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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道：“你别说了！”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我是说给你听，我不想你有一日像我这样，戚少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野心。”

　　戚少商心道：“即使我有，但和你绝是不同的。”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我只是想提醒你，红泪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戚少商忍不住道：“花是我的，我爱折不折，也与你无关。”

　　顾惜朝气得一闭眼：“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识好人心！”

　　戚少商见他恼了，转移话题道：“方才你想在街上让我出丑，是想拿我撒气罢？”

　　顾惜朝反问道：“好笑极了，我拿你撒谁的气？”

　　戚少商笑道：“当然是撒铁手的气，我看除了他，谁也难以制住你，那一声大哥你也叫得不亏。”

　　顾惜朝一想起铁手在青楼里逼问的一幕就觉得手腕隐隐发疼，他轻哼道：“我确实没有生他气，方才算轻的了，铁大哥他在江南陪我那一年，虽是保护我照顾我，但也日日夜夜疑神疑鬼，动辄逼问，最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日日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已经习惯了。”

　　他这淡淡的无心之语，却在戚少商心里掀起滔天怒涛，他想起自己陪在追命身边的整整一年中所发生的种种往事，又想起顾惜朝治好的陂腿，不退反精的武功，这些恐怕都少不了铁手的精心照顾，想的愈多就愈加强烈地想要知道他和铁手在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一时竟恨不得那时陪在顾惜朝身边不是铁手而是自己，他压下那一丝醋意，强笑着揶揄道：“哦！甘愿受制于人，这倒不像你！那你又招惹我做甚么？”

　　顾惜朝白了一眼：“因为我讨厌你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就像衣冠禽兽。”

　　戚少商道：“铁手平时不也是一本正经的吗？”

　　顾惜朝想了想，微微摇头：“不，你和他不一样。”

　　戚少商始终藏不住失落的表情：“那就正好。”

　　“正好什么？”

　　戚少商道：“虽然你本来就是衣冠禽兽，不过正好，我也很讨厌你学着铁手一本正经的模样。”

　　顾惜朝撇撇嘴：“那你喜欢我什么模样？”

　　戚少商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恍然道：“你脸红的样子最好看。”

　　顾惜朝笑道：“我脸红的时候可不多，而且也从未在你面前红过脸，不像你……”

　　戚少商笑而不语，心思却不由飘到多年前两人初见时的旗亭一夜，他酒胆大的惊人，酒量却差得惊人，炮打灯不过三碗便醉了，戚少商吃了一惊，初始听他那口气还以为他是千杯不醉，还高兴自己遇到对手了，没想到顾惜朝酒量原来那么差，沾酒便倒，戚少商直喊‘无趣’，苦笑着自斟一碗，正欲一仰而尽，不想顾惜朝忽然扑过来，戚少商猝不及防被压在地上，还不忘稳住手里的酒坛，坛里的酒不洒一滴，顾惜朝神情迷蒙，那丰润的双唇嚅嗫着，模模糊糊不知在说什么，戚少商好奇心起，侧耳凑近去听，只听顾惜朝不停地道：“晚晴！晚晴！”戚少商立刻明白过来，他口中念的这个人定是他的妻子，他正出神揣测着，忽觉腰间被人紧抱住，双唇一暖，竟是顾惜朝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戚少商给吓了一跳，手里的酒也顾不上了，猛地推开顾惜朝，烈酒洒出坛，湿了两人一身，顾惜朝喘息着，脸颊的红光好像胭脂，泛着水光的眼眸露出悲哀而乞怜的神色，那眼神就像一只柔弱的手，在戚少商的心上温柔地抚摸一下又狠狠地掐了一下，戚少商点了顾惜朝睡穴，脱了两人湿透的外衣，一手将他搂在怀里，一边慢慢用内力烘干他们身上的酒水，一边拍开另一坛烈酒，独饮了一夜，那夜他终于感觉自己真正醉过了，因为那一晚他感觉很热，不管是因为在小腹中燃烧的酒水，还是因为怀中抱着的人。然而两人再次见面，已到了你死我活，再无退路的地步，当顾惜朝在他面前感叹“旗亭一夜永生难忘”时，戚少商不由得想起那晚他脸上醉人的胭脂般的红晕，火烫的体温，他一回味那个温暖而柔软的浅吻，胸口心跳就忽然加速，杀气顿灭，无法抑制。

　　心虚。

　　就像现在这样。

　　顾惜朝忽然闭上眼将头抵在戚少商胸口上，道：“你的心跳得很快，你在想什么？”

　　戚少商忙收敛心神，缓缓地抬头望向前方的路和连绵的山，沉默半响，最后淡定地道：“哦，我在想象你脸红的样子。”

　　顾惜朝眯着眼，抿着嘴，简直恨不得一斧子劈了他。

　　戚少商在集市里挑了匹好马，让顾惜朝坐在前面，戚少商则坐在后面半抱着将双手穿过他的两肋边控制缰绳，马不停蹄地一口气跑了上百里路，已是寂寂人定初的时候，二人见路边孤零零地立着一座驿站，一致决定先入住一晚，养足精神再上路，戚少商勒住缰绳，揽腰就要将顾惜朝抱下马。

　　顾惜朝忙道：“把我的穴解了，我自己会走！”

　　戚少商皱着眉道：“这么长的路都是抱过来的，现在怎么却这般做了？”

　　顾惜朝道：“我现在这幅样子，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抱进店住一晚，不怕惹非议生事端？”

　　戚少商失笑道：“你这些事倒是想得多，如此一来，我更要抱着你进去了。”

　　“为什么？”

　　戚少商继续笑道：“你说除了夫妻之外，还有什么样的一对男女会在驿站里住一间房住一晚上。”

　　自然是奸、夫、淫、妇。

　　顾惜朝冷着脸不说话，他牙痒。

　　戚少商微笑不语，在马厩里栓了马，一手将顾惜朝夹在腰间抬脚走进驿站，门帘掀开一半，顾惜朝忽然低声叫道：“混账！谁要同你睡一晚上！快给我解穴。”

　　戚少商拧着眉道：“你没有内力，自己一个人住，不怕出事吗……”正说着，忽然有人笑着打断道：“请快放开这姑娘，若是好汉真个担心她的安危，今晚不如让她同在下共度一夜，不是一样的么？”

　　戚少商和顾惜朝同时抬头向声音源望去，只见开口之人也是个生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她虽是柔柔笑着的，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煞气，厉气，豪气，英气在里头，那只纤细白嫩的右手似有似无地拂过腰间佩剑 ，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她长得虽娇小可爱，却让人不敢真把她当姑娘对待，而她的身后，也是一群衣裙玄素相间的年轻女子，毫不掩饰地手按腰间利剑，那领头的少女将身一站，她们也跟着站起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戚少商。

　　原来是峨眉派的小道姑，她们打抱不平的做派倒是和当年毁诺城的仙子八分相似。

　　戚少商自然不是一般人，见那打抱不平的姑娘生的娇美，便忍不住起了戏弄之心，将顾惜朝揽在怀里笑道：“原来小娘子喜欢磨豆腐，好，念你是个痛快人，暂且就把这疯女人让给你，让你先快活一夜。”说着就把顾惜朝推过去。

　　这姑娘正是峨眉派长弟子长孙灵犀，该派门下弟子大部分都是女子，少有男弟子，若是女弟子与男人在外有私通，便是犯了门规，处罚自然很是严厉，她在峨眉派中多年，看过有许多师姐妹因难以忍受寂寞而与外界男子有染而被师太打死的，也对女子之间填补空虚互相索求之事早有耳闻，当下小脸通红，暗暗呸了一声，又只好赶忙伸开双臂接住，顾惜朝只能靠在姑娘肩上，他已经恼羞成怒，寒着脸低喝道：“戚少商！”

　　长孙灵犀并未生疑，解开顾惜朝的穴道，正要关心几句，不妨‘少女’猛地将她推开，怒声尖叫着：“我忍够了，今日你这玩笑可开大了！”说着就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一群姑娘全煞白了脸呆站原地，心想，这女子生的这般美艳，没想到却真如那汉子所说的，已经疯了，真真可惜了！

　　有人反应过来，冲上来想要阻拦，却已晚了，女子已将上衣脱了干净，并且狠狠砸在地上，她光着上身袒露出白象牙般光滑的胸膛，以及——结实的胸肌。

　　姑娘们的脸更白了几分，有的惊呼一声捂住脸，长孙灵犀的脸色很是尴尬：“你到底是男是女？”

　　顾惜朝随手抄起将桌上的茶壶，仰着头往脸上淋，一只手将脸上的胭脂白粉抹了个干净，终于露出本来面目，顾惜朝转过身，将那茶壶往戚少商脚边一砸，砰地砸了粉碎，见戚少商还貌似无辜地站在原地，怒火更盛，他怒气冲冲冲上去揪住戚少商的衣襟道：“你不是要快活么？咱俩上楼去，看看到底是谁让谁快活!”

　　戚少商仍是很无辜地道：“这位兄台，开个玩笑而已啊，冷静冷静，你把那些姑娘们都吓坏了……”

　　顾惜朝回头一看，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他们看来，投来各种诡异的目光，这才恢复了几分理智，生怕有人会认出他们，只得强逼自己压下七分怒火，沉声道：“好！咱们先上去，我要和你谈谈。”

　　戚少商连忙摇头：“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顾惜朝双眼一眯，但就是拿他没办法，只得自己上去，才一转身，就听脑后传来呼呼风声，顾惜朝身子一歪接过飞来的物事，原来手里攥着的是戚少商那件雪白的外衣：“披着点儿，你现在内力全失，小心着了凉。”

　　顾惜朝冷哼一声，将外衣抛还给戚少商，独自爬上楼。

　　长孙灵犀终于忍不住了，对戚少商道：“快说，你……他到底怎么回事？”

　　戚少商道：“姑娘，那个是我小师弟，我们华山遵从师命，下华山来江南，方才只是我同他开了个玩笑，姑娘心胸开阔，请万勿放在心上。”

　　长孙灵犀冷笑道：“好大玩笑！我虽不在意，但小心被别人当了真要你的命！”她还对戚少商方才的轻薄心有余忿。

　　戚少商摇头笑道：“姑娘是峨眉派的吧？敢问姑娘带一众师姐妹来江南所为何事？”

　　长孙灵犀白了他一眼，沉默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此次下山所要做的事，恐怕和你们师兄弟二人要做的事一样。”

　　戚少商心头一凛，低声试探道：“你是说，杀玉面修罗？”

　　“不错。”长孙灵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当人们遇到同一阵营同一立场的人时，都会不由自主互相流露善意：“既然我们目标相同，不如就一路同行，做个伴儿也好。”

　　戚少商忽然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不必啦！”

　　长孙灵犀诧异道：“为何？莫非你们师兄弟二人已去过，事败而回么？”

　　戚少商叹道：“正是正是！玉面修罗实在厉害，唉，惭愧。”

　　长孙灵犀道：“你也不必太过气馁，毕竟见过玉面修罗之人还能活着逃回来，也已实属不易了。”她口中虽这样说，却以嘲讽居多，面上已渐渐露出鄙夷的神色。

　　戚少商和她虚与委蛇几句，便找了个借口走人，他找上第三层推开顾惜朝房间的门，煞有介事地打招呼道：“小师弟，师兄我回来了！”

　　顾惜朝缩在被子里捧着一杯热茶，冷着脸道：“谁是你师弟？”

　　戚少商关上门，笑道：“你是不是在峨眉派惹上什么桃花债了？怎么连峨眉师太都要劳师动众地下江南来追杀你？那群老道姑可不好惹！”

　　顾惜朝脸色稍缓：“我怎知道，现在谁不想杀我好在江湖上扬名立威，来杀我的，就一定非得有仇么？说不定还是为名，利，色，禄……”

　　戚少商玩笑道：“你这么一说，倒像我揣着到块宝似的。”

　　顾惜朝闲闲地道：“你杀了我就有了。”他顿了顿，忽然道：“你会杀我吗？”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认为自己在说废话，他不杀戚少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没有能力杀他，但是这不代表戚少商就不会对他动手。顾惜朝不得不承认，若是有武功他还能自保，但现在他内力尽失，少说还要三四天才能恢复，这几天他的命就在戚少商手里。他太了解戚少商了，有时候他很理智，理智到连最心爱的女人都能不闻不问整整七年，在追杀中能看着兄弟为了护住自己在面前接连惨死还忍辱偷生下去，但有时候他又十分冲动，若是被惹怒了也绝对会不顾一切，舍下身家性命和敌人来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