护着。
此事,甚不简单。
造桥是何?非其他,正是通往神界的天梯,像如今铺于神界云海上的云阶,与初时所造的各方神殿,无一例外,全是西问氏所造。这一族通晓天文地理,更是精于所有工饰建筑,器物打造,上古洪荒氏族之乱时,所用的所有神器皆出自西问氏之手。只不过当初神族归一神界之后,不知因何,青帝突然下令杀尽西问氏人,只留下这些零星的传说一直随着西问氏的消失,流传至今。
这一个氏族的人和事,是如同禁忌不容许人提及的,白帝圈养西问氏后人……这已经是明知故犯……
但是,如果就为了这个搞出这么大阵势,似乎还有点说不过去。
如同听到了众位神君心底的疑惑,青帝又道:“且此人还另有打算,欲乱我大神一族。”
除白帝外,几位神帝脸色微变,黑帝问:“青帝可否直言明示?”
青帝顿住手中的动作,五指微张,抬手朝外一撒,那未折完的动物在成形之前,在空中变成一片片碎屑,混入漫天飘零的纸花中。
“时间还很长,让孤慢慢道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一回
白蟾宫很累,他蜷缩在神墓峰下的一个小山洞里,独自承受着蜕皮的痛苦与煎熬。一旦他蜕皮成功,就会变成真正的蛇妖。神墓峰里封印着不少凶兽,可以遮住他蜕皮时散发的妖气,以至于不会因为妖气冲天而招来祸端。
以前他不愿意蜕皮,是因为想着青兆,而今青兆已随青龙王远去,恐怕有生之年,他再也不会见到他。所以此刻蜕皮,他不是为了青兆,也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为了复那最后一仇。
涿光氏的公子伯戌,白蟾宫其实对他并不太了解,他之所以看出伯戌接近自己是为了探清阖桑和白帝的虚实,是因为伯戌看自己的眼神。
那并不是迷恋美色的眼神,更像是深究探索的目光。真正沉溺于美色的那种眼神,白蟾宫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即使那个人可能到现在都毫无察觉,自以为对情爱之事依旧掌控自如。但白蟾宫并非少不更事的人,何况他曾经也用那种眼神望着过另一个人,所以他很明白……非常明白阖桑对自己的心思,早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奈何情爱中,最怕的就是不自知,恍如求不得的便是最好的……
可能有些人并非最爱,也并非最好,可是就是得不到,所以便成了心的结。如今回首往事,白蟾宫偶尔也记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对白龙女那般执着,他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对白龙女执念横生,到底是否关乎情爱。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非局中子,自然洒脱。
……
另,白蟾宫之所以会引起涿光氏的注意,恐怕要从白帝那说起。他随白帝来到神界,虽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致没人知道白帝带回了他这么一个假蛇妖,且丢给药庐做药引。但随后拜访而来的青牛精和他的师尊长生真人,还有阖桑,来去行事间都无处不透着诡异之处,西郊神宫上空更有异象突生,实难不令人想入非非。至于,涿光氏怎么这么凑巧打上了白蟾宫的主意,或许正因为是当日阖桑从西郊神宫离开后,北郊神宫就平白无故多出来了他这么一个人。而涿光氏的公子伯戌多次邀请阖桑赴宴,想必也正是为了瞧瞧这个多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雅五公子阖桑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及。他失约伯戌,恐怕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伯戌别有用心,才在应承下他的邀约之后,却又闭口不提,临近宴会当日,却又不见踪影。
神界的恩恩怨怨,白蟾宫不算太了解。当初他还随长生真人修习法术时,因长生真人数渡神劫却不肯成神,他曾问过长生真人原因。那时候长生真人告诉他,神族并不比凡尘的俗人高尚到哪里去,他们也不比佛界的僧侣清净到哪里去,他们同样有痴执,有贪恋,有劣性,虽是远古先民,但好战几乎是天性存在他们世代相传的血脉里,无法剔除。远古的凶兽,已经因为洪荒时的战争消失得差不多了,仅存于世的,要么在凡间沉睡不醒,要么流落到各界,被驯化成没有獠牙的宠物。而剩下来的氏族之间的争斗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表面浮于宁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只要神族一日百姓而不归一,就一日不得宁日。
白蟾宫在赌。
他在赌涿光氏会如他所愿,从白帝下手。
其实那卷诉状,除伯戌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因为只要伯戌忍不住,偷偷打开锦卷,看完之后,上面的字迹就会全部消失不见,没有一点痕迹。他不过只是想给伯戌一个暗示,并且借给涿光氏一个出师有名的理由。
一卷空白的诉状,足以助他们大作文章。
白蟾宫并不想和神帝作对,毕竟他的能力有限。但他也不想放过白帝,既然起因在西沉,那么总要有一个人来还债的。
×××
白帝的事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了,或是青帝明显偏袒神帝,虽然诉诸白帝种种罪状,最后却峰回路转,找了一只青牛精为其顶罪,责其蛊惑帝心,利用白帝爱惜西沉的心思,煽动白帝差点铸成大错。
凡间修桥筑路,建造城堡等大兴土木时,常将活人或者童男女绑在地基的柱子上将其活埋,以此行祭祀之礼,向鬼神求得家宅平安,修筑顺利,作以镇邪之用。此间的神墓峰虽是一座由坟堆垒起来的高山墓陵,其实在最下面,埋着所有西问氏族人的骨骸。
这就是西问氏全族被诛杀,莫名消失的秘密。这也是一种打生桩的方法,也正是有西问氏全族人的神骨支撑,才造成了神墓峰的脊梁,以致这座坟墓越修越高,险象环生,却又牢固无比。
白帝想要治好西沉,为的就是造出一把劈开神墓峰的神器。届时,神墓峰一毁,各种原因,神界必定大乱。
至于白帝为何如此,或许是为了替西沉捡骨,找回他原来的神骨。虽此事如今未成,但白帝此心可诛,也难怪集会隐有诸神之意。倘若不找个替罪羔羊,白帝始终难辞其咎。
如此,这厄运便落到了青牛精头上。
这场集会,阖桑是从头看到尾的,他终于明白,青白二帝为何要留着青牛精殷孽,任其放肆,在神界四处寻找修炼福地。
原来,他的大用处在这里……
所以,当青帝于幻境伸手,穿破时空抓住在海角石崖上修炼的青牛精,并将其打回原形的时候,他稍微有那么一点可怜青牛精。恐怕直到殷孽变回青牛的那一刻,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甚至连一句辩驳都没来得及说。
这事最终的结果是,白帝被罚锁住神骨,于沧桑陵谷面壁思过,直到丘陵易作山谷,山谷变成丘陵,才能再回西郊。
而殷孽则凄惨得多,他被青帝抽去慧根,挖走元丹,变成了普通的凶兽畜生,永世不得再修炼成形,并用千斤铁链锁在神墓峰的入口,做镇陵护墓之用。
就这样,此事算是就此了结,然而众人深思,皆不寒而栗。
青帝竟不费一兵一卒,便将白帝驱逐出了极乐神境。而西郊金天氏、穷桑氏等各族,对于这样的结果,不能有任何异议。相对于诛神,与剥除神籍与帝冠,这几乎是最轻的刑罚。只是,白帝被缚,近乎遥遥无期,对于整个西郊而言,俨然被斩掉头颅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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