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 作者:与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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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达到目的,容远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虽然他在地球上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不过在比丘星,二十多岁的小章鱼的确还是未成年儿童——比丘星人的平均寿命在三百岁以上。
这些天,容远住在蒂尼家里,借助他的阅读器,对这个星球的历史、文化、军事、技术、种族、跟联盟的关系、对加入联盟的渴望等等。最重要的是,蒂尼家里有接入星网的端口,容远将诺亚复制体U盘插进去后,无声无息地,它就渗透了星网大部分的区域,只有少数被高度加密的防护墙把它挡在了外面。
夜晚,蒂尼去卧室——也就是直接联通了海水一个大水池睡觉,他这几天睡眠质量很好,总能一觉睡醒已经到天亮的时候。
容远放下阅读器,捏捏鼻梁,眼睛有些酸涩。他闭目养神一会儿,轻声道:“都已经储存好了吗?”
“是。”豌豆站在他手边应道。光脑里面存储的数据库和其他不必要的内容几乎全被删掉了,所有的空间都用来下载书籍。文明高度发达的星际联盟,知识的壁垒小到几乎没有。绝大多数的书籍都能在星网下载到,哪怕是一些在容远看来非常高端的技术和极其危险的武器资料也是如此,有的傻瓜教程甚至只要识字它就能教会你怎么从零开始制造核武器或者一艘星舰。
然而拥有得越多,能得到珍惜的就越少。能联通星网的任何一个外星人都能轻而易举获得地球最优秀的科学家穷极一生追求的知识,但他们宁愿让这座金山腐烂发霉,也不愿伸一伸手从中获取唾手可得的这笔财富。比如蒂尼,他满足于自己飞船地面应急指挥员的身份,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办公室玩虚拟游戏,只有在电脑有故障或者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才有他发挥作用的空间,而意外的概率非常低。他有时会自己做一些精美的手工礼品拿去卖,这也是他最大的骄傲;而已经死掉的德布,宁愿用一根不保险的绳子牵着在太空中维修基站,也没有利用空闲时间学习来获得更好的工作的想法。
容远知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虽然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能那样心安理得地浪费光阴,将自己短暂的生命都耗费在一些并不值得的事情上,但他明白,对有些人来说,或许这种慵懒的生活就是他们的幸福所在。他不会给别人的人生提出建议或者轻易作出评价,只是看到那些满足于自己的无知的人,再看看星网上那些他以前需要用至少百十万功德才能换取的科学资料,总有种明珠蒙尘之感。
星网上的信息,其实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无病呻吟、广告、心灵鸡汤、重复信息、错误消息、八卦等等,对容远来说跟垃圾无异,只有百分之零点一是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蒂尼他们难以从中学习成长的原因。仅仅地球一颗星球,人们都很难准确地从网络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提取中有用而可信的知识,更何况星网至少联通了几千颗星球,网上的信息量之大难以计数,相比起他庞大的基数,百分之零点一这个概率就实在太低了。如果不是容远有智脑,他也无法从中提炼出精华。
蒂尼家里没有电脑之类笨重的电子产品,也没有纸质的书籍。容远手中的阅读器就代替了所有书籍的作用,而登入星网的媒介,是一个像挡风眼镜一样的全息眼镜,戴上以后密闭的设计会挡住外界的所有光源,容远犹如置身在虚空中,浏览网络各种选项就浮在他周围,他只要目光稍微集中在某个选项上,就能将其打开,也能和星网上的其他人交流互动,或者玩拟真度很高的全息游戏,不过拟真度只在视觉上,听、触、嗅等就感觉不到了。能够提供全方位感受宛如身处真实世界的当然也有,不过那种头盔或者更大的游戏仓都很贵,蒂尼的那点工资根本买不起。
因为全息网络和游戏实在很有趣,容远也曾沉迷其中一连四五个小时没有休息,直到身体像他释放出口渴的信号,才猛地惊觉。之后,他登入星网一天的时长再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下载的任务也全部交给了智脑和豌豆。
“主人,你这样不累吗?对人类来说,享受生命,适当娱乐,不是非常重要吗?”智脑复制体——诺亚二号懒洋洋地说。
容远说:“这不是能让我安心享受的环境。”
“这是个相对的问题,世界上不存在完全安逸的环境,安全与否,主要在您个人的危机判定上。”诺亚二号道。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容远的回应,它也就失去了交谈的欲望。
二号跟诺亚完全不同,是智脑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它从网上获得的知识比任何生命体都多,但问题也比谁都多。在完成容远交给他的任务之外,诺亚二号整天都在沉思的问题就是——我是谁?
智脑复制体,诺亚二号,主人的工具,一段程序,数字和符号的组合,代替品……他为自己的存在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思考着很多哲学家才会思考的问题,整天都在纠结,比起名字,它更在乎自己为什么而存在,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容远为了省事一直叫它“二号”它也不反对,更没有给自己弄一个代言形象之类的噱头。
“主人,有意外情况。”二号说着,用全息眼镜的外放功能放出一个短视频,是某个小岛上的露天广告视频,值得注意的是,视频中出现的一个图像。
太极阴阳鱼图,在飞船上的时候,容远曾经信手给帕寇画过一次。意外的是这个智力有点欠佳的章鱼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涵义,并且越看越觉得深奥,几次都拉着容远要讨论,对其赞不绝口。二号在星网进行图片分析和对比,偌大星网,其实有无数类似的图象,但都绝不是真正的阴阳鱼图,这样毫无偏差的图象,只有曾经看过它并且思考过很长时间的帕寇才能画出来。
“主人,我分析了这张图,里面隐藏了一条包含时间和地点的信息。”二号说。
“这是陷阱,容远。”豌豆急忙道。
“我在百分之八十七的程度上同意这个说法。”二号道:“这则广告在比丘星的所有岛屿和海洋城都有播放,另外,比丘星最近对飞船进行了严格的管理,执行宽进严出政策,任何想要离开星球的飞船都会被仔细检查,据说是因为宇宙海盗奥克巴潜入了比丘星。”
容远盯着这张图看了一会儿,毫无疑问这是传递给他的信息,但发布信息的人,是帕寇?还是抓走帕寇的人?
“二号,飞船现在怎么样?”容远问。
“仍然在停机坪,未被扣留、损坏或监控。停机坪附近,未曾特别加强管理,未发现可疑人员。”
“如果帕寇把我的信息泄露给敌人,”容远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为什么没有把我们的飞船控制起来?”
第183章 灰章鱼
比丘星作为一颗著名的旅游星球,除了他们别具特色的海底城市以外,海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岛也被充分开发出了各种作用。比如恋恋岛,就是一座著名的以恋爱为主题的特色岛屿,在长达上百年的不断完善和改造中,恋恋岛在联盟中已经有了非常响亮的知名度。
天空中时不时落下各色花瓣或者闪亮的星星彩带什么的,花卉如海,万紫千红,一对对恋人徜徉其中,呢喃絮语,十分甜蜜。
在一个缀满粉紫色小花的花架下,一个比丘星人霸占了大半个长椅,精致的白色椅子被他压得吱呀作响,十分可怜。这个比丘星人戴着一顶水桶般的帽子,低着头,触角不断轻轻拍着地面,显得有些焦躁。经过这里的情侣们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以为他在等自己的恋人,默契地绕到别的地方去。
空中,一个蝴蝶模样的飞车缓缓飘过,飞车尾部洒下无数五色斑斓的泡泡,折射的变换无穷的光线,当气泡撞在其他东西上时还会“啪”地一下炸裂,洒下细细的金粉。它们飘飘扬扬地落下来,一时间漫天都是透明的气泡,中间夹杂闪着细小的金光,坐在椅子上的比丘星人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等这阵泡泡雨全部落地后,他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另一个人。
灰色皮肤,褐色圆环形条纹,十只触角没有特别粗壮或者细长的,没有装饰,没有工作徽章,灰色的眼睛耷拉着,显得不是很有精神,不过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他看,乍一看到有些渗人。
坐在长椅上的比丘星人面不改色的跟他对视。
灰色章鱼看了他一阵,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帕寇?”他脸上松弛的皮肉堆积着耷拉下来,说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嘴唇在动,声音也因此显得闷闷的。
帕寇解除拟态衣变形,伤痕累累的模样,不过那张脸确实是他没错。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就又启动拟态衣把脸遮上了,然后问:“你也用了拟态衣?”
“太引人注目。”灰色章鱼简单地解释道。
“说得也是。”帕寇理解地点点头。
“我看到他们把你抓走了。”灰色章鱼慢慢地说,似乎对帕寇一身的伤毫不关心,语气敷衍地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内部有人帮忙。”帕寇看样子对他冷漠的态度毫不放在心上,立刻回答道。
“哦。”灰色章鱼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几个年轻人又追又跑地从他们身边路过,“咯咯咯”的笑声洒了一路,比起那样的明媚,帕寇和灰色章鱼两人简直就像是在周围天然制造了一片阴影。
沉默许久,帕寇忍不住问:“你就不想问点其他的什么吗?”
“你想说就说。”灰色章鱼懒懒道:“我听着呢。”
他的态度如此顺从又如此敷衍,简直让人不想继续待下去。饶是帕寇好脾气,也忍不住在心中怒吼——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帕寇胸膛一起一伏,两只搭在椅子后面的触角忍不住蜷起来,他忍了又忍,才终于按捺下怒火,温和地说:“不管怎么说,我要谢谢你在水蓝星救了我。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别跟其他人说你进了禁区,不然后患无穷,喀尤尔公司不会放过我们的。”
“既然如此,你跟我见面,不是会连累我?”灰色章鱼毫不客气地说。
帕寇脸上又情不自禁地闪过一抹怒色,灰色章鱼目光涣散地看着旁边的落花,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帕寇眼神狠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睛,苦笑一声,很为难地说:“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只是我之前交给你的东西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先把它还给我?”
“什么东西?”灰色章鱼终于提起几分兴趣,音调提高了几分,不过脸上还是那副死样子,只把眼神重新转回了帕寇身上。
帕寇忽然想到,这么长时间,他似乎一直没有眨过眼睛,心中感到几分怪异。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帕寇有些急切地说:“一个吸盘大小的黑色金属球,你不记得了吗?”
灰色章鱼沉吟片刻,然后说:“我没有见过那种东西,是你记错了。”
帕寇顿了一下,转而道:“我离开时放在飞船上了,你能和我一块去找找看吗?帮帮忙,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没有那个,我就死定了。”
灰色章鱼毫不迟疑地拒绝道:“不行。”
帕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不能带你去我的飞船。”
“为什么?”帕寇腾地站起来睁大眼睛问了一句,然后似乎理解了,怒极反笑说:“好好好,你想要什么?钱、飞船?还是别的?开个价,只要我能给你,我一定尽力而为,请你把那东西还给我!”
灰色章鱼仍然缓缓摇头说:“不行。”
“给我一个理由。”帕寇冷冷道。
“因为你不是他。”灰色章鱼平淡地道。
帕寇一愣,愤怒和怨恨全都在他脸上消失了,他没有辩解,缓缓坐下来,盯着灰色章鱼看了一阵子,低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如说……”灰章鱼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说说看。”
他早就注意到,这么长时间,帕寇一次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连最开始打招呼的时候也是,更没有提过枉死的德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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