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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 作者:与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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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月过去了,“容远”和“棉花糖”在网上一直蝉联了搜索词条热度第一名,人们对他们的热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下降,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随便打开一本杂志或者报纸,都可以从上面找到与棉花糖有关的新闻;不管哪一个新闻网页打开,排在最前面的也肯定是这个名字听上去格外可爱的小东西。
  最初的兴奋过去后,周圆反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拿着一份报纸走进容远在工厂里的休息室,正好金阳也在,他拿着一堆文件正在认真的批阅,反倒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正躺在沙发上好像在睡觉。
  周圆没有觉得容远在偷懒,因为她知道,容远在思考问题时就是这副模样。
  金阳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周圆忧心忡忡地模样,问:“怎么了?”
  “你看看,这都胡编乱造的什么?”周圆把报纸递给金阳,有些生气地说。
  金阳接过来扫了几眼,便笑了,转手盖到容远脸上。容远拿起来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一下,这也算是一份a市官方比较正规的报纸了,占据了大半个版面的就是容远的一张照片,文字部分百分之九十以上估计都是记者的脑补和东拼西凑的各种故事细节,反正除了名字以外,描述的基本就是跟容远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有什么好气的?”容远困惑地说:“他又没说我坏话。”
  实际上,报道中非但没有负面形容,反而是把容远描写得太过完美,简直不似真人。
  “你不觉得……不觉得……这不太对劲吗?”周圆想了一下,艰难地从脑海的词库中找出最贴切的一个形容:“捧杀!对,这不就是捧杀吗?”
  金阳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捧杀……承受不起才叫捧杀,承受得起就是扬名。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容远淡淡道。
  “但是……”周圆还是觉得不放心。
  “周圆,”金阳顿了顿,说:“这个事情,上面是跟我们提前沟通过的。”
  实际上,在访谈节目播出之前,曾经有科学院的人专门来检验过棉花糖的实际效果是不是真的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好。如果这其中存在一分一厘的夸大和偏差的话,如今的宣传也不会呈现出这种让周圆恐惧的如日中天的态势。
  “上面?沟通?”——我怎么不知道?
  周圆茫然地复述了一遍,忽然感觉到自从上次临阵退缩以后,自己好像被那两人给拉下了,产生了明显的距离感。
  金阳道:“是我爷爷打了电话,说上面想要立个典型。而且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能给的各种方便都会有。你看,之前申请的土地已经批下来了,下个礼拜就动工。顺利的话,再过两个月又能新增几条生产线。”
  “哦,原来是这样。”周圆释然几分。她小心地看看又闭上眼睛的容远,侧坐在旁边的一个圆凳上,开始帮金阳整理文件。
  周圆对金阳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当她放下担心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金阳眼中不易察觉的忧虑。
  糖国官方的宣传只是一开始,那时候还是非常理智而节制的。之后,一部分是因为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一部分是因为下面人过分领会了上面的意思,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一般群众的跟风和追捧,事态渐渐失控,变得如火如荼。如今容远就像是站在风口浪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否则把他推上来的力量越大,当他后退的时候,反扑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大。
  容远对这个倒不是很担心的样子,他一直都这么自信的近乎狂妄。棉花糖生产成功以后他除了让豌豆盯着生产流程和那些机械不出问题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撒开手不管,如今正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下一项“发明”中。因为他大脑思考计算的速度远远超出手写或者用电脑计算的速度,所以他现在习惯于在脑海中进行大量的演算和分析,每当有所得的时候才在纸上记下一两笔,然后继续思考。
  ……
  两排涂成五颜六色、宛如童话世界的居民住宅小楼中间,不是平坦的街道,而是一条碧波荡漾的小河。精巧的木头小船在河中随波逐流,长发及肩的女子靠在小船里,既没有摇桨,也没有拿起放在一边的相机拍照,而是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地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她连防晒霜也没有涂,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野性魅力。
  “嗨~lu,下午好。”一艘小船悠然从旁边划过去,船上的男人跟她大声打招呼,地中海般湛蓝的眼睛深邃迷人,宛如含情脉脉。
  “下午好,皮特。”陆杳懒洋洋地道。
  两船交错而过的时候,皮特把一沓报纸扔过来,说:“Lu,今天的报纸有你们国家的新闻哦!SUPER-BOY!”
  “嗯?”
  陆杳翻开报纸。中间的版面上印着容远的半身照,只有小半个巴掌大,占据的篇幅也并不多,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眼熟的面孔,陌生的少年。
  “容远……容……难道说……”
  陆杳浑身一僵,报纸从她手里滑出去,直直地落进了河里。
  
  第138章 刀光
  
  容立新最近很倒霉,可以说,他倒霉的程度跟现在容远出名的程度成正比。虽然他还挂着一个“主任”的名头,但撤下来也只是迟早的事,他现在手上已经半点职权都没有了,每天在办公室除了喝喝茶看看报纸以外,连个凑到跟前说话的人都没有。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像是躲瘟疫一样躲开他。就连上班的路上,容立新也觉得到处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妻子李莉在企业工作,原本她的业绩很不错,之前上司还透露出要升职加薪的意思。但一星期前单位裁员,那些笨手笨脚的黄毛丫头都被留下了,偏偏李莉要卷铺盖走人。她去找上司要个说法,结果非但没有得到一句答复,连面都没有见到。
  ——他们家和容远的那些事,其实只有容立新一家还以为捂得严严实实没多少人知道,实际上邻里同事之间早就有传言,只不过没有人当面说起过而已。以前别人都把这些事当成是他们的家事,虽然看不顺眼他们夫妻的作为,但也犯不着为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跟自己的同事闹出不愉快来。
  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所秉持的最“明智”的做法,本来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冷漠的世态也是世人常态。
  然而现在,容远已是今非昔比。他曾经的付出会被舆论百倍放大,他曾经吃过的苦也不会被一笔带过,在每次他的名字被人提起的时候,容立诚因为财大势大,离得也远,反而不是最直接面对舆论的那个人,于是往往是容立新充当了励志故事中那个最可恶的反面角色。
  他过去的作为可以说刻薄,也可以说是姿态很高,不过如今最多的评价却不是这些,而是——蠢得没边儿了!无数人嘲笑他鼠目寸光眼皮子浅,不然要是当初对容远稍微好一些,现在借着这个被监护人的春风,岂不是就扶摇直上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小小的主任职位都岌岌可危呢?
  一些议论飘到容立新耳朵里,把他气得半死。他真想问问那些人,换成你们,早在几年前能看出那小子会有这样的成就吗?明明是个自闭儿,谁能猜出他会有今天?
  今天下午,女儿容悦又为学校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哭着回家。容立新被她烦得要死,忍不住扇了一巴掌,结果妻子立刻就跟他闹得死去活来。容立新脸上被抓出好几道血痕,每天精心打理的头发都被抓掉一大把,迫不得已他只好躲出门。气呼呼地走了半天,发现路上的人都看着他戏谑地笑。容立新不明所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气昏了头,上身倒是套了西装,腿上却穿着睡裤,脚底下还踩着拖鞋,脸上一阵阵地刺疼。他摸了一把,手上就红了一片。
  容立新又羞又恼,忙躲进一个阴暗的巷子里。狭窄的小巷中居然还有一个大垃圾箱,不知几天没清理过了,垃圾堆得满满的,周围还有很多附近住户不负责任地扔在地上的垃圾,一个流浪汉上身探进垃圾箱里,正从里面翻找能用的东西。
  ——晦气!
  容立新捂住口鼻,嫌弃地用脚拨开地上的几个塑料袋和易拉罐,好不容易给自己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容身,可是隐隐约约的恶臭还是不住地往鼻子里钻。刚动了下脚,忽然感觉不对,一抬起脚,发现鞋底拉出几条细长的丝——他踩到了一个被人嚼过的泡泡糖。
  “他妈的!我日的!”
  容立新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脏话,看什么都格外不顺眼,有心想直接把鞋子扔掉,一看满地的垃圾污水,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把鞋底在地上使劲地来回擦。
  黄昏已降,偏僻的小巷里男人再无平时模仿伪装出来的儒雅从容,恶行毕现。
  发泄了一会儿后,容立新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别人,他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那流浪汉正在偷偷地看他,顿时更加生气,大骂道:“看什么看!你他妈的……你……”
  容立新忽然觉得那人似乎有点眼熟,他声音越来越低,努力回想,一个名字好像就在嗓子眼儿,但记忆仿佛是被塞了把塞子,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流浪汉一惊。容立新想看得更清楚些,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这个动作刺激了流浪汉,他猛地抽出一把刀挥了一下,用嘶哑的声音威胁道:“别过来!”
  被刀子指着的容立新立刻举起双手,但同一时间他也终于想起那人是谁——那个眼神,他只看见过一次。
  “你、你是……”大吃一惊的容立新下意识地开口道。
  “闭嘴!”流浪汉刀子又往前一捅,离容立新的胸口只有一只手的长度。容立新明智地闭上嘴,眼神依然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流浪汉像受惊的猫一样,用刀指着容立新,弓着背一步一步小心地后退,等退到他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后,他猛地拾起地上的一个塑料袋,转身飞快地跑了。
  容立新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幸运地从那个杀人狂手里捡回一条命,他已经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的问题了。抹了把湿淋淋的脸,大热天里,他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男人手指哆嗦着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好不容易才翻出那个偶然看过记下来的手机号码,拨通以后颤着声音说:“欧阳队长,我、我要报警!我刚看到了一个人……”
  ……
  容远出名以后,仓库的实验室那里似乎快要变成一个旅游景点,经常有人跑去观摩,有时还有记者蹲守在外面想要采访他。所以他基本从不回去,一般都待在工厂给他留的房间里,这边看守严密,未经允许进入的人只能看着钢铁大门兴叹。还有些小女生拿出追星的架势,脸上涂着统一的油彩、手里拿着荧光棒和自制的牌子,天天眼巴巴地守在大门外面,就为了偶尔容远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透过铁栏杆的缝隙看他一眼,每每容远出现时都会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
  不过大学开学在即,容远也有些东西要回去收拾一下。周圆被派过去先行打探,女孩像是特工执行潜入任务一样,躲在远处的墙角用望远镜观察了半小时,然后小声地给容远打电话:“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全都到工厂那儿了!”
  毕竟,容远也不过来,仓库这边又连个遮阳的东西都没有。大热天守在门外,几分钟汗水就能湿透后背,二三十分钟就能中暑栽倒几个。最初的热情过去以后,还执迷不悟在不可能的地方蹲守容远的人基本没有。
  “那我过去了。”容远戴上鸭舌帽和墨镜,压低帽檐说。
  “去吧去吧——wuli远远,哈哈。”
  金阳忍着笑挥手道,他看见容远这严阵以待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明明是个最不喜欢热闹和被关注的人,如今却像个大明星一样连出门都得全副武装,偏偏这场面还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谁也怨不成。现在每天一刷网上粉丝对容远的各种猜测和关怀,是金阳最主要的娱乐方式。他明知道容远看见这些往往就会恼羞成怒,偏偏每次看到有趣的内容都喜欢跟他分享一二,气得容远几次要跟他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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