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大冒险》作者：唐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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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诚然道：“连你对这个世界的背景这么熟悉都能中招，我怎么看得出来。”
程宇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掠夺性的目光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影子印入骨子里。他轻咬下唇，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孙诚然没来由地浑身一颤，感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离去，面上一冷，挑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过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不用在我这装可怜求同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队伍里只剩你一个治疗了，你……”
“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吗？”程宇低下头，声音软绵绵的，“可是你总是把我当作敌人，总喜欢用最无情的话刺痛我。因为你知道，我和他一样，无论你怎么对我，我对你的爱都是不会变的。”
“对不起！”
被这么莫名其妙地道歉，孙诚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他深吸两口气，冰冷的空气像一根根尖针，扎入他的肺脏，迫使他疯狂地咳嗽起来。他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就要死了。”程宇淡淡地说道，仿佛话里的主语根本与他无关，“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丧失理智，是因为我的灵魂已经濒临破碎，根本不足以化身恶魔。德杰尔大人严重透支了他的血脉之力，原本是应该当场爆体身亡，可是他还有三张‘灵魂契约’，可以保住他三次性命。致命的能量由我接收，他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了。”
孙诚然咳嗽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内脏一起咳出来，嗓子里像是塞满了火药，气管火辣辣的疼，刺激得他的泪腺开始分泌液体，然而他依旧无法说出一个字。
陶思静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程宇，说道：“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可能走到这里。”
程宇冲她笑了笑，道：“我也不完全是在帮你们，要是能活着抵达最后，我也想继续活下去。但是死亡也是生命的一个过程，我终究要体验一回，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我只是还有些遗憾罢了。”
陶思静轻轻叹息一声，瞟了眼咳嗽不止的孙诚然，对程宇说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程宇灰暗的眸子里透露出点点死气，但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没什么，这是我自己造的孽，如果我不贪心试图占据这个身体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孙诚然终于停止咳嗽，像一头豹子一样扑上来，拽住程宇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吼道：“你早就预谋好了对不对！从你硬撑着自己开始第三次变身就已经决定好了对吗！？”
程宇无力地抬手，想要将这个暴怒的人推开，最后却不得力，只得恹恹答道：“反正你也看不惯我，就算我和你们一起走到最后，你不也会许愿让原本的他回来吗？”
“那是我的事！”孙诚然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掐死，“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还嫌不够，你还要连我最后的一点念想都打碎，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你凭什么擅自用他的身体做决定！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离开我！
“对不起。”程宇的双眼渐渐开始失去焦距，“我只是按照这具身体本来的意志做出选择。”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把他还给我啊！”孙诚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程宇开始涣散的瞳孔，“你告诉我，你刚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是还想着乘我不注意偷偷离开这里？你以为我会被你感动吗？不，我恨你！”
“你果然还是这么了解我……他。”程宇的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孙诚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感受着他越来越迟缓的心跳，泪水哒哒往下掉，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程宇抬了抬手，他知道孙诚然自从父亲死后，这十多年来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本想安慰他一下，可是随着灵魂的碎裂，平时最简单的动作现在对他来说都无异于徒步上青天。
孙诚然的怀抱很温暖，带着程宇熟悉的味道，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到的味道。他忽然体会到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即便视线中已经被黑暗包围，他仍然能看见遥远的地方，有一盏属于他的明灯，在给他照亮前进的方向。
“小雨……就拜托你了……”他把头伏在孙诚然的肩头，用尽毕生力气，留下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轻风微拂，吹开遍地姹紫嫣红，绵羊们一层层围上来，像一群虔诚的教徒，为故人诵念出送别的悼文。
第119章 伊利丝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绵羊。
胡敏睁开眼睛，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夕阳将天边染成鲜红，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从手环中召唤出“骨之哀伤”抱在怀里，这才感觉到了一点儿心安，转头往人群中看去。
人群中少了金伟和程宇的身影。金伟他是看着和德库拉一起被“夜光蝶”的自爆吞没的，程宇应该逃进传送门了才对。
“你醒了。”陶思静走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道，“我还真有点担心你，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冲进传送门了。”
胡敏愣了一下，伸手抓住陶思静的手掌，顺势站起来嘀咕道：“奇怪，我当时明明没有力气了啊。”
“什么？”大概是胡敏声音太小了点，陶思静没能听清，眨巴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胡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在她的意识消失前，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可是当时她也没感觉自己挪动过位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入了传送门，实在是古怪。
德杰尔和韦汉飞也已经清醒过来，只是看起来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各自找了个地方坐着不说话。
现场的气氛颇为压抑，每个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然而雨后的天空中没有彩虹，乌云压顶，看不到光明在前头。
胡敏低声问道：“程宇呢？我记得他也跟着进传送门了吧？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但现在队伍里就剩他一个治疗了，要是他再出点事，我们接下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他死了。”陶思静凑到她耳边，简单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一会儿不要提这件事。
胡敏又是一阵唏嘘：“这场战斗又折损了两人，真不知道走到最后还能剩下谁。”
“我相信我们都可以通过考试，哪怕赌上我们的性命，不是吗？”陶思静停下脚步，回头对胡敏坚定地说道。
胡敏顿时为之前产生的消极念头感到羞愧，她拽紧了手中的骨剑，点头道：“是的，我们都可以通过考试。”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其他人旁边。
绵羊们仍然在附近悠闲地吃草，晚风吹开每个人的心扉，像母亲慈爱的双手，抚慰着大家受伤的灵魂。
德杰尔左眼中忽然金光一闪，一道白色光幕从他身上扩散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神圣力量，好歹能弥补一下你们损失的生命力，虽然效果已经没有多少了。现在我的体内，恶魔血脉已经彻底压制了天使血脉，如果我再用变身的话，连‘爆体而亡’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沦为恶魔。所以即便还有两张‘恶魔契约’的效果，我也会彻底失去理智。如果你们不想成为我手下的亡魂的话，可以选择退出，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当然，你们两人没有选择。”他望了一眼孙诚然和韦汉飞，眼神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没有人能够解除‘恶魔契约’的效果，除非他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法则。而若是真有这种人，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韦汉飞怔怔地看着前方，像是没听见德杰尔的话；孙诚然自然也不会被德杰尔这样级别的试探影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是陶思静略微吃了一惊，轻轻“啊”了一声。
陶思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某些东西，脸烧得通红，不敢再去看德杰尔。
胡敏道：“大人，我们不会背叛您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您找到‘塔塔木族’。”
“所以说，你们的任务就是辅助我找到‘塔塔木族’吗？”德杰尔挽着双臂若有所思，“你们明知这一路上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依然愿意陪我走下去。是因为你们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还是因为只要达成这个条件，就可以收获比生命更重要的成果？又或者，二者兼有？”
孙诚然木然道：“您都猜到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自然也就是承认了德杰尔的推测。
德杰尔道：“你们是来自外面的世界吧？除了那个叫做程宇的小子，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嗯，也不对，你们去过那座小岛，但是包括那个小子在内，你们当时都不知道那里位于‘迷雾之海’。那么你们能告诉我，是谁送你们进入这个世界的吗？这个世界的创世者？”
孙诚然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只得答道：“是的。”
德杰尔继续分析着他的推测：“果然如此么，难怪可以肆意篡改我的记忆，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我仍然不明白，创世者为什么要将你们送进这个世界来。他既然掌控着这个世界的所有法则，那么理论上来说，他可以控制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发展，根本不需要借助你们这种程度的力量。”
孙诚然语塞，不知该不该把最后的真相告诉他。德杰尔是个高傲的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试练这几名“外来者”，难保他不会当场撂挑子。如果不能带他找到“塔塔木族”，他们的任务就永远都完不成，不仅无法回归现实世界，逝去的人也将失去复活的希望。
然而德杰尔很快就从他们的沉默中再次猜到真相：“你们在害怕什么？害怕我得知最后的真相就不愿和你们前往寻找‘塔塔木族’？也就是说，在你们眼里，你们的目的比我的目标更重要，或者说，我的目标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为了服务你们的目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都是创世者创造出来，为你们提供试练场所的。”
德杰尔的目光如同一盏探照灯，直射到几人的心中，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德杰尔凄惨地笑了笑，说道：“真是可悲，我的信仰居然都是别人设定出来，为你们的‘试练’服务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羊群边，伸手抚摸着一只毛茸茸的绵羊，那绵羊舒服地发出一串“咩咩”声，引得其他绵羊纷纷围过来，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德杰尔。
德杰尔轻叹一声，道：“要是在今天之前，我知道事实的真相，就是拼着自己自爆，也绝不会按照别人设计的路前行。可是看你们这么拼命，我决定帮你们一把。至少在我这具身体彻底报废之前，就再和你们继续找找‘塔塔木族’的下落吧。”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孙诚然等人还是松了口气，不论德杰尔是处于何种原因，只要他还没有放弃继续前行的念头，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只是从他们的角度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外面，一直注视着他们的韦伯斯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说了一句：“真是个蠢货，居然会对人类产生同情心，可惜你看不到后面的结局了，不然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伸出一根手指，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颤抖着向前点了一下。
地面上，德杰尔还被绵羊们围在中间，夕阳沉到天边，眼看就要收敛掉最后一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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