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星系的情歌 作者:优秀青年小阿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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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主教之外,关心这些事的人也常提起另外一个名字:手术刀。
手术刀在网络中混迹了百年以上,它像一把尖刀,能时刻插入任何看似不可能被攻入的地方。它采取的战术和主教完全不同,主教是取得最高权限,下达命令,手术刀则是一刀插入系统心脏,无需任何权限的夺取。它是个典型的夜行者、潜入者,如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它熟悉系统的五脏六腑,防御措施在它面前只是薄薄的纸张。
手术刀并没有犯过什么大案,人们对它的了解比对主教更少,他们只知道它是环网上神秘黑客中比较突出的一位。手术刀可以利用它的力量做出很多震惊银河系的事,但它爱干的仅仅是赢得各种网络游戏比赛的冠军。
在赢得冠军后,它就会立刻消失得无隐无踪。
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身份。
这是遥远问候号参加集市的最后一天。
主教把青河粹取物塞进箱子,金蝉的司令取下架子上的装饰物,银河系最好的厨师把他的小炒锅收好,手术刀先生则核对他们的库存和入账情况。
昨天下午,查理告诉他,“我们要干一票,具体的我会在明天晚上告诉你”。
许久没有在环网露面的“手术刀”先生现在心情很好,他喜欢和他的好朋友“主教”一同干上一票。
他们总是能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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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问候号又一次起飞,安看向舷窗外紫色的天空。这感觉熟悉、陌生、令人恐惧又令人安心。当那片紫色越来越深,安转过头,将视线重新放到舰桥里。
查理正在他的位置上忙于一些计算,集市刚刚结束,他看起来有很多事情要做——确认库存、结算虚拟货币,他显得异常专注。
遥远问候号开始离开大气层,脱离行星引力,进入太空,星辰散落在黑不见底的背景上。
安倾听船舱里的声音:系统操作音、查理进行操作的点触提示、大卫对于目前速度和跳跃点的解说……他因身在此处而感到安心。
和查理配对后,他们之间有了浅层的精神勾连,即使他们都不是通过精神交流的种族,但配对的确带来了一定的变化,让他们能感受到对方的部分情绪。
安因查理的情绪安抚而更为轻松,但负罪感却从未远离。
每次当安想起金蝉,他都会想起很多事,很多记忆碎片,很多人,很多不幸。他还记得自己被任命为金蝉舰队司令的那一天。那是悬臂纪年D719年的最后一个月,他服役的第47年,联邦纪年3439年。
那一天,他从未想过金蝉会以这样的形式覆灭。
直到如今,金蝉的燃烧依旧灼痛安的全身,他的皮肤像被火侵吞,他的血肉从未停止过疼痛。他必须为近五万战士的死负责,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
安情愿死在那儿的是他自己。
但如今他却还活着。
晚餐后,安去屋里洗澡。他脱光衣服,赤着脚站在水下。他皮肤表面的伤疤很明显,涂抹肥皂时,他能够一次一次地抚摸到它们。
五年前离开军营时,他什么没有都没有拿,但他的身体却成为了一个记录仪,写满每一场战争所留下的创伤。它们是他的记忆。在他每一次一瘸一拐走路的时候,他都会意识到他的生命建立在那么多人的死亡上。
安和查理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天,仅仅是和查理待在一起,安便感到肩头稍微放松了一些。查理的出现让他以一种更正确的状态活下去,配对则给了他更多的安慰,至少这两晚他都没有从噩梦中惊醒。
然而安没有告诉查理所有的实话,比如他是金蝉司令这一点。他无法开口,无法正视这样巨大的悲悯。
在他睡着之前,查理亲吻他的身体,亲吻他所有的旧伤口,他把青河抹在他铺平的长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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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安熟睡之后,查理从床上爬起来,他亲吻了安,随后穿上衣服,从卧室里走出去。
查理沿着走廊来到实验室,大卫已经在那儿等待他。
“关闭所有飞船记录系统。”查理走向主显示区域。
“所有记录都已关闭。”大卫说。
“你知道波尔最近再查的案子吗?”
“我听你说起过一点,关于第三悬臂和游牧民族的以往纷争。”
“安就来自波尔正在查的案子里的那只舰队,金蝉。”
大卫眨了眨眼睛,他有些疑惑不解,这个人工智能开始迅速地查找网络上所有关于金蝉的传闻。
大约两秒后,大卫抖动了一下树枝,这种形式的抖动代表极端的惊讶。
“我看到了所有可以被查询的事实。但无法在网络上获取金蝉更详细的资料,资料做过明显的删除。”大卫说,他的口气变得很严肃。
“大卫,安是金蝉的总司令。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领航员,直到两天前波尔给了我肯定的确认。”
“天哪,”大卫惊呼道,“这可以解释他为何五年都躲在‘酒都’的地下,他一定会觉得是他的错……可怜的安。”
查理没有让自己也陷入忧伤的情绪,他继续阐述事实:“波尔的调查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阻碍,证人不足,活下来的人并不多,而在这些活下来的战士们当中,所有军衔稍高的军人都被鉴定为精神受损,这使得他们无法作证。”
“安也是?”
“是的,这也是我不想让他参与进来的主要原因。他不能作为证人,却要重新回溯那段痛苦的历史。我希望由我来解决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由进入数据库拿到资料?”
“悬臂政府一定保留了如何对待这些军人的资料备份,在最深的数据库里。”
“波尔已经展开了调查,第三悬臂政府一定会雇佣更高级别的技术人员来加固数据库和设置陷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查理。一个专制的政府会直接扼杀你,拔掉你的精神,捏死它,而不是捆缚你,交由法庭。”
“我当然知道,我的挚友。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入侵官方系统,技术一直在发展,它比之前更复杂,更可怕。所以我寻求你的帮助。只凭我的手段无法达成这个任务。”
“我真高兴你能和我商量,把我也算在内。”大卫笑了起来,“我最不害怕的就是数据库内的死亡,从我脑袋被开了一枪开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甚至不害怕秃头。我和你一样希望帮助安,他是遥远问候号的船员,我们的一份子。”
“先别告诉周,他一定会想帮忙。这次的行动很危险。”
大卫晃动一下枝叶,表示赞同:“当然。”
“波尔的官司下一次开庭是23个标准地球小时之后,我们要开始抓紧时间了。”
“捡起我们的弓箭和猎枪。”大卫说,这是他们战斗之前常吟唱的一首诗,“狩猎那些跑动的羔羊。”
“露出我们的利爪和尖牙,”查理说,“捕获那些咆哮的群狼。”
3
查理和大卫以兽人和狼的形象进入了网络,精神上载已经非常普遍的今天,网络中的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转化为可视化结构。他们即将遭遇的防御系统很可能是和查理、大卫一样的人类或高级人工智能,而在数据里与对方战斗也不仅仅依靠肢体搏斗,还需要调用更多的资源。
若是一个不理解这一切的人进入网络,他会发现这儿仿佛故事里描述的奇幻世界,到处都是魔法,只要你拥有能力,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一条河流的走向,将土地瞬间变为液体,把在平坦土地上行走的人吞入腹中。
在这儿,代码被转化为更直观的东西,世界是另外一种呈现形式。
查理的时间从进入网络的那一刻便被改写,他所遵循的不再是实际的时间,他的一秒钟被拉长为很多倍,因此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搜索。
分散在宇宙各处和星球大气层表面的网络节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星际网络,超光速传递信息基于两个基本的原理,其一,在跳跃点内设置节点,直接沟通两个相差几千光年的网络,其二,使用分布在各地的大型量子感知器。(在最开始,人们担心第二种方式违反了光速不可超越的物理定则,从而无法实现,而后,他们意识到这实际上是折叠空间投射到量子层面上的形式,于是你不必费力安插渠道,而是让数据直接传递。)
查理和大卫进入网络之后,轻微地改变了一些设定,让自己行动起来更为方便。程序是一个个积木,随手便可搭建。与此同时,查理调用了一些资源,将他们伪装成自带的简单程序。
查理和大卫登上分流港口的船只,他们没有在这里开展一个大计划或者过度暴露自己,他们伪装成两个货物,从这儿出发,前往第三星系政府数据库。
碧蓝色的海洋里是一堆粗粗细细的软管,看起来像闪着荧光的鱼。流质的数据就在软管内部滚动、交流。
两个旅行者站在船头,面向前方,一言不发。他们要去探寻的是尘封的数据,它就像一个保险库,那可不是随便去海里打捞数据的活。
蔚蓝的海仿佛没有尽头,船速飞快。数据在空中的透明渠道内流动,它是风、是云朵、是人鱼的歌,它在海鸟的翅膀里蔓延、传达,在海洋的软管里交换、涌动……
这儿的所有都是数据,查理和大卫的思维和记忆同样是数据的一种。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被统一为单一概念,拥有无数种多元而变化的表达。
船很快就接近港口,查理轻轻一蹬地,悬浮起来,大卫跟在他的身后。
飞行是一个简单的手段,无需花费什么力气。他们越过港口,开始向内陆进发。
兽人与拥有蝙蝠般翅膀的狼快速地掠过流淌着色彩的城市,从诸多本地和外地的生物头上飞过。
渐渐的,水泥、荆棘、木篱的隔断出现在他们身体下方,空中则有捕捉鸟类和飞行物的电网,他们一一绕过。此刻,他们能看见的人和移动生物已经越来越少。
这整片土地都是第三悬臂的数据区,流体的新鲜数据在树的脉络中,在水系和鱼的体内,在沼泽的水里。数据进行交换和流动时,闪烁出一种奇异的荧光色,像是每一棵树的脉络下都藏着一个巨型的城市,黑夜一到,城市便亮起了灯,车水马龙。
这片区域的屋子并不多。查理和大卫从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和小山上方穿过去,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平原区域。地面上开始出现小型的灰色城堡、修道院,它们的后院里大多摆放有满满的黑箱。从城堡的窗户里看进入,便会发现那儿充满书架,书架上摆满“图书”。检索的提示就贴在空气里,触手可及,只要方法得当,便可以随意取得。这些是老旧的、已经不怎么利用的数据,它们的重要程度不是那么高,没有藏在最保密的地方。
城堡的里面和小径上都有守卫在打转,他们穿着统一的铠甲,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防御方式。在这些守卫的眼里,查理和大卫不过是两只系统自带的雀鸟,这玩意儿很好理解,他们改写了自己的语义,覆盖以想要的形式,呈现为变化莫测的方式——这儿无需采取夺得支配权的战略,永远别在偷东西时打扫惊蛇。
查理和大卫继续向前进,他们顺藤摸瓜的技术都很好——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总会藏着秘密。
查理看见了好几个伪装成鹰、云朵的沙盒,他和大卫非常娴熟地绕过它们。两个主教级别的探索者,他们还不至于被这些简单的程序欺骗。
路面越来越开阔了,风景却没有变好。黄色的草长满了山丘,到处都是萧瑟的秋末场景。地势低一点的地方荆棘丛生、吃人的沼泽冒着泡,地势高一点的地方,能看到群狼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猛兽,它们都是防御力量的一部分,等着将来到这儿的人撕成碎片。
“将场景定义为秋季或冬季会减少很多视觉上的预算。”大卫打趣说,“省钱的好方式。”
他们飞向一座巨大的冰封高山,寒冷覆盖他们的身体。艰难地越过高山,他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荒原和黑色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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