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极其微弱的声响,一枚极细的冰片在白辰的肩头“噗”地裂开。
“白上仙,主上说,这是他送给你的,想你好好记着。”
云秋随后抛下一张卷轴,跟着,人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无影。
而她留下的那幅卷轴却慢慢地打开,露出画中本来的面目。
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毒蝎,正撕裂着画布,拼命爬将出来。
却见“轰”的一声巨响,画卷登时裂成碎末,那些在大漠上出现过的蝎子群,眨眼就将整个王城覆盖。
宫中顿时一片大乱!
哀嚎声、哭救声。织成一幅炼狱的惨景。
奔逃未果的人群,不消半刻,被虫群纷纷吞噬,宫城内外,冒出无数道黑色的烟雾。蝎子精贪婪地吮吸着魔雾,迎风而长。
几只硕大的毒蝎,张扬一根根瘆人的毒刺,将白辰团团围住。
“切。来来去去,尽是些蛇虫鼠蚁!恶心!”
☆、姐妹情深
王城中,楚天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
被烈焰翻卷起来的蝎群,砸在藏蓝的火海之中,爆起道道不绝于耳的震响,那些充斥满鼻尖的焦味,几乎把整座王宫都当做了一个硕大的炒锅。
前一刻还肆意横行的毒蝎,下一刻被瞬间吞没进从天而降的九幽灵火里,再如何挣扎着,一只只都逃不过被烧成黑炭的命运。
楚天怀只瞧见白辰高高立在宫墙上,足下是汹涌的火海,这人却更像高高在上的天神,宽袖带风,踩云踏月,只道尘间万千污秽,都染不得他半分衣袍。
但见其掌中牵出一道淬亮的光束,轻轻巧巧地提在手中,那些虫群顿时如他提线的木偶,翻来覆去,甩进这盏油锅。
楚天怀突然想到之前,白辰曾对他说,城外的那些妖魔鬼怪不过尔尔,他也能保他们安安稳稳地走商,如今看来,亦绝非虚言,单这一手,他的雷厉手腕,比云秋更狠,更决绝。
身边是此起彼伏的炸裂,先前那些对白辰嗤之以鼻的人全都跑来抱着楚天怀的大腿。
“楚老板,能不能请上仙一用,价钱任你开。”
“楚老板。”
突然一只烤得半焦的蝎子递到楚天怀的眼前,吓得他立马往后跳开。
白辰拎着蝎子出现,众人也没瞧见他是几时从宫墙上跃了下来。
白辰对楚天怀道:“楚老板,炸蝎子,难得见这么大只的,要不要试试?”
楚天怀赶紧又连连跳开了好几步:“不不不不不。”
这时,宫道的两侧传来齐齐整整的脚步声,突如其来的禁军前前后后,将众人围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一统领望着众人:“方才是谁在这里扰乱宫中秩序!”
那些不过是得了恩旨入宫的商人,这会儿遇上了禁军,哪个还敢多说一句,缩着脚步把自己藏到了后面。
“我啊。”白辰把那只蝎子扔在那人面前,“是不是来抓我的?”
白辰问得这么直接,反倒是把那个统领唬愣住了。白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走快走,等不及要见你们的王后了。听说……是个美人啊。”
统领呆在当场,全然不知所以。
亭台水榭,淙淙的水流在脚下淌过。
胡狄的王宫建在这绿洲的中心,一弯月牙的镜湖倒影出水榭波光粼粼的轮廓。
白辰趴在窗台上,彼时,皎月刚刚升起,还有一些未曾散尽的日色,一瞬间,日月辉映。
“娘娘,这景致不错。可是容我多留两日?”
有宫女端上的点心,白辰随手拿了一块,塞到嘴里:“这芙蓉糕也不错。”
“上仙倒是不怕本宫在里面下毒么?”
几名宫女簇拥着一女子走进水榭,女子身着广绫长尾鸾袍,飞凤髻上一支锻蓝镶金花钿,每行一步,皆是万千仪态,雍雅高洁。
而那张眉眼和云秋生得一般模样。
“上仙可知本宫为何会把你请到这里。”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云秋那位嫁给了胡狄王为后的姐姐,云素。
“其实娘娘找我无用,该是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妹妹,好好的一个降妖门,被她搅得都快与妖魔同流合污了。云老爷子若泉下有知,想是要顶破棺材盖,蹦出来打死她了。”
云素被说得脸色一白,旋即又镇定下来,挥退那些宫女,坐下说:“上仙可知云秋手里的那画是怎么回事?”
白辰颇感奇怪:“你不知道?”
云素无奈摇摇头:“她早年离家,直到我入宫之后,她才回来。”
“秋儿,你要去哪里?”
苍澜城,云家的院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匆匆忙忙地拦住一个比她更小的女孩。
小的那个身上背了只包袱,腰间悬着一柄几乎和她的人差不多高的长剑,一脸的执拗,颇为不满地甩开姐姐的手臂:“我要去学玄术。”
云素张开双臂,挡在云秋的面前:“没用的,秋儿。阿爹说了,我们不可能再当降妖师的。”
“那是阿爹自己以为,不是我!”云秋一把把云素推倒,刚刚前倾的身子,立刻又绷得笔直笔直的,冷冷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云素,“云家是降妖师,一直都会是。”
“秋儿!”云素猛地拽住云秋的裤腿,哭着道,“阿爹不会骗我们的,秋儿,我们连灵元力都修炼不出,根本做不了降妖师!”
院子里,忽然飘下了许许多多的落叶,如雪花般层层叠叠,模糊住了云素的视线。
她看见纷纷扬扬落下的叶子在沾上地面的一刹那,变成一点焦黄的水渍,仍是落叶的形状,却不是那片掉落的树叶。
云家的大门外,有个身形颀长的人影牵过云秋的小手。
云素最后见到,云秋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姐姐,我要做降妖师。”
苍澜城中,铺着十里锦绣。
八抬大轿抬到了云家的大门前。
云素一袭嫁衣,艳烂如火。
眼尾点着一笔朱砂,美艳不可方物。
云素上轿前问老管家:“秋儿还是没有回信么?”
老管家摇摇头。
上元节的时候,穆双沉在镜湖边遇见云素。
穆双沉后来对云素说起,那时湖边,只有云素一人,放了一盏,一盏,又一盏的河灯,而且还阻止旁人把河灯捞起,明明那些女子应当很欢喜自己许愿的河灯能够被对岸的男子拾起。
穆双沉偷偷命人捞上了两盏,发现每一盏河灯上面,写着都是同样的一句话语。
望妹妹云秋在外一切安好,早日回来。
云素说,她每年都会在上元节放河灯,明知这镜湖的水流不到大漠之外,可每一年,还是想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云秋已经收到了她的祈愿。
那年,是云素入宫的第三年。
朝中的蜚语愈发多了起来,穆双沉再如何禁制,后宫也终于开始流传起来。
“你听说了么,大王要废后了。”
御花园里,云素傻傻地站在山石后面,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拉地传到她的耳中,而其中一个,还是她宫里的人。
“是啊,大王已经好久没有到王后宫里来了啊。”
云素去见穆双沉,却被公公温言劝了回去:“娘娘,大王这几日略忙,略忙。”
云素暗暗自嘲,这人竟是连个理由都不愿编给她了。
又一年上元节的灯市,云素的河灯被对岸的一名女子拾起。
河灯上写着:云秋,今年,我可是能见到你么?”
当夜,镜湖里突然波涛汹涌,十尺高的巨浪打翻了湖中全部的河灯。
“姐姐,我回来了。”
“娘娘,你妹妹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整出这么多幺蛾子的事。”
一碟子的芙蓉糕,被白扯没几口,就吃得干干净净的,他抹了抹嘴,“如果我没猜错,胡狄王的元魂大概也被她塞进画里了吧。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之前,我在安元村的时候,胡狄王曾经出现过,那时,到底是谁?”
云素抿着嘴。
“该不会是令妹吧?”
云素面色陡变。
“她得知穆潇潇捕获了那只雪雕,就想据为己有?其实,她不用想得那么多,穆潇潇抓的那只雪雕,本来就是给他哥治病用的,云秋姑娘又何必再费心跑这一趟。”白辰有意无意地瞥向云素,转而又把视线移向了窗外的水面。安宁的波光上,撒开一片清冷的月色。
“不是的。”云素忽然答道。
“哦?不是么?”
白辰一脸故作疑惑的表情实在伪装得太烂,云素无奈,只得叹了一口,缓缓开口:“那人的确是秋儿。有一日她告诉我,她的画出了很大的问题,而潇潇正好抓到了一只雪雕,或许雪雕的玲珑心补全她的这个缺陷。
然而没过几天,她又说,潇潇好像喜欢上了那只雪雕,秋儿怕夜长梦多,便借了穆双沉的样子,到安元村把潇潇强行接回来了。”
白辰点点头:“这么说来,安元村里,那个医庐的孙大夫也是令妹的眼线喽。不然的话,她又怎么知晓,穆潇潇已经和雪雕如胶似漆了啊。”
“是。”
“娘娘。”白辰按着扶手,起身说道,“想云家当年也算是胡狄数一数二的降妖师,突然后辈没有了灵元力,你们就没有追寻过缘由么?”
“父亲说,身为降妖师,一身杀伐太重,是上苍责罚我等,才收回了我族的灵元力,也把我云家作为降妖师的资格一并收了回去。”
“错!大错特错!”
云素只见白辰手中撒开一把深蓝的星屑,碎落在平静的湖面。忽然,镜湖的湖面渐渐沸腾起来,冒出无数只泊泊的水泡,完整的月光被打碎,水下更像是有什么古怪到呼之欲出。
“你们云家的灵元力根本不曾消失过!可惜你们从来没有去寻过真相,又或者,瞒骗你们的人,就是你们云家的家主!云家斩妖伏魔,在胡狄一带纵横往来,云家之名,更是让无数妖邪闻风丧胆……
也许,就和如今的云秋想要的一样,更甚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赫威名,垒高了整个云氏家族的地位。
但同样,也让你们重重地摔进了尘埃。
分文不值!
云家祖训,云家人世代不得入朝入宫。
敢问娘娘一句,你可是忘了你家的祖训?”
白辰倏尔一笑,笑容却是无比瘆人。
云素那副佯装已久的神情,终于全然崩塌!
“哈哈哈!果然是亓门的少主啊!只可惜,你脑袋再好使,再让你想明白了,那又怎样!你还不是乖乖入了我的瓮中?!哈哈哈!”
“娘娘,胡狄穆氏,就是当年封印你们云家的人吧。
所以,你们要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祝萌萌们国庆假期愉快!看文愉快!(*  ̄3)(ε ̄ *)
☆、一世之约
水榭周围忽然掀起数十道冲天水柱,一瞬间将整片镜湖的水统统卷到天上,奔涌的潮水在水榭上空形成一道透明结界。越来越粗的水柱连成一道巨幅瀑布,飞流直上,将水榭完完全全的隔绝在水幕的结界中。
此时的水榭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磅礴水流声,屋顶顶不住千吨湖水的重力,发出“噼噼啪啪”的断裂声。
云秋戏谑的笑声在屋子的四面八方响起,穿透那些正在咆哮的水幕,放肆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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