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的故事 作者:陈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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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离抬脚进了房间,元流火也跟他进去了。地板上横卧了三具少年尸体,鲜血淋漓,肠穿肚烂,死状极惨。子离呆了一下,反手把元流火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要推他出去。
元流火虽然起初受了惊吓,但很快镇定下来,从子离的怀里挣脱,他低声说:“我不怕的。”他想那尸体躺在地上,既不能动,也不能过来咬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仵作验了伤口,证明和之前的食人案出自同一人,于是在记录册上备案。至此,京城中已经有三十名少年死于食人魔之口。
南树叫众人勘验了现场,又找来育婴堂的管事录口供。那管事是个胆小怕事的中年人,出了这种事情,吓得疯疯癫癫,言语无状。南树厉声申饬了几句,他才勉强站定,将昨夜事情讲了。
这育婴堂里收养都是弃婴,孩子多半伤残痴呆,育婴堂的管事平日只给他们定量的食物和衣服,并不怎么约束他们。昨天傍晚来了一个青年旅人,满身尘土,带着斗篷,说是错了投宿的时辰,想在这里住一晚,还付了一锭银子。管事就留他在育婴堂里住了。
孰料半夜里就发生了那种惨事,管事的听见呼叫,忙忙地跑出来看,那旅人已经走了,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当时屋内也有七八个年纪相当的孩子,可惜他们神智愚钝,讲不清楚当时的情状。
“那旅客当时披着大斗篷,我没看清他的容貌。”管事诺诺道:“瞧身形不过二十岁,下巴尖尖的,身量清瘦,声音很低。”
一群人乱糟糟地录了口供,又押了管事回大理寺。
待众人走后,子离绕着育婴堂走了一遍,从墙根出捡了一根针尖大小的东西,置于掌心。细细瞧来,像是极小的鳞片。他将这东西收了,嘀咕道:“还是个上古的神物。”
元流火不解地看着他。
子离有些心烦,伸出细长的手指在他脑门上戳戳:“要不是你,我早就把那东西抓住了。”
元流火撇嘴:“你自己没本事,干嘛怪我。”
“你……”子离说了一个字,忽然不想跟他计较了,眼看已经是下午,就送他坐上了马车,叫他回山庄。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元流火扯住他的袖子。
子离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晚一些再回去。刚才南树走的时候,我瞧他面容忧愁,大概又是为案子烦心,上面丞相和皇帝都催的很紧。他在丞相府里没有什么贴心的人,我去开导他几句。”
元流火怔了一下,打趣道:“我以为你这人一向放浪粗鄙,原来还有这等玲珑细腻的心思。人家略微挑一个眉毛,你就巴巴地跑去献殷勤。”
子离秀眉微微扬起,半晌又笑了笑,嘱咐了马夫几句,就走了。
元流火回到山庄,眼见天已经擦黑,门口也升起了灯笼,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推开大门进去,几个佣人在院子里打水做饭,十分忙碌,他悄悄地走进了书房。
整间书房里寂静无声,四周陈设着整齐的黑色书架,林惠然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袍,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宽大的乌木方桌后面,旁边香炉里香烟袅袅。
“林公子。”元流火站在门口,用食指叩击门框,轻声说:“我回来了。”
林惠然搁下笔微笑着站起来:“今天回来的很是时候,马上就开饭了。”脸上带笑,伸出一只手:“快过来。”
元流火兴高采烈地过去:“我今日……”
“把门关上。”林惠然道。
元流火只得转身关上门,又高高兴兴地走向林惠然,嘴里道:“我今日刚到了刑部,就随子离去勘验现场了。”他握着林惠然的手臂,睁圆了眼睛道:“我头一次见到那样可怖的情景……”
林惠然眉目温柔,深情款款地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元流火挣了一下,只觉得林惠然动作亲昵热情,似乎比往常更加急切。半晌他才满脸通红地避开了林惠然,喘息道:“我正说话呢。”
林惠然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怎么在意,只低头又亲了亲他红肿的嘴唇,问道:“哦,外面好玩吗?”
“我不是去玩的。”元流火正色道。
林惠然低头整理稿纸,笑道:“你等我一下,咱们一块出去吃饭,今日我吩咐厨娘给你做了好吃的。”
元流火端起桌子上林惠然剩下的半盏茶,饮了一口,方低低问道:“我去了这半日,林公子想我了吗”
林惠然动作一顿,心想你这个笨蛋,我想不想你都看不出来吗?心里那样想,偏淡淡道:“今日你不来吵我,倒是能安心写字了。”
自己低头整理了稿纸笔砚,又伸手去拉元流火。却见他两手捧着小茶杯,低头敛容,神情凄然,泪光盈盈。
林惠然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他怎么就养成了这么小性儿脾气,却不肯将他惯坏了,免得以后在外面吃亏。林惠然强行抓着他的手往外走,也问道:“流火可曾想我了。”
元流火别别扭扭地说:“最讨厌你了。”
林惠然说厨房里给元流火准备了好吃的食物,元流火满心期望地走到饭桌前看看,果然是几样十分精致新奇的蔬菜,只是每样菜里面都拌了很精细的肉汤。元流火不爱吃肉,看见这些十分失望,简直怀疑林惠然是故意整他。
两人在饭桌前坐定,元流火盛了一碗汤,见里面仍然有火腿片,于是懒懒地吃了一片莼菜叶子,就搁下饭碗起身走了。
林惠然诧异:“怎么不吃了,我专门叫厨房给你准备的,你总是这样瘦,叫人不放心。”
元流火远远地坐在窗边的锦绣软榻上,倚在方桌旁,单手支着脑袋:“我不爱吃肉,你还故意往每道菜里加肉汁,捉弄我吗?”
林惠然失笑:“你这小孩子不识好人心。这法子是我听洗衣房里的婆子说的,专门治小儿偏食挑食的。你过来吃一点好吗?”
元流火只做听不见,趴在方桌上摆弄自己玉佩上的流苏。
林惠然十分耐心地端着一碗饭菜,走到元流火的身边,舀了一勺肉汁米饭,递到元流火的唇边:“好孩子,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元流火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也不恼,只是把脸别转到了另外一边。林惠然无奈,只得换了方向继续哄。元流火被缠的没办法,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方凳上继续玩弄流苏。
林惠然气的要发火,但是元流火乖乖的,又不好真的冲他发脾气,停了一会儿,林惠然把饭菜放回去,说道:“不想吃就算了。”
他起身去外面跟佣人说话,元流火自得其乐地在房间里玩。停了半晌,林惠然回到房间里,挑亮了烛火,在光下看书信。
他不理元流火,元流火也不理他。在房间里待得闷了,元流火跑去跟厨娘家的儿子一起抓萤火虫。几个少年只在门口的草丛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厨娘把自家孩子喊回家里睡觉。
元流火灰头土脸的回来,这回他肚子真的饿了。推开房门见晚饭还摆在桌子上,郁闷了一会儿,坐在桌子前,端起小半碗饭。
林惠然正在看信纸,忽然听见很轻微的饭菜咀嚼声音,他心中一动,偷眼望去,见元流火正委委屈屈地扒拉米饭,顿时大感欣慰。起身倒了一杯热热的浓茶,端到元流火身边,柔声道:“吃完了饭,喝一点茶水解荤腥。”
元流火嗯了一声,放下了饭碗,林惠然忙给他端茶水漱口,又绞了热毛巾,给他擦拭手和脸,因见他嘴唇红肿鲜艳,忍不住又亲了几下,柔声道:“流火真可爱,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元流火叹了口气,淡淡道:“你想抱就抱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
傍晚酉时,整个京城笼罩在晚霞与青烟之中,守卫森严的皇宫侧门敞开半扇,一名穿着朝服的青年男子,满面愁容地走出来。
外面护城河外,本来该等候着自己的丞相府马车,已经不在了。
南树站在宫门外看了看,没有来接他的家奴,这种事情他也已经习惯了。刚刚在宫内受了圣上一顿责骂,被勒令三日内破案,否则革职严惩。他这会儿心神交瘁,顾不得其他了。横竖丞相府距离这里不过两三条街的距离。他脱了朝服和顶戴,只穿寻常的短衫短褂,宛如落魄的书生一般,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
他回家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家仆提着灯笼迎接他进去,南树在府内一向温良有礼,这会儿肚子饿了,却先问丞相夫妇和夫人用过晚膳了没有。
“老爷太太和小姐都吃过了。”仆人恭敬道。
“哦,那你把我的晚饭送到书房吧。”南树说着,打算迈步去书房。
“丞相在议事堂里等着姑爷呢。”仆人道:“说是有话跟姑爷讲,叫您从宫里回来,就立刻去见他。”
南树愣了一下,才道:“那你随便给我一些点心来,我去换一下衣服。”他一大早跑出去勘验现场,然后被叫进宫里面训话,直到这会儿才回家,滴水未进,十分疲倦。
仆人面无表情地说:“丞相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拖延太久,又要惹得他老人家生气。”
南树听了心头火气,怒道:“我这会儿还穿着朝服呢,如何见得了丞相!你在府里当差多年,这点规矩也不懂?!”
说罢径自回了住所,匆匆换了寻常衣服,一路小跑地到了议事堂,他在门外停住脚步,平复了呼吸,又搓了搓皱巴巴的脸颊,摆出一副谦恭的笑容,然后快速而稳健地迈步进屋,跪下跟丞相行了礼。
丞相面容严肃刻板,站立在书案后面,也不叫他起身,只问道:“你进宫里,圣上都跟你说了什么。”
南树思维敏捷又善于察言观色,于是将宫里与皇帝的对话择其主要讲了一遍,无非是询问了案件的进度。
“你查了这么多日,可有什么收获?”丞相严厉道。
“已经查清了那凶手不是常人,多半是精怪妖邪。我已经请了一位世外高人,很快就能抓到凶手。”
“你在宫里,也是这么跟圣上回话的?”
南树忙说:“并没有,圣上一向憎恶妖邪一类的说法。我只说是隐秘的民间邪|教组织作案。”
“此案你打算如何收场?”丞相步步紧逼地询问。
“我那位朋友短时间内就能拿到那妖精,除了妖精后,再找几个外地的地痞乞丐充作凶手,乱棍打死,以便给圣上和百姓有个交代。”
丞相来回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半晌才说:“这也就罢了,做的干脆利落些。最紧要的是,城里万万不能再发生类似凶案了。”丞相加重了语气:“此案在我朝影响极为恶劣,也是你入仕以来负责的头一件案子。干得好,此后平步青云前程远大,干得不好,你这辈子别想在官场里出头!自己掂量吧。”说完了这番话,丞相大步走了。
南树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抚平了衣衫发簪,面沉如水,八风不动,依旧做出一派温润样子。他出了议事堂,穿过几排游廊,回到了自己院子里,此时满院灯火透亮,几个小丫鬟坐在廊下嗑瓜子玩笑,见南树进来,也不站起来,只笑道:“姑爷回来了。”
南树点点头,自己掀开帘子进去,一眼就看见自己夫人坐在软椅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藕色衣服,面容慵懒,粉面含春,旁边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男子,乃是他家一个外姓亲戚。两人正头挨着头低声说笑,听见帘子响动。那男子先抬起头,笑道:“哥哥回来了。”
南树看了他俩一眼,停了一会儿才淡淡点头:“嗯。”他夫人别转过脸,朝地上吐瓜子皮。
南树进了内室,想换一件常服,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口烦躁,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偏他待在屋子里却觉得憋闷异常。
南树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夜风清凉,花园里红烛摇曳,四周殿宇森严,走廊上匆匆走过锦服的仆人。这种深宅大院里的生活,曾经是他的梦,现在也固然也是。只是其中冷暖,唯有他自己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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