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 作者:与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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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容远曾经推算过微米人和宏观世界的时间差,宏观的一秒钟,对微米人来说相当于一个小时还要多一点儿;那么人类的一天就是他们的十多年;人类度过一年,微米人的时间就已经过了将近五千年。在地球的时间中容远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重新变小过了,在微米人的世界里,就是“飞之一族”已经有近五万年没有出现过,可是他如今,除了名字不同了以外,没有发现它们有任何差别。
这样巨大的时间差,原本他们相比起人类有着难以比拟的优势,如果有心,早就可以征服全人类、占领全地球、向宇宙星辰进发、称霸银河系……但事实是,微米人快乐又单纯地满足于采集和狩猎的生活,甚至连生产工具都懒得改进,他们和人类仿佛生存在不同的维度上一样,和谐又互不干扰地共存着。
之后,容远向微米人打听过他们的来历,但哪怕是最古老的传说中,也没有类似“他们在漫漫星河中历经长途跋涉来到一颗蔚蓝色星球”这样的说法。显然时间已经太过久远,微米人自容远发现以后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数万年,之前还不知道有多久。哪怕换成是人类,所有的历史也都会湮没在漫长的时光里,更何况是缺乏文字和历史记载的微米人呢?
“容远,对微米人……你有什么打算?”豌豆忧虑地问,它这两天在部落里待得很愉快,十分喜欢这个种族,因此很担心容远也要它抓一只微米人来解剖。
但容远愣了一下,却道:“打算?哦……没有打算。”
“没有?”豌豆惊奇了,它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看上去像是盼着容远做出什么来一样。
容远笑了,反问道:“难道你想解剖它们看看?还是想去找那些传说中的大部落所珍藏的书籍,看里面有没有记载微米人的来历?”
“这倒没有。”豌豆摇摇头,又说:“但我觉得你应该想要弄清楚。”
“哦?为什么?”
“因为……你以前不是说,想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奥秘吗?”豌豆小声问道。在它看来,单纯的微米人简直浑身都是秘密,容远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简直比太阳从东边升起还要奇怪得多——毕竟,在宇宙中,太阳从哪个方向升降的都有,还有永远不升不落的呢!
“噢……对,我是这么说过。”容远想起过去自己的野望,或者说大言不惭,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豌豆的头,然后说:“但我现在发现,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广阔神秘地多,想要弄清所有的奥秘是不可能的,人的一生,只能在不断地探索和学习当中。而且……”他偏了偏头,拨开将要落在他身上的一小片紫罗兰色的鳞粉,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如水却极有光彩的笑意,说:“不管多么炫丽的魔术,一旦知道了其中的原理,都会变得乏味甚至可笑。保留一点神秘和未知,不是更有趣吗?”
豌豆看到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容远说完以后就离开了,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过了许久,豌豆嘀咕道:“其实你只是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伤害微米人,对吗?”
……
微米人用了两天时间把符合容远要求的实验室搭建起来,同时大大满足了对于“飞之一族”的好奇心。好在他们只是围观,并没有掌握人类粉丝围追堵截各种索要签名的技巧,容远又点满了对不相干的人“视若无睹”的技能,因此并不觉得被打扰。
两天中,为了收集更多的实验素材,他还跟着微米人的狩猎队出去打过两次猎。简单来说,就是微米人带着容远走到尽可能远的距离,找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地貌环境和百色蛉,然后微米人离得远远的,过不多久,就能看到以容远为中心很大一片面积内的百色蛉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滚了满地。然后他们冲过去,崇拜地瞻仰一下飞一族的英雄,先把容远指名要的百色蛉都收集起来,然后再把剩下的“储备粮”尽量全都塞到紧急赶制的大箱子里,满载而归。为了把这些收获全都关起来,他们又在部落里加急制作了一大批特殊的笼子,由于百色蛉本身有吞噬生命体的特性,这种笼子也是让微米人煞费苦心才弄出来的。
两天以后,容远终于在这个地方也看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但其实他觉得,这个称为“神庙”似乎更加恰当。
在这种环境下,容远想要什么多功能实验支架或者显微镜都是不可能的。他对实验室最主要的要求,其实就是隐蔽和坚固。因为基本上所有的实验仪器都需要从功德商城中兑换,因此不能被微米人看见。另外百色蛉的生存特性太可怕,必须完全杜绝它们逃跑的可能,材料要求很特殊,微米人平时没有大量收集这种材料的习惯,这时候就需要四处去寻找,因此才耽误了时间。
刚刚落成的实验室,主体结构是用许多晶体碎片拼接而成的,有的碎片纯蓝如水,有的本身自带着瑰丽的花纹,有的折射着彩虹般的色彩,被人精心地挑选以后拼在一起,更显得美轮美奂,人类社会中没有哪一个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能与其相比。还有一面墙居然是人造的青绿色LED晶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搬来的,厚墩墩地杵在那里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目送着容远提着撞了几只不同百色蛉的笼子走进实验室,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习惯了部落中信息共享的牙刀有点不适应这种作风,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抱着胳膊在门边靠墙坐下来,以待随时听候容远的吩咐,另外也是为了阻止好奇的族人靠近。
豌豆也不再跟微米人的孩子们说笑,默默在门的另一边坐下来,容远进去后没多久,它连通《功德簿》的意识中就接连不断地出现扣除功德的提示。
……
吴希靠在墙角,艰难地喘息,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臂上已经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色斑块,他觉得,似乎连喉咙里都出现了什么异物一样,连喘气都像是刀刮一样疼。
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为什么做好了防护的自己还会感染病毒这样的问题了,只觉得死神的镰刀都已经搭在了脖子上。他意识到不对,病毒在自己身上发作的速度似乎比地球人要快得多。他看到过很多病人,知道他们从出现感染症状到恶化其实需要几天的时间,就算今天突然感染速度加快了,但也没有人快到他这种程度。
从看到红点到现在,大概还不到半小时,但他已经像是病入膏肓一样。他到医院来的时候身边有不少人,发病以后大多数人都跑了,只有经纪人刘婕和一个不起眼的助理小姑娘留下来照顾他。在他的症状迅速恶化后,刘婕说是要给他找医生,却跑出医院再也没有回来。小助理想要到医院去求助,正好在那时医院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许多人疯狂地逃出来,小助理也被人群裹挟着冲出去,吴希依稀听到她惨叫的声音。人全都跑掉以后,他才看到地上那个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茫然睁着眼睛看着他却不再有半点反应的身影。
吴希却连为她一哭的能力都已经没有了,眼眶干涩生疼,浑身的液体都像是在快速地流失,疲倦地动都动不了。他的身上还有应急用的药品,却连取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腿麻木地摆动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喀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却并不感到疼痛——他全身的感觉神经都已经被麻痹了。
一个慌里慌张刚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人不小心踢到吴希腿上,把他现在脆得就像薯片一样的腿骨踢断了,这人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摔倒趴在吴希身上。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好像身下这个人全身的骨头都被自己压断了一样,再一看到面前这人可怖的模样,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撑着地就想爬起来逃跑。
这时闭目待死的吴希嘴角却微微翘了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像鬼爪一样抓住这个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用力,两人额头贴在一起,微弱的电光在他们中间闪烁。过了一分钟左右,吴希的身体仿佛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另一人却急忙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针管扎进自己胳膊里,将里面的药剂全都推进去。
片刻后,他神色舒缓,渐渐平静下来,又把“吴希”的尸体剥了个精光,从他贴近皮肤的地方揭下一层透明的紧身衣穿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收好那盒子,走到小助理身边,慢慢蹲下来,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第256章 膜拜
一个新生的百色蛉从母体中分离出来,从半空中慢悠悠地向下落,正好一个枯草芽孢杆菌从它的正下方经过,尾段被柔软如液体的百色蛉包裹起来。细长的菌体在空中挣扎了一下,片刻后,明黄色的菌体变成了真正宛如枯草一般的模样,比灰尘微粒看上去还要破败几分。体型只有它十分之一左右的小圆球脱离了菌体,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又扑向一个丝状的霉菌。
这种厮杀的场面如今每天都要在眼前上演无数次,牙刀已经见怪不怪。他对周围越来越多的百色蛉视而不见,也没有顾忌那些被它们捕杀的各种细胞和微生物,小小的身体在丛林中快速地穿过,灵活地绕过面前的各种菌类,时不时借助空中的微尘甚至百色蛉跳跃,起跳纵跃之间,身体柔韧地做出各种几乎不可能的动作,穿越了无数障碍。很快,牙刀喘息着,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绿色的地面上,布满了扭曲的褶皱突起,一脚踩上去还有点滑。牙刀轻巧地踩着一片皮屑从天而降,落在这种草绿色的地面上,拿了一根棍子把面前的百色蛉拍开,露出原本被它们覆盖在下面一颗花生状的东西,看着它已经萎缩的表皮,牙刀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多么失望,跳到高处重新寻找。
他今天的运气很不错,在一连找到十几个这样彻底死亡的“花生”后。终于在叶片的掩映下发现了一颗新鲜的,两端饱满,中间略微收缩,外形很像是一颗胖嘟嘟的花生,但泛着浅淡的天蓝色,上面还点缀着暗红色的条纹和金色的小颗粒,宛如一颗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抢在一颗百色蛉靠近它之前,牙刀抱住就跑,他把这颗“花生”顶到头上,抄了捷径以比来时快了一倍的速度往回赶。
医院耳鼻喉科的诊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小盆勿忘我摆在窗台上,垂头搭脑的模样,像是已经很多天没有浇过水了,叶片上还出现几片褐黄色的斑点。蓝色的花朵垂下头,一片卷曲的花瓣突然脱离花*,直直地落在灰黑色的泥土里。而在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时候,搭在花盆边的一片绿色上,突然有一颗花粉消失了。
牙刀顶着那颗花粉,兴冲冲地跑回部落。百色蛉那种可怕的怪兽,不仅繁衍速度很快,而且它们还能吞噬除了微米人以外一切有生命的物体,最可恶的是,除了被吞噬的细胞以外,附近的细胞也会被感染萎缩,食用起来味道像脱水的土一样,吃多了还要生病。因此,尽管微米人食谱广泛也不挑食,还是渐渐被逼的只能去吃百色蛉。
要知道,微米人中除了极少数喜欢吃菌肉以外,大多数都是吃素的。让他们去吃百色蛉这种会尖叫还会挣扎的小生物,恶心之外更多的是恐惧,很多人都非常排斥吃这种东西,但为了生存,却不得不如此。这种花粉曾经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最普通的食物,如今却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
牙刀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他之所以跑这么大老远来碰运气地采集勿忘我花粉,其实是为了容远。
他飞快地跑向部落,赶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容远从卧室出来,正在走向实验室,豌豆跟在他身边,两人低声讨论着什么。牙刀急忙跳到容远面前,把双手托举的花粉往前推了推,结结巴巴地说:“容、容先生……这个请你吃。”
他曾听说一些大部落的人有时候会把特别尊敬的人称为“先生”,虽然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牙刀还是不自觉地这么叫了,这个称呼也迅速地在长光部落中普及开来。但奇妙的是,从没有人把豌豆称为先生,都是直呼其名。
容远抬头看了看那个跟牙刀差不多大的花粉颗粒,脸色有些奇特。部落里看到这一幕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扶额捂脸,一种无奈尴尬的意识传递给了牙刀。他忽然觉得不对,把花粉拿下来一看,只见一只吃饱喝足的百色蛉猛地弹向高空,他手中的花粉粒已经缩水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只有一个干巴巴的空壳而已。
一股怒气以牙刀为中心向四周猛地辐射开,在他的冲击下,附近很多微米人都感到一种难以排解的燥火。容远摇摇头走过他身边,顺手拍了拍他肩膀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知道的,我暂时并不需要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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