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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的是，他熬过了这场战斗。

    夜幕降临之后，维拉逃离了这里。山下全是士兵，他慌不择路地向山里逃去。

    日暮山脉绵延二百多里，峰峦相接，草木丰茂。很快维拉就迷了路。他在山里整整转了一个星期，期间只抓到过一只山鸡和十几条小鱼。太多动物可以威胁到他，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几乎不敢好好睡觉。于是，他越来越虚弱，而虚弱令他更难找到猎物。

    比饥饿更加致命的，是寒冷。每一天夜幕降临时，维拉都觉得自己会被冻死。寒风透过他单薄的衣服，钻入他的骨髓，带走所有热气，几乎带走他的生命。

    在第七天的傍晚，他来到了一个山谷。山谷对面，是一座峭壁，而峭壁之下有一个洞穴。

    透过湿冷的空气，维拉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以及——淡淡的血腥味。饥饿和寒冷令他几乎丧失理智，驱动着他的双腿，向洞穴走去，寻找血腥味的来源。

    洞穴入口处，躺着一只死鹿。这头鹿尚未僵硬，脖颈和肚子上的伤口十分骇人，周围的鲜血已经凝固。

    没有多作思考，维拉就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打算将这头鹿剥皮吃肉。很快，他拙劣地将鹿皮割下。之后，他匆匆撕下几口鹿肉，忍着腥味，艰难地咽了下去。饥饿有所缓解，于是维拉找来木柴，用石头搭了一个简陋的架子，打算将鹿肉烤熟。吃掉一部分，剩下的带走。有了食物和鹿皮，他说不定还能走出这座似乎没有尽头的大山。

    鹿肉刚刚散发出香味时，维拉听到了翅膀的扇动声。

    紧接着，一头庞大的金龙降落在他面前，在它那硕大的头颅上，一双金褐色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

    维拉恐惧得几乎忘却呼吸。金龙的威压使得他根本不能动弹，他坐在石块上，仰着脸，死死瞪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心中一片绝望。

    他忽然明白那头鹿身上狰狞的伤口从何而来。维拉明白，自己恐怕难逃一劫。记忆的碎片潮水般掠过，为了成为一名法师，他几乎付出所有，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下一刻，金龙张开了嘴巴。显然，它将要把自己烧成焦炭。维拉强压恐惧，猛地跳起来，狠狠冲金龙的眼睛丢出匕首，转身就跑。

    匕首落空了。维拉听到金龙低沉的声音：“嘿，人类的幼崽，你会烤肉？”

    

    第80章 决定

    

    天气渐渐转暖，溪水变得不那么刺骨。维拉蹲在小溪边，清洗一大块短吻野猪肉。他熟练地用匕首将肉剔下来，分割好，用藤蔓串起来。

    他洗得很慢，一丝不苟地将所有血水从肉块中洗净，短吻野猪的血腥臭难闻，十分影响口感。尽管溪水并不冰冷，但在水中泡了许久，他的手还是冻得发红。

    洗净最后一块野猪肉，维拉打了一桶水，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拎着水桶，向位于峭壁之下的山洞走去。走出约两百尺后，他眼睛一亮——一丛纤细的长叶卷须草从一块岩石缝里垂下，正随着风在他眼前摇摆。

    维拉放下水桶，将串着野猪肉的藤蔓缠在肩膀上，开始攀爬那块岩石。

    长叶卷须草茎是很好的调料，而塔尔斯——那头金龙，最近越来越挑剔。

    这块岩石大约十尺高，卷须草就从顶端垂下来，末梢距离维拉头顶不到三尺。维拉小心地踩着岩石凸起处向上攀爬，伸出左手去够草叶。草叶始终在他手指斜上方摇晃，总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扯到。岩石太过光滑，很难继续攀爬，于是维拉看准方向，猛地一跳，成功地抓住了一丛草叶。然而，不幸的是，他错过了看准的落点，直接扑到了地上，摔破了自己的膝盖和右手肘。

    被扯落的卷须草连同岩缝里的泥土和碎石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砸得他一阵疼痛。不仅如此，他还一脚蹬翻了水桶。

    爬起来之后，维拉揉着破了一层皮的手肘，看着脏兮兮的野猪肉和空空如也的水桶，无奈地再次向溪水边走去。

    自从他在山里遇到那头金龙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那天，他原本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打算面对死亡时，那头金龙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高大俊美的金发青年，毫不客气地吃光了他烤熟的鹿肉。而且，他还勒令饿得发昏的维拉蹲在火堆前继续为他烤肉，忍受饥饿和烤肉香味的双重折磨。直到所有的鹿肉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才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拍拍肚子，夸奖维拉：“人类的幼崽，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还能将就。你是在山里迷了路？”

    维拉满腔怨愤，忍着恐惧点点头，与此同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又一轮的轰鸣。

    金龙同情地看着他，勉为其难地说：“人类的幼崽，你看起来很饿。不如这样，我允许你留在这里，并且可以分给你一些食物。但作为交换，你必须负责为我烤肉。而且……”他上下打量维拉一番，强调，“你必须保证烤肉的味道，我可以给你弄些调料，但下一次，我绝不允许它尝起来如此糟糕。”

    随后，他金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维拉，等待他的答复。

    金龙的眼睛闪烁着狡黠和期待的光芒，维拉根本不敢拒绝，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再次点头。

    于是，金龙满意地冲他点点头，“那就成交。你可以叫我塔尔斯。”

    之后，他指向不远处的洞穴，警告：“那里是我的住所，我警告你，别想打它的主意，如果你试图靠近它，别怪我把你烧成焦炭。另外，你也别想逃走，我想想，你可以……”塔尔斯思索片刻，指向距离洞口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岩石，“你可以住在那里。”

    维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陡峭的山崖下方，伸出来一块孤零零的岩石，岩石下方大约有五尺来高的空间，看起来既不挡风又不遮雨，在宽阔的洞穴入口映衬下格外寒酸。尽管心里发苦，但维拉不得不接受塔尔斯的条件。他可没有胆量跟一头龙作对，而且，住在龙的洞穴旁起码不会受到野兽的侵扰。至于风雨……弄些石块和藤蔓，说不定也能将就一下。

    维拉看看眼前的金发青年，默默盘算自己该如何逃脱，又如何才能顺利地离开这座似乎走不到头的大山。他现在开始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是金龙，整个大陆的龙类不多，出现在图坦的更少，而在它们之间，金龙绝对称得上友善。

    似乎看出他的打算，这条自称塔尔斯的金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这里有很多短吻野猪、锯齿灰狼，它们远远不如我友善，不过，味道还算不错。”说着，他拍了拍维拉的肩膀。

    维拉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但随后他咬咬牙，强迫自己一动不动，迎接对方骇人的手掌。

    在那之后，金龙经常带一些仍然温热的猎物回来，并且扔给维拉一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烹饪用具和调料。维拉则兢兢业业地练习厨艺，力图让塔尔斯满意，以避免被克扣食物的惩罚。

    一开始，他对金龙充满恐惧，时刻盘算着如何逃跑。但很快，他发现金龙比他想象得更加友善。这条叫塔尔斯的金龙喜欢在他烤肉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眼巴巴地望着火堆上的肉块，不时擦一把流出来的口水。在等待的时候，他也会和维拉这个“人类的幼崽”聊聊天，谈及闪闪发光的宝物，以及一些趣闻。而维拉也渐渐放松警惕，开始和他谈论一些流浪途中的经历。

    维拉真正开始不再畏惧这条金龙，是在他试图为自己砌一个小窝时。最初，他虚弱得根本搬不动石块，只好用木柴堆出一个窝，裹着鹿皮缩在里面瑟瑟发抖。十天之后，他有了力气，也暂时放弃了逃跑，就开始为自己垒一座“房子”。

    用石块垒“房子”比想象中更难。这里的石块大多非常沉重，而碎石又太过细小，很难垒成一堵墙。维拉艰难地寻找适中的石头，将它们搬过来，堆在一起。很快，他的双手就磨出了血泡。到太阳落山时，他只堆出了半堵墙。这时，塔尔斯带着一头鹿回来了。他变成人形，站在维拉旁边好奇地观察。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维拉是不是在“盖房子”。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高昂着脑袋，发出一声嗤笑，告诉维拉他从未见过如此蠢笨的人类。之后，令维拉十分意外地，塔尔斯没有勒令他去烤肉，反而帮他搭好了整个“房子”——两堵墙，以及一扇藤蔓做成的“门”。

    砌好“房子”后，塔尔斯和维拉坐在火堆前，分享鹿肉。面对维拉的疑问，塔尔斯头一次露出略带伤感的表情，告诉他自己曾在一座人类的村落里短暂生活过。他告诉维拉，人类这种低等生物既低劣又多疑，根本不值得信任。在他短暂的生活经历里，他曾经试图帮助过一个人类，却被整个村子当成“巫师”赶了出去。

    维拉从来没有想过，这头看上去不可一世的金龙竟然也被人类驱逐过。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美丽”的场景，想象着烂菜叶的石块落在塔尔斯的头上……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塔尔斯“哼”了一声，打断维拉的想象，之后，他头一次问起“人类的幼崽”之前的经历。

    “人类的幼崽”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自己想要成为一名最优秀的法师。

    塔尔斯对此嗤之以鼻——金龙的魔法天赋和骄傲与生俱来，他根本看不起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

    不过，看到维拉一脸沮丧，他又“好心”地试图安抚这个人类的幼崽，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并且为他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在那遥远的天边，在那起伏的群山中，藏着无人知晓的宝藏，和飞翔的巨龙。它们的翅膀比云朵更高，它们的牙齿比刀剑还要快。啊！远方的群山，我向往的地方，那里有潺潺的流水，葱翠的森林，那里有最美味的食物，是巨龙最美的家园……”

    他们的关系渐渐好起来，变得几乎像是“朋友”。维拉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塔尔斯相处，不同于最初的敷衍，他开始拼命回忆此前的知识，寻找不同的调料，想方设法做出更美味的食物，让塔尔斯满意。而每一次得到塔尔斯的赞许时，满足就油然而生，令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再值得不过。

    他把塔尔斯当做一个朋友，一个长辈，一个……值得依赖的，可靠的“人”。

    一转眼，维拉已经呆在山里两个月之久。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断琢磨自己最初的打算和现在的处境。两个月下来，他根本不想离开塔尔斯，然而，他绝不可能放弃对魔法的追求。他需要找到一位愿意教他的好老师，学习人类法术，而塔尔斯……他也……很孤独，不仅如此，从塔尔斯的言谈中，维拉可以感觉到他对人类聚集的地方或多或少有些向往。

    于是，维拉做了决定。

    他决定向塔尔斯提出，一起暂时离开这座山，前往沙兰寻找一名老师。他可以学习法术，而塔尔斯将不再孤独。

    维拉一边清洗短吻野猪肉和长叶卷须草，一边盘算该怎么说服塔尔斯，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和塔尔斯结伴而行的情景。

    

    第81章 别离

    

    维拉跪坐在火堆前，一边翻动短吻野猪肉，一边用石头将长叶卷须草茎磨成粉末，均匀地洒在散发着脂香的野猪肉上。在他身边，塔尔斯盘膝坐地，单手撑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穿在木棍上的肉块。

    脂香四溢，尽管肚子早已空空如也，维拉却半点也不觉得饿。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该怎么向塔尔斯提出邀请。

    他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塔尔斯，而每看一次，他对自己的信心就又低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