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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的痕迹，仿佛昨夜他的拥吻只是梦一样。

　　然而二人的心里已留下不可磨灭的旖旎回忆。

　　那一夜注定会改变许多事。

　　而今天是靖康元年五月初五。

　　今天是端阳节，

　　是金兵入侵大宋的那一年的端阳节。

　　也是繁华至极的北宋，以及这泱泱大国的子民们所度过的最后一个端阳节。

　　举国欢腾，上下同乐，河边有赛龙舟，放花灯，热闹非凡，城中几乎万人空巷，贵人府邸中笙歌阵阵，觥筹交错，舞女的舞姿令人沉醉。

　　此时只有那些早已卖了自家性命的浪子仍守在他们的暗哨中，他们过的是在刀口上摸爬滚打的日子，前途未卜生死难测，现在还活生生的人，或许下一刻便成了一具死尸，节日里的纵情欢歌，对他们已成只值怀念的儿时过往。

　　皇历云：

　　初五端阳

　　宜祭祀作灶馀事勿取 

　　诸事不宜。 

　　但今日在京城的每个角落，很有多人都有“诸事”可做。

　　郝连府中收到了风雨楼戚楼主的亲笔信，郝连春水当着息红泪的面打开，这信竟是一封休书。息红泪看了休书，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仍是木木的，冷冷的，她将休书缓慢地收进袖中，仰脖饮了一杯雄黄酒，当即托门客择好良辰吉日，与郝连春水订下一桩亲事。

　　一个月后，她从风雨楼楼主夫人变成了将军夫人。

　　

　　或许是皇帝没了蔡京便失去了乐子，他在当早盛大、繁琐而无趣的皇家宴会上下诏，招蔡相蔡京复职回京。

　　蔡京大喜过望，人还未回到京城，便飞鸽传书托在京述职的堂兄蔡襄，在金水河畔举行夜宴。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古有鸿门宴项羽杀刘备，夏屋山襄子害王侯。

　　这种夜宴，肯定不仅仅只是一场简单的宴会。

　　但蔡京的目的很明显也很简单。

　　他不仅要借此机会试探人心归顺，拉拢人才，还要为以后清除异党做准备。以防再次发生这被人出卖，贬谪穷山恶水的下场。

　　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党羽多，敌人亦多，然而一旦失势，即使是有心栽培的心腹也会为自保而将他推下火坑，他可以跌倒一次，但如不吸取教训再次跌倒，那只怕比平阳之虎还要惨许多！

　　因此蔡京出事更加谨慎，他不能再失败，不能倒下，没有退路！

　　凡是收信之人，都不敢不来，就算是不可小觑的迷天盟和日益雄壮的有桥集团，也给了蔡京一份薄面，当晚派了人去赴宴。

　　这件事本来与金风细雨楼半点关系也没有。

　　但坏就坏在，没有关系。

　　京城四大势力中六分半堂，迷天盟，有桥集团都收到了赴宴请帖，为何偏偏风雨楼没有？

　　蔡京怀的什么鬼胎？

　　杨无邪摸不透，猜不准，想不清，他十万火急地将此事禀告给了戚少商。

　　

　　于是这一天，金风细雨楼四色楼中的众汉子便失却了过节的喜乐，他们无一不加紧戒备巡逻，似极了沙场上正整装待发，准备打一场恶仗的热血士兵。

　　戚少商决定做一个不速之客，他乔装成书生打扮的门客，混进金水河畔的酒楼内，四处走动听觑。

　　然而这场宴会竟然也只是宴会，蔡京仍在路上，他的两名儿子并未出席，只有蔡襄在席间讲讲套话，与平常设宴根本毫无二致。

　　然而戚少商总觉得心有戚戚，有什么东西潜伏着，让他感到不安。

　　酒楼内没有玄机，

　　玄机便只可能在楼外。

　　它可能在就在酒楼外的河边，也可能藏在相府中，在人们看不到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伺机而动，一动便是致命的杀招。

　　戚少商穿过人群向楼外的河畔走去，他面对波光潋滟，花灯阑珊的金水河而立，河风带着人间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他耳边的的发丝一扬一扬的，眼底的良辰美景形同虚设，风情难解，戚少商颦额愁眉，一筹莫展。

　　戚少商愁到了心里，他又愁，又忧，又急，然而他此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难道风雨楼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他只能望着潇潇东流水悄然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

　　戚少商平日看似豁达乐观，实则并非一个洒脱的人，他的傲气是藏在了骨子里，自从他半生基业连云寨被灭后，为了于千里逃亡中求生，他只能忍辱负重，更是收敛个性，将天生的傲气强自压了下去，一路上虽受过宵小之辈的颇多羞辱委屈，他只为一个报仇雪恨、沉冤得雪的盼头，为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处处小心谨慎，而后，他果然为自己平反冤案，并且因此青云直上，东山再起，甚至变得比原来更强大、更成熟、更睿智；又因受到诸葛身神候的赏识而一步登天，成为京城一大势力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到此时，他早已渐渐地意识到权势和地位的重要。

　　人若要傲，必得有够傲的本钱，若人无权无势，除非隐居山林，若要混迹在红尘俗世之中，秉着一身不被待见的傲骨谈何容易？

　　不过幸好戚少商只是看重功名，但不醉心功名。

　　该放手时，他亦绝不会留恋，待到无权无势时，便回归那边关的山野荒村，重做一个劫富济贫、抗击辽军的大寨主，岂非也是一件潇洒快活的事？

　　戚少商拿得起，放得下。

　　这也是他和当初一错再错的顾惜朝的差别所在。

　　然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金风细雨楼陷入危机，他已失掉了连云寨，绝不能再让风雨楼在他手中毁于一旦，倘若如此，他就真正成了一个有罪之人！

　　此时的戚少商陷在忧愁里不可自拔，忧心如焚，愁如江水，不可断绝！

　　可他偏又是一个多情、痴情甚至滥情的浪子，他爱过许多女人，同时给过她们许多承诺，到头来，却难有几个能兑现，爱时可轰轰烈烈，生死相许；不爱了便忘到九霄云外，另觅新欢。

　　然而戚少商对顾惜朝却从未产生过那样的感觉，他竟然产生一种为世俗所不容，及其荒诞的念头：他竟想要和他细水长流，厮守终生。

　　他不为他而死，他为他而生。

　　是以戚少商虽然深陷忧愁疾苦之中，可当他一抬头看见顾惜朝站在河的另一头与他遥遥相望时，霎时间万分激动欣喜，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顾惜朝轩眉一挑，微微笑了笑，唤道：“少商。”他唤得又轻又柔，淙淙的河流将他的呢喃声柔柔密密、层层叠叠地包裹住，戚少商只看得他的唇形一张一合，如鲜嫩欲滴的花。

　　戚少商心痒痒的，他微笑着迈步走过去。

　　此时忽生变故。

　　顾惜朝身后的暗处陡然窜出三个手持铁链的彪形大汉，他们双手一扬，粗重的铁链竟然像戏子手中的轻飘飘的水袖一样，在空中轻快一卷，便同时卷住了顾惜朝，使他顿时受制于人动弹不得，眨眼之间，他们已在戚少商眼前扛起顾惜朝，狂奔而去。

　　戚少商又惊又怒，用尽全力而追，他大喝着抽出逆水寒往前掷去！

　　利剑如同一道急电般呼啸而行，迅疾稳准地深深□□最后一名大汉的胸膛，他惊目圆睁，连哀嚎都来不及便倒地一命呜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另外两个蒙面大汉根本没有为同伴的死亡有丝毫触动，速度反而更快，他们两腿生风，飞快得就像在不要命地逃命，眨眼间，就化作两颗黑夜里小小的灰点。

　　戚少商飞奔到了尸体跟前抽出剑，正欲提起真气施展轻功，加速追击剩下的那两人，耳后陡然伸出一只手，如鹰爪般强劲有力地朝他右肩抓去。

                            

                            

 

第 25 章 最新更新:2014-10-10 21:34:18

 

　　顾惜朝在金水河畔飞奔，他双手如展翅般展开，长衫广袖在风中鼓荡，就像一道青色的流星，一个欲乘风归去的谪仙。

　　他的眼角边却满含戾气，就像一只猎鹰饥肠辘辘时的神色，饥不择食，万分紧急。

　　然而这时，他忽然抬头望向夜空，在心中暗暗许誓：

　　他要变得更强，强大到终有一天，能够当着所有人，和戚少商正大光明地并肩而生。

　　我不为君死，我为君生。

　　他对戚少商的爱已深入骨髓。

　　因此他的战志更盛，斗意更浓，杀机更重！

　　他一定要杀了那些害他、妨他、拦他的人。

　　而白公子就是头一个。

　　

　　今夜，长孙灵犀已在蔡相举行夜宴的金水河畔，一条停泊着的画舫之中，发现了沈勇的身影。

　　顾惜朝摩挲着手里的血鹰令牌，他一望见金水河宽阔的河面上那条灯火通明的画舫，动作便变得更加急迫，已不知不觉将长孙灵犀远远甩到了后面。

　　他悄无声息地跃入河心，船头站着的白衣人转身望向他。

　　他笑容可掬，像一个温和的谦谦公子，然而那双眼睛放出的锋芒却让人寒到心里。

　　身后传来长孙灵犀一声急喊：“顾惜朝！”

　　顾惜朝望着白衣人的脸，瞳孔骤缩。

　　

　　刹那间，空中剑光如织。

　　

　　戚少商心中着急，回身闪开，本想虚晃一招甩开此人，却听铁手道：“不可追，小心有诈！”

　　戚少商见是铁手，才放下一半的心，又问道：“诈？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顾惜朝被人掠走？”他虽口中说这话，但心中已起了防备。

　　铁手道：“那几个汉子轻功虽好，但论其武功绝无可能将顾惜朝擒住，他们恐怕是要把你引开，暗中一定还藏有高手，你绝不可冲动！”

　　一同前来潜伏在夜宴中的十个探子赶来拜见戚少商，一人道：“楼主，我们未发现异常，探子们出城回来，蔡相一路赶回京城，避不见客，也未得到他有异常的动向。”

　　戚少商命这九人全数去追踪那两名大汉，留下一人回风雨楼复命，下属刚领命而去，不远处酒楼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未等人反应过来，楼中竟腾起冲天火光，爆炸声如雷鸣轰然，那楼眨眼间便被夷为平地。

　　铁手脸色惨白，他长啸一声，猛地拔地而起施展轻功掠向火光，戚少商只觉事情蹊跷，自己也紧跟上去，两人落在断壁残垣前，恶臭扑鼻，只见四处都是残骸断肢，余火燃燃，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戚少商道：“是谁如此狠辣，这场事故关系重大，怪罪下来，蔡京绝脱不了干系。”要知道会宴之人都代表了京城里站得住脚的势力，随便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蔡京还未进京复职，举办这场夜宴却害了这么多人性命，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铁手目光闪动抿嘴不言，忽见东边假山后闪过一个人影，他双足一蹬，如同大鸟一般展动双臂腾空朝那人扑了过去，那人惊叫一声才一回头的工夫，后领便被铁手捉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那人惊忙大声叫道：“放肆！快放下老夫！”

　　铁手凝目端详，发现那人却是八王爷府中的管家李玄德，忙松手抱拳道：“原来是李老前辈，我还以为是纵火小贼，多有得罪。”

　　李玄德见是京城四大总捕之一的总捕头铁手，也是一个难惹的主，便不好再怪罪，强挤出笑道：“无妨，无妨。”

　　戚少商这时已经追上来，道：“这酒楼被人炸了，不知害了多少人，李管家也是来赴宴的？怎会出现在此地？”

　　李玄德一揖道：“原来是戚楼主，我方才本是在楼中喝酒，后来来了一个小厮请我出去，说是请贵客到楼外花园赏河中花灯，我才到花园里，那酒楼就炸了。”

　　戚少商道：“花园中可还有其他人？”

　　李玄德道：“自然都是权高位重的贵客，没想到逃过一劫，都受了惊，正向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