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五通 作者: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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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莲城把这几个人看了一圈,先同白胖子抱拳:“兄台,得罪了!”
都说胖人脾气好,看来是真的,这胖子一边用袖子擦满脸的墨汁,一边嘿嘿笑:“哪里哪里,都怪城门失火,殃及了我俩这对池鱼。”
被他这样当面指摘,那两人却不发怒,一个大爷似的摇着纸扇,一个事不关己似的高高挂起,白胖子只得向桑莲城拱手:“在下姓鞠,名十九,敢问兄台名姓?”
桑莲城连忙还礼:“小生桑莲城,取莲花满城之意。”
“真是人如其名,”鞠十九呵呵笑着去问另外两人:“二位怎么称呼?”
拿折扇的叹一口气,啪地把扇子收了:“罢了!敝人姓花,行七,都叫我花七相公。”
桑莲城和鞠十九道声幸会,齐刷刷看向冷着脸那个,那人强撑了一阵,最后不情不愿地说:“我姓青。”
费了这么大劲才吐出三个字,桑莲城不免觉得这人不通情理孤高自傲,甚是惹人讨厌,偏鞠十九爱跟他套近乎:“听兄台口音,是南方人?”
那人冷冰冰干巴巴答:“歙州人氏。”
桑莲城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老兄真会开玩笑!宋徽宗末年歙州就改徽州了,现在哪还有这地方!”
鞠十九也跟着哈哈笑,倒是花七相公,一本正经问他俩:“你们说眼下是谁的天下?”
桑莲城道:“当然是大明朱官家的天下!”
鞠十九附和:“对对!”
冷面青年接着问:“那今年是哪一年?”
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何必一问再问,桑莲城和鞠十九异口同声,一个说:“大明万历二十一年!”另一个说:“大明宣德二年!”
话音落地,两人目瞪口呆看向对方。
第3章 地官
大殿上,众人屏息以待,三位考官一人面前放着一摞写好的卷子,审起来一目三行,考生中有人嘀咕:“他们怎么看得那么快?”
“是呀,别看差了!”
“管那么多,现在是有神拜神有鬼拜鬼,只求考中!”
每核准一份卷子,由主考官批红,然后递给书吏。
书吏接过一份厚卷,看后摇摇头:“田大富,不中!”
“听见了吗,田大富不中!”桑莲城朝窗外出耳。
“这是开始典派了。”花七相公看样子十分惋惜,拿折扇频频敲打脑门。
鞠十九迟疑道:“我们……是已经死了吗?”
“你说呢?”花七斜着眼睛看他:“也不想想,哪有大半夜开闱科考的!”
桑莲城朝他坐近了些,鞠十九也靠过去,三人围成一个小圈,花七唰地打开纸扇:“你们那什么大明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大宋是活人多死人少,听说天官、地官都不够用,隔几年就要考一次。”
“唉呀妈呀!”鞠十九眨巴着小眼睛要哭:“我爹、我娘、我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三叔、四姨、九奶奶,还有来福和旺财……”
花七踢他一脚:“你家怎么那么多人!”
“总之……他们都等我回去呢!”
桑莲城想了想:“那这次考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这时候出声了:“是在考地官。”
鞠十九瘪起嘴:“就是钟馗、黑白无常那些?”
花七翻个白眼:“就凭你?”
桑莲城不理他俩,正色问那姓青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拿一双剪水双眸狠狠盯住他:“你是什么人?”说完转向花七相公:“还有你。”
五百六十七份卷子,作废四份,剩下五百六十三个人,考官从中只选出了五人,这五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依次跪在主考官面前,个个喜形于色。
主考官告诫他们:“文章写得好,只是其一,做官后,还要记得为民办事!”
五人双手高举过头,齐齐拜倒:“谨尊大人教诲!”
主考官示意书吏:“把文书、官印请上来。”
转眼五份官服官帽摆在面前,五人双手微颤,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花七相公说:“我曾经是一个土匪,被官府砍了脑袋,和几十号兄弟一起到奈何桥,管桥的是个老太太,给我们每人一碗鲜汤,你们不知道,做了鬼的人特别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见了这碗汤,我那些兄弟抱着碗就咽,只有我,趁人多不注意把汤倒进了河里,”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记得三生事。”
鞠十九看他那得意劲儿,酸酸地说:“不就是半个阴间人么,有什么可傲气的。”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桑莲城饱读诗书,按说是不该相信的,可眼下这情形不由得他不信,他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我已经病死了?”
姓青的说:“考中的才会死,没考中的回去就活过来了,只当做了一场梦。”
花七相公打断他:“我看没那么简单。”
姓青的冷哼:“我好心救你一命才踢翻你的砚台,没想到你竟是个官儿迷,特意来找死的!”
考中的五人皆换上官服戴上乌纱,取过了文书官印,其中一个年纪比另外四人稍轻,此时不免心急,偷偷掀开官印一角,看后大惊失色:“大、大人!这……”
主考官微微一笑,指着他:“河南缺一个城隍,你即刻赴任。”
不等他反应过来,主考官又指着下一个人:“你,沛县判官。”
笑容慢慢凝固在两人脸上,他们托着沉甸甸的官印,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哭喊声从大殿那边传来,鞠十九拍拍胸脯:“看来我们是因祸得福了。”
桑莲城刚松一口气,花七相公说:“他们缺官儿,更缺书吏,像我们这样相貌俊美学富五车的,地官当不成,也别想活,”说到死他不伤心,说到没当上官却捶胸顿足:“可惜我一个宰相之才,却要屈就做一个刀笔小吏!”
姓青的听了这话,腾地站起来:“我有杀母之仇未报,不能死在这里!”
鞠十九只顾和花七斗嘴:“那话怎么说来着,当官儿不要命,说的就是你。”
花七不爱听了:“我前世好歹也是个状元,虽然厌烦了在人世间死来死去,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
鞠十九眯眼瞧他:“你前世不是土匪吗?”
花七拿折扇敲打他:“土匪完了是状元,都说是三世了。”
鞠十九揉着被打痛的脑门:“你还真是痛定思痛。”
花七沙沙摇着纸扇:“我是吃够了当土匪的苦,才知道要用心读书。”
这时只有桑莲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门口有人把着,我们怎么出去?”
典派完地官,考官又开始典派小吏,大殿上哭嚎声哀求声四起,五百多名考生互相挽起手臂,联合着要往殿外冲,三名考官哈哈大笑,大殿四角各有书吏弯腰抓住墙角,只轻轻一拽,四面描金画玉的殿墙就像帷幕般揭开,露出了下面无门无窗的四堵铁墙。
主考官盘着腿从主位上升起,两眼凸出像一对铜铃,因为舌头从嗓子眼里掉出来,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们这些秀才好不懂道理,皆因你们有病有灾阳寿不久,才引你们到这里,回去也没几天日子好活,不如作别凡胎,图个死后的功名罢!”
后院小屋的灯一下熄了,门左门右两个小吏对看一眼,一个说:“他们吹灯干嘛?”
另一个说:“放心,这五百六十七个人一个也跑不了,屋里这四个,管事儿的马上来拾掇,他们愿意吹灯玩儿就让他们玩儿一会儿。”
花七相公听着门:“那边好像差不多了,他们快来了。”
鞠十九一边挠头一边原地转圈:“怎么办怎么办!”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只听那姓青的说:“刚才押我们过来时路过一口井……”
后院门口确实有一口井,桑莲城也看到了,八角口,水是满的:“那口井离这儿不下一百步,况且一口井有什么用?”
第4章 出逃
七八个挎着长刀的小吏从大殿过来,先是经过那口八角井,然后快步向四人所在的小屋逼近,花七跟大伙说:“来了来了!”
桑莲城看向姓青的:“你真有法子?”
姓青的说:“从这儿到井口,直走过去要一百步,可卷起来,只用一步!”
三人惊诧:“卷起来?”
不等他回答,七八个脚步声已到门外,问看门的两个:“灯怎么熄了?”
看门的答:“人在里头,只是吹了灯。”
为首的鬼已经把手搭上门扇,从漆黑的屋里甚至能看到他胳膊的剪影,桑莲城和鞠十九惊恐地瞪着房门,姓青的小声说:“看见井口你们就跳。”
只见他一手抓住墙根处的地席边缘,两只圆眼在黑暗中微微发出金光,不像人类,倒像一只什么动物。屋门被从外推开,持刀小吏刚一踏进来,他就高高跳起,地席被他拽着提到 半空,连带着桑莲城他们也向空中滑去。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是花七相公,他指着脚下:“地、地面!”
桑莲城定睛一看,姓青的拽着的哪是地席,而是整个地平面,他居然把空间卷起来了!
他们四个还是站在地板上,只是这个地板已经被高高卷起,斜插向半空,没来得及进门的一群小吏眼看着他们大头朝下从头顶擦过,花七相公还趁机用扇子敲掉了其中一个的帽子。
桑莲城吓得不敢动弹,从他的角度看,自己并没有动,不知道怎么的那群鬼吏就大头朝下翻到头顶上去了。紧接着,屋外的小路也翻到头上,路上的石子、松树、甚至飞鸟,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邻居,鞠十九兴奋得打起口哨,姓青的在前头喊:“后边!”
随着空间卷曲,为首的鬼吏也翻转到空中,他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向四人扑去,这时花七相公喊了一声:“井!”
由于地面翻转,本来在一百步外的井口现在已经到了头顶上,姓青的说:“快跳!”
桑莲城使劲儿往上跳起,用飞鸟的眼看,他是大头朝下掉进井里的,随后花七相公和鞠十九也跟着跳进去,姓青的断后,鬼吏只从他身上扯下了一小截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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