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的故事 作者:陈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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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流火想起这个妖怪就气得不行,将酒杯一推,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子离:“你们也是有神灵的,怎么容许这种败类在人间横行?”
子离沉吟道:“神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管……没关系,神不管,咱们管,等我把他抓住了,交给你大卸八块。”
元流火想了想,摇头道:“我要把他养起来,天天出去抓小蜈蚣,剁碎了喂给他吃。呵呵呵呵。”眼神里尽是阴狠恶毒的光。
子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元流火恨昌仆入骨,怎么折磨都不过分的。
林惠然全程围观了两人的对话,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两位是不是和昌仆又结仇了?”
子离沉吟不语,元流火却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性子一向谦和,极少如此仇恨别人。咱们之前跟昌仆结怨,无非是因为他冒充你在家里养病,后来我找人把他打伤,这件事也就算了。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咱们如今又翻出旧账了?”
“他……后来把我打伤,”元流火慢慢说:“子离为了给我治病,花了很大工夫。”
林惠然低头想了想,笑道:“就算这样也犯不着把他大卸八块,逼他吃同类的身体。下次再见着面,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林惠然温柔地抚摸元流火的头发。
元流火心中冒火,侧过脸用一只眼睛看他,重复了一句:“你让他给我道歉?”
林惠然欣然点头:“我跟他还算有交情,依我所见,他性子清冷,但并非暴虐嗜杀之徒,你跟人家好好说话,人家自然会以礼相待的。他很通诗词音律,谈吐风雅,倒是可以和我们成为朋友。
这话出来,不单是元流火,连子离的脸色都变了。林惠然并不知道昌仆与元流火有灭门之仇,只当他们两个是小孩子拌嘴打架。
元流火气的说不出话,子离凉凉地笑:“闻野倒是很了解他。”
林惠然没觉察出不妥,只是点头同意:“我跟他相处过几个月,很谈得来。”
子离点头:“你跟全天下的美人都谈得来。”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林惠然大大皱眉,这话若是两人在一起谈笑时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但如今元流火在场,他又有过往的风流史,听见这句讽刺,几乎要当场翻脸。
酒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小厮端上来一大盘烤鹿肉,眼见三人脸色不对,站在那里不敢动。子离跳下床,冷淡地说:“不吃了,我回去睡。”穿上自己的木屐鞋子,大步走了出去。
元流火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直起身体,猛的抬手将塌上的桌子掀翻,酒杯碟子哗啦哗啦地落在了软榻和地板上,淋淋漓漓地流着汁水。元流火谁也不看,一言不发地跑出去,另找了一处厢房歇了。
小厮站立片刻,弯下腰小心谨慎地收拾地板,又大着胆子问:“少爷,您衣服脏了,换一件吧。”
林惠然气的要爆炸了,他招谁惹谁了,不过说了一句实话,怎么一个二个全都给我脸色看!他指着小厮,怒道:“先别收拾,把子离和元少爷叫过来。”他要子离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还要问问元流火,当着丈夫的面掀酒桌走人是谁教给他的规矩。
不一会儿小厮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苦着脸回复道:“子离少爷睡了,不理我。元少爷骂了我一顿,还踢了我一脚,叫我滚。”
林惠然这回觉得自己大家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了,他气鼓鼓地在房间里转圈,肚子里拟了几十篇训人的话,却无施展的空间。好在他涵养好,眼界宽,愤愤然地走了一阵,又想今晚这场争吵来得蹊跷,明天要找他们两个问清楚。
小厮苦着脸,把脏污了的床榻挪出去,又用清水把地板清洗干净,往鼎炉里加了一大把百合香,重新整理了床铺,才悄悄地退下。
外面的雨已经有停歇的迹象,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冷飕飕的。昌仆抱着膝盖坐在窗下,与林惠然只隔了一墙。他把冰冷的脸颊搭在腿上,在无尽的凄风苦雨中,安安静静地想:“他那样说,也不枉我与他相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欢宴
元流火气鼓鼓地睡在隔壁的厢房,因为太生气了,导致他很晚才睡下,第二天朦朦胧胧地醒来,他听见耳边有轻微的水流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天光大亮,床帘高高挽起,林惠然穿一身素净的常服,袖子挽起,用湿毛巾擦拭手脸,旁边的小厮跪在地上,将一盆清水举过头顶。
林惠然见他醒了,手帕往盆里一丢,大步走过来坐在床边,满目柔情地盯着他:“在小床上睡得惯吗?”
元流火迟疑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发脾气还是应该忍气吞声。想了想,他伸手推搡林惠然的胸口,凶巴巴地说:“走开。”
林惠然只好退到一旁,从柜子里取出新衣服和鞋袜给他穿上,又把他推到梳妆台前,拿出梳子给他梳理头发。元流火晃动着脑袋不挨他的梳子,像一只滴溜溜的骰子。
林惠然把梳子递给他,叫他自己梳,然后拉过来一张凳子挨近他坐,开口道:“流火,夫妻之间可没有隔夜的仇啊。”
元流火摆弄着古朴的象牙梳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昌仆若真的得罪了你和子离,或者结了深仇大恨,你们只管杀他打他,我半点也不会拦着,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情尔尔。子离和你是我的挚友和恋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元流火这才赏脸瞄他一眼,脸颊依然紧紧地绷着:“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个恶棍,你为什么要和他做朋友!”
林惠然耐心地解释:“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初时他自称是后院里的小厮,后来我虽然疑他就是蜈蚣精,但是那妖怪毕竟只冒充你的样子而已,并不曾做过坏事,因此我才和他有了一些交情。早知道他那样坏,我就直接撵他走了,但是……”林惠然话锋一转:“他到底杀了什么人?”
元流火低头不语,林惠然凑近他,用一种质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流火,你和子离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他杀了我的爹爹妈妈。”元流火把梳子摔在桌子上,红着脸愤怒地说:“还有我家的奶娘和奴仆,还有我。”他目光盈盈地看着林惠然:“我全家上下一天之内被他杀尽,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种人渣,岂是一个坏字能够概括的。”
林惠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停了一会儿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给他,低声说:“你慢慢讲。”
元流火就从那天夜里被昌仆袭击丧命开始,讲自己在地府的经历,如何遇到了子离,如何回到凡间,后来又再次被昌仆打伤,四处求医问药,终于治好了伤回来。当然他还是有脑子的,巧妙地略去了与子离和共工氏之间的私情。
林惠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觉今日所听到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元流火拉起他的手就往外面走,嘴里说道:“你不信,我叫子离证明给你看。”
子离早已经起床,正摇头摆尾地在踩着院子里一处干枯的葡萄架散步。被元流火叫下来后,他用手指摸着下巴,对林惠然说:“流火说的都是真的。你细想想,元家夫妇临死前后,那个假冒的元流火语言举止是不是很反常。上次你父亲病重,流火与你感情深厚,若非性命攸关,怎会不随你同去。”
他说完了这话,后退一步,忽然化作一道疾风。
林惠然和子离只听得一声排山倒海的野兽嘶吼,一股强风骤然刮过,眼前闪过一只雪白庞大的野兽,盘旋在屋顶。身长八尺,目如闪电,齿如利刃,周身皮毛雪白蓬松地垂落下来,狼行虎步,威风凛凛,这是子离的本相了。
林惠然正看得发呆,旁边元流火轻声说:“林公子,你再看看我。”
元流火虽然没有变成一只狐狸,但是双耳耸立变尖,耳廓粉红,毛茸茸地从头发里冒出来竖在两边,背后也露出一条洁净蓬松的尾巴,前端雪白,末端有些发红,是烈火燃烧的颜色。
林惠然拽了拽他的耳朵和尾巴,耳朵柔软,上面的还有细细的静脉,尾巴干净,连接着脊椎骨。这回他不得不信了。
林惠然牵着子离和元流火的手,一起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三人坐在一张宽大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一张小方桌,林惠然给他俩倒新鲜的果茶,又叹气道:“两个傻孩子,纵然找不回那具身体,只要你们两个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子离是我的挚友,流火又是我的小心肝,咱们三个快快乐乐地住在这个宅子里过一辈子,不是很好的吗?”
子离正在发呆,听林惠然这样说,干笑了一声;“是……”心想要是林惠然知道他俩上过床,恐怕分分钟就要撵他滚蛋了。
元流火咬牙切齿地说:“我还要报仇呢。”
林惠然这会儿很能理解元流火的愤怒,不过他到底是理智一点,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意气用事。”毕竟昌仆是得道的妖精,连子离都对付不了,凭元流火一己之力就想要报仇,无疑是痴人说梦。
元流火咬了咬牙,很冷静地说:“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子离劝解道:“这也不急在一时,横竖我会帮你的。他有本事就永永远远躲起来,但凡敢露面,我定会杀得他片甲不留。”
三人正说着话,管家穿着皮袄一溜烟跑过来,打了个千,回禀道:“三位少爷,今儿个是冬至,是在家里热闹一场呢,还是去外面酒楼?”
林惠然想了想,说:“花园里的池子还没有结冰,咱们在湖心亭摆上酒菜,旁边升了炭盆,又好玩又暖和,怎么样。”
子离欣然同意,元流火有些心不在焉,自语道:“已经是冬至了吗?”他从床上跳下来,一面往外走,一面招呼管家:“我要换一件新衣服,找两个小厮给我把衣柜打开。”
元流火跑进卧房里换衣服,半天没有出来,子离和林惠然趁机摆上棋盘杀了一场,后来酒菜都端上来后,子离和林惠然一起来到了花园,院子里霜结百草,一片肃杀之气,架着小舟划到湖心的亭子。大理石做成的桌子上,摆了几样热气腾腾的牛肉鹿肉汤等滋补之物,下面有小火炉加热,不至于让饭菜冷掉,旁边的小火炉上放着一个大茶壶,小厮拿着蒲扇在扇风,见主人过来了,忙起身热酒。
林惠然挥手,叫他不忙着伺候,和子离分别坐下后,并没有动筷,毕竟元流火还没有来,他俩正等得不耐烦时,管家踮着脚尖往岸上往,忽然拍手道:“元少爷来了。”
只见一片碧波残荷处,划出来一艘小舟,船头站立一少年,红衣黑发,衣袂飘飘,神态风流,灿若朝霞。
管家先赞叹了一声:“元少爷穿红这般好看,竟是把子离少爷也比下去了。”
林惠然与子离只是一起望着船上,微笑不语。
小船靠近了湖心,元流火踩着船舷,蹦跳着上来,林惠然伸手扶住他,轻声斥道:“怎么这么慢?快入席。”
管家笑着说道:“今日元少爷这红衣服很漂亮,像个新郎官。”
子离贱兮兮地说:“我看像个新娘子。”
元流火不搭理他们两个,一本正经地坐在石桌旁,他敛容认真道:“今天是我生辰,我当然要穿红色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周围人都是又惊又喜,管家脚不沾地地跑出去,去预备过寿辰的物件,林惠然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来不及准备贺仪了。”元流火展颜一笑:“没关系的。”然后看向子离,张牙舞爪地说:“给我准备礼物!”
子离点头说:“没问题。”他端起桌子上的温酒,随手洒进湖水中,只见灰色的湖水渐渐由灰褐色变成了透彻的青绿色,湖中几处水花翻滚,钻出十几支拇指粗细的莲蓬,湖面上迅速铺开了蒲扇大的荷叶,瞬间成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形势,荷叶中间的花骨朵依次盛放,开出一团一团碗口大的荷花。整个花园一时间水光潋滟,荷香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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