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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玉记 作者: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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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死去都是孤独的。无人为他哀悼,无人为他送行,可他明明活了那么那么多年。
    死后连一个供奉的人都无有。
    没人记得他的孩子。
    即使他曾做过那么多。
    “我真做错了么?”
    他低声问,抓住伊墨的手,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身形愈发淡薄了。
    “不,”伊墨说章“你是人,看不到那么久远的事。做人只争朝夕,你没错。”
    他点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这不是我的错。”
    可是心却那么疼。
    “这世间大多事本无对错。”南衡淡淡道章“纠缠着是非分明,便是人类最大的恶习。”
    季玖摇摇头章“有些事情糊涂甚好,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就是不成。”
    伊墨也说章“他非要一个明白,你就给他。”
    “你也要个明白?”
    “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明白的很。”伊墨扬起眉章“我可不是人,自然也不会后悔自己的作为。我知道这世间半人半妖之子本是异胎,天道不容,是以十有八九甫一出生便夭折,但凡活下来,便有大造化。
    那又如何?
    我是个妖,无父无母也无人拘束,我喜欢怎样,就怎样去做。”
    伊墨向后靠去,倚在椅子上章“只要天道不以为我过分要灭我,我所作为便在天理之中。”
    妖有妖道,人有人道,神亦有神的道。他行自己的道,何必自寻烦恼,去忧心在神祗眼里自己是何模样。他本是冷血的蛇妖,就算为了沈清轩变成人,也依然是行自己的道。
    在这样一点上,他与南衡并无不同,他们是同道中人,而沈清轩不是,他始终是个人类,受人类自己创出的教条所累,做不到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
    南衡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待他如同袍,虽是神与妖,行不同的道,终归都是天道。
    即使他们已有一人选择了红尘万丈,饮下孟婆汤之前,他们尚能一叙。
    “不用管我,你告诉他。”伊墨说。
    他扫视过失魂落魄的季玖,目光停驻在不远处茫茫忘川,想起司命星官抄送给他的命格,不由得沉声道章“我告诉你原委。然后你自饮孟婆汤,把这一切都忘了罢。”
    沈珏之母乃狼王幼女,与凡人结下私情,累及凡人性命,许明世替天行道,遗孤被带回师门,由他师尊亲手送归狼族;狼王旼玥悉心抚养,使其修快活道,修三百年有所成,游历人间。又两百年,识无情道松树精木心,同修三百年。木心修行未成,入魔殒命;他改修长生道,又五百年遇帝南衡,结为道侣,同年登为狼王,统率狼妖部族万万子民,辟仙灵洞府,纳四方小妖,传道授业,福泽群妖。
    一千年后功德深厚载入神籍,受天道庇佑。
    “这原本是他的命格。”
    南衡说章“他是我命定道侣,本该被万万人供奉,被群妖所铭记,被崇敬而尊重的参拜为神。”
    “而今他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勇敢活下去的心都无有。”
    “你说你是对还是错。”
    季玖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若有一碗孟婆汤,他便立即饮下,忘了长久以来亏欠与被亏欠的这一生。
    
    第五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今日便走。”
    季玖对伊墨说。
    伊墨点点头。他总是点头,总是答应,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不意外,也从来不会反对。
    伊墨是他的,沈珏也曾属于第一世的沈清轩,现在不是了。
    走,千万别回头。他短暂又漫长的三生,到最后只留三具枯骨,和说不清的对错与是非。也许神是对的,人总要追求个是非分明,从此入了障;抑或妖也是对的,人生短暂,就该只争朝夕。
    他们都是对的,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对的。
    可他无法再见自己的儿子。
    他不能看到他以一缕幽魂的形态,再一次跟自己说再见。一次一次又一次,凡事不过三,他不能再来第四次,用自己的再一次遗忘把他抛下。而这一回,连伊墨都不再记得他。
    那太残酷,他总是亲手给他一个家,又亲手拆下。
    他不能这么残忍地对他,他做不到这个。
    端起孟婆汤,季玖最后对南衡道章
    “告诉他,父子情意该尽了,让他走自己的路。”
    孟婆汤无色,原本是一碗澄澈的水,含在口中又有甘苦辛酸咸五味,它比蜜还要甜,比黄连还要苦,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比最青的梅子还要酸涩,比世上所有眼泪尝起来都要心碎。它那么美妙,只消饮下去,便泯灭了所有爱恨与情愁。它比死亡还要迷人,死亡是消逝,而它是重生。
    可以放下一切,开始崭新的一生。
    他们同饮一碗汤,同鬼差踏过奈何桥,登上轮回台。
    再也不见。
    送别两鬼,南衡轻易就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告诉他一切始末,再没瞒他分毫。他本来也没打算瞒他,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原来也没打算这么爽利,自己也有些意外。
    “走便走了罢。”沈珏仿佛早已洞悉般的坦然章“我其实也不想去送。”
    南衡道章“这里也没有你牵挂的物什,跟我走。”
    沈珏站了一会儿,点点头。
    “明日吧。我还从未逛过地府,还想多看看。”
    “明日。”
    南衡少有的好说话,放他一人去闲逛,自己重新坐回忘川河畔的桌前,等“明日”的到来。
    沈珏荡悠悠飘在路上,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灰蒙蒙的视野里一切只有黑白两色,路是黑的,灯笼是白的,城楼是黑的,居舍是白的。白惨惨的房子整整齐齐停在路的两边,悬挂着同样白惨惨的灯笼,上书偌大一个“奠”字,仿佛纸张折出的模样。
    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土地仿佛沼泽一般绵软,踩在上面停驻太久,便会陷落下去。没人知道会陷落到哪里,大约也没有鬼想知道。
    地府里驻留的鬼都是暂时无法投胎,只能等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天。
    鬼城是真正的寂静,没有鸟鸣虫语,没有风吹树叶摇,这里属于死亡后的寂灭。
    不知从哪里传来隐约的声音,沈珏循着声音找过去,一路都是空荡荡的街道,白惨惨的房屋,一动也不动的灯笼,沈珏走了很久,这段路蜿蜒又绵长,仿佛永远走不完,一模一样的房屋和灯笼不断倒退又重现,像是始终在原地踏步一样诡谲。
    走的时间久了,他就不再关心到底还要走多久,只是一路飘荡,在转向的时候转向,而后继续向前。
    一如他五百多年的光阴,毫无意义的耗在无穷的路上。
    不知从哪里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少年双亲被仇家所杀,便学了一身好武艺握着父亲的刀上路寻仇,他走了很久,走过黄沙烈日,走过美人烈酒,一次也没驻足,一直走到几乎想不起自己是谁。
    最后他寻到了仇家时,自己已是两鬓灰白,年岁已高的仇家却在凿山,要为乡亲凿开一条通向繁茂的路,他们四目相对,仇人认出他手里那把刀,没有争辩也没有逃跑。
    他没有杀他,而是放下已经锈迹斑斑的刀,拿起长锤同仇人一起凿山。
    他们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地挥动锤头和凿刀,直到仇家老死在他前面,他埋葬了他的尸骨,没有返回家乡,而是继续凿挖着这座巍然青山直到死去。
    这真是个莫名的故事。沈珏想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不过这世上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就像那个寻仇的少年和凿山的凶手。
    脚下的路终于停了,原来是一座戏台,一身素衣打扮的女鬼在台上唱戏,凄婉的唱词贯穿了整座城。
    “咿——呀——呀——呀——手携稚子夜归院——月冷空房不见人——哀——哀——哀。”
    台下密密鬼影无一丝声息,只是痴痴仰着头,望着台上女鬼,念起生前旧事。
    沈珏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也不知在那白墙黑路的巷道里飘了多久,又是一声唱词,凄厉的传来。
    噫——原来我——而今才道当时错。
    
    第六章 告别
    
    光阴只有在阳光下才具有意义,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也是凝滞的。沈珏抬起头,可以看到悬在鬼城半空中巨大的沙漏,这是地府唯一和人间通连的象征,每一粒沙滑下代表人间的亲属们又老去了一个时辰。鬼魂们总是既开心又忧愁的对待那个沙漏。
    很快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他/她离死亡的时间又近了;
    这真是一种不堪言语的折磨,在情感和理智间的博弈,一场没有输赢的争斗。而鬼魂们都会后悔,生前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明明可以做的更多更好;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明明可以说的很多。
    沈珏站在黄泉路这边,看着黑白无常从那头拘着新来的鬼,一直挣扎的魂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粗布麻衣,袖子挽在胳膊上,身上并无伤口,死于意外。男鬼一直在挣扎,一副绝望又不甘的模样,嘴里不停的嘶喊着要回去,家里还有两个娃娃,他还没有把藏钱的地方告诉自己的婆娘。
    来不及了。沈珏几乎是冰冷地想着,谁让你从前不说。
    他们都是这样,他们总是这样。多可悲的人类。
    而他却是被人类教养大的,整个童年也是这样一个人类,一手将他拉扯大,教他读书识理,为他高兴和伤心,替他打理冷暖,给他许多温情和关爱。
    然后就把他丢下了。
    他很久之前就被丢下了,从几百年前雍城沈宅那个挂满红色灯笼的元宵节晚上开始,就成了一个失亲的小妖。他不记得那段难熬的时光里自己有多少次变回小小的动物的形态,像小狗一样把自己缩在那个人的大床上,一遍遍祈求他回来重新抱抱他。可是他没有来,再也没有一双手揉着他毛茸茸的肚子,说我家小宝这样真可爱,然后把他搂进怀里。
    那晚只有伊墨出现,命令他变回来,并永远不许这样。
    那时候他才知道不是他一个人被丢下,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与他同病相怜。即使那并不是人,是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蛇。他喊他父亲,与他同病相怜,彼此相契。他们因一份憧憬踏上寻觅的旅程,一路上伊墨教他修炼,教他捕猎,也一次次力挽狂澜救他于危难之中。即使他们从未像真正的父子一样牵过手。这并不妨碍他孝子一样照顾这条老蛇,陪伴他,也让他陪伴自己,展望未来找到爹爹的那一天。
    然后找到了季玖。
    那是别人的父亲,即使同样作为儿子,他比任何孩子都要优秀,他依然没有资格当他的孩子。因为他不属于他的血脉,他属于的是死亡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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