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玩笑。”

　　“我记得，你没有女儿。”莱恩皱眉。总管J的资料他背得很熟。

　　“是啊，截止到三天前，我也认为我应该没有。”总管J平静地说，“但是基因检测推翻了一切。上校，我也年轻过，谁在青春期没有过一两次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呢。”

　　他向男孩招招手，男孩爬下座椅，架着拐杖，慢慢走近。

　　“事实上，他也刚刚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外公。”总管J平静的面具露出一丝波澜，“他来自贫民窟，潜伏在底舱，纯属意外。而正因为这个意外，我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年，能和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后代亲人共度，这大概是上天给予我最好的礼物。”

　　说话间，男孩已经走到他身边。

　　总管J笼着男孩瘦削的肩膀，介绍：“他的名字叫里昂，今年六岁——来，孩子，这是莱恩上校，你要好好养伤，变得强壮，才有可能成为像莱恩上校一样强壮的军人。”

　　男孩点点头，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说：“上校，您、您好。”

　　他显然很紧张，尾巴抖得都出虚影了，抬手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肘拐从腋下滑落。

　　“你好，祝你早日康复。”莱恩回答，他发现这孩子只到总管腰部，身体情况不怎么样，看发型脸型和总管确实有些相似。

　　总管J弯腰把拐杖拾起来，让男孩重新架好，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孩子，回到座位上去。”

　　里昂架着拐杖，又缓缓走远。

　　“阁下还有其他问题吗？”总管转回身，问莱恩。

　　“祝你们相处融洽。”

　　“谢谢，祝阁下一帆风顺。”

　　莱恩切断了通讯。

　　总管J看着液晶屏自动切换的星图，转过身去：“看，你所认为的重点，他并不当回事。你不认为的重点，他会很认真。”

　　小男孩里昂，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你说得对。”

　　“在这场谈话中，你学到了什么？”

　　“第一，要研究对方的关注点。第二，如果没法判断，就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防万一。”

　　“很好。”总管点点头，“另外，你表现得太用力，有些过头了。”

　　“不是要很紧张吗？尾尖摇摆速度快，尾毛和尾巴一样都发僵？”里昂问。

　　“你看看你自己的尾毛，根根像针，赶上仙人掌了。而你的身份呢？年幼的偷渡客，忍饥挨饿，受了惊吓，还受了伤，营养不良，体力有限——你刚才摆动的力度，是一个虚弱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么？幸好有身高遮挡视角，莱恩看得不明显。”

　　里昂点头，又问：“如果被他怀疑，我该怎么补救？”

　　“既然用力过头，就更用力一点。”总管回答，“就像一根弹簧，用力拉扯，拉扯，拉扯，最后崩断——过度紧张，倒地昏迷。你想想这样的好处。”

　　“唔……如果我当场昏倒，就可以解释刚才用力过猛，导致体力和精神不支。”

　　总管表示肯定，并补充：“另外也突出你没见过世面的身份。”

　　“好的，我明白了。”里昂说，“您看我现在的表现可以吗？”

　　他又一脸紧张，飞快摆动尾巴。

　　总管J一把抓过他的灰白长尾，“硬起来……再软一点儿……还得软……这样差不多。”

　　“谢谢。”

　　“不客气。就到这里吧。”

　　“好的。”

　　“喔，我们的小总管又学了一招！”厨师在旁边鼓掌。

　　“总管先生是要培养继承人了吗？”侍卫长问，“我们现在跟你搞好关系，将来能得到优待吗？”

　　“我并没有培养继承人的想法。里昂也不是我的继承人。”总管淡淡回答，“大人不需要我的陪伴，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尾巴毛要长长长长~~~~

 

☆、灰狼在进修

 

　　

　　“真是很幸运呢，总管先生能找到亲人。”厨师表示羡慕，“我预感到，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寂寞。”

　　“小殿下也终于有玩伴。”侍卫长补充，“一个人天天在房间看动画，对身心都没好处。”

　　“只要总管先生不把小里昂管的太严。哦，他还这么小，甚至腿还没有好，怎么可能受得了天天跟着外公做这个做那个。”

　　“可是，你不觉得他板着小脸，和外公讨论问题时，看着特别可爱吗？尤其一大一小穿着同款制服的样子，真是一个坚强的小大人！我真想立刻教他防身术。”

　　“你不要虐|待儿童！就连清流都被征服，去做最拿手的小点心啦，我也要努把力，烤出最鲜嫩多汁的肉排，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

　　厨师和侍卫长的窃窃自语，是通过桌子下面尾语进行的，主控室里，总管J还在和里昂讨论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好。”里昂发问，“既然整个矿星温度下降一度半不会引起注意，我可以再吸取点能量吗？”

　　“过度摄取能量将导致能源枯竭。请你考虑到可持续发展。”总管回答，“现在杀鸡取卵并不必要。”

　　“好的。但这个样子不符合钱的审美。”里昂苦恼。

　　“根据计算，你想达到‘钱的审美’标准，对整个矿星来说是一场灾难，你愿意为一个人而放弃全局？”

　　“……抱歉，我错了。”里昂，也就是灰狼，为自己的急躁而道歉。

　　灰白色长尾随之做了个“对不起”的形态。

　　在灰狼领悟到波粒二象性后，他同时领悟到两点：其一，吸收能量的新方式。其二，如何变成其他形状。

　　鉴于狼型和尾人幼崽比较接近，灰狼选择了尾人形态。

　　能够变成尾人的模样，他需要的能量以几何层级递增。

　　灰狼从维持矿星系生存的能源之星处摄入能量，以填充他体内仿若无穷无尽索求的黑洞。这一变化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此长彼消，整个矿星系大降温。

　　换言之，灰狼就像一株光合作用的植物，全靠能源之星做后盾。

　　这种耗能速度令总管咋舌。

　　不过，总管也就惊讶了几分钟，迅速镇定如初。

　　现在灰狼纯良无比，如果不能拉拢利用起来，简直愧对总管百十年的经验。

　　里昂及时道歉后，回归主题：“让我们回到议题，今晚我出场时要怎么表现？”

　　“本色出演就可以了。一个没见过世面，又想好好表现，拼命想把自己融入其中的孩子。紧张，有些神经质。让大家相信你的身份，这是你的试炼任务。必要时可以装昏，哭泣，尖叫。”

　　“我能主动接近钱吗？”

　　“你觉得他不会有戒心的话，可以一试。但是，如果这一次没有赢得他的好感，下一次就比这一次更难。万万不能操之过急。”总管说，“和人打交道的学问，你不能光看书，必须自己实践。”

　　“好的，我明白了——我这个样子还要伪装多久？”里昂晃晃手里的拐杖，小声问总管。

　　“最好的保密手段，就是连自己人一起瞒过去。”总管淡定，“按照正常的医疗程序，你还得保持五天。”

　　——除了老医师、总管和少年前任皇帝以外，没有人知道灰狼的身份。

　　加上一头灰发，巡洋舰几乎所有人，都把小男孩里昂当成了总管的真正外孙。

　　作为一名“饱受惊吓的、瘦弱的、历尽磨难的”幼崽，里昂迅速收获爱心无数。

　　“好了，你再熟悉一下今晚的交接仪式，做出你自己心目中最完善的方案。”总管J下命令。

　　“明白。”

　　“现在随我去见大人。”

　　“是。”

　　“换装？”少年从一堆垫子探出头来，“不是还有……”他看了一眼时间，“五个小时着陆进行交接么？”

　　“大人，你忽略了在正式交接之前，要进行排练和准备工作。”总管微微躬身，“交接仪式，仅仅是给外人看的冰山一角而已。大量的工作在海平面以下，我已经尽可能地帮您简化了程序，在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内，您需要展示您的气度和智慧。”

　　“矿星不需要气度和智慧。”少年反驳。

　　“您的人民需要。”

　　“就说我吃坏了东西拉肚子，里昂可以替我出面。”少年毫不犹豫。

　　“我不可以。”里昂说，“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可以。”

　　“J听我的，你听J的，所以你也得听我的。”

　　“当上级和上级的上级命令发生冲突时，以直属上级的命令为优先。”里昂干巴巴背诵条例。

　　“哦，先生，你的人和你一样不懂变通……欸，不对。”少年刚刚准备站起来，又重新坐了回去，“我们的身份是丧家之犬，先生，现在展示我的风度和智慧，难道不是提醒战神新皇，对我们提高防范吗？”

　　“听到您睿智的质疑，我很欣慰。”总管一躬身。

　　“所以我可以不出席？”少年有些兴奋。

　　“不，您既然联想到这一层面，就请继续联想。”总管不慌不忙，“尽管我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在总管位置上这么久，在您身边这么久，他们那些人不会遗漏我这个总管的想法。”

　　“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托病不出席，这个借口太明显了。况且莱恩的船上有军医，他们会以为您用这种方式，消极抵抗政令，同样不会放松戒心。”

　　“所以我必须出场？”

　　“是的。”

　　“展现风度和智慧，不会被怀疑为野心勃勃吗？”

　　“大人，我所说的，风度和智慧的展示方法，和您想象的并不一样。”

　　“我被你绕晕了。”少年有气无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感谢您的体谅。请您换装。”

　　“为什么里昂就不能再长大一点儿呢，长大就能代替我了。”少年嘟囔，“进行交接仪式这么久，我今天的动画又看不完了。”

　　“看太快的话，会很快粮荒，要可持续发展。”里昂回答。

　　总管将制服上的流苏整理顺当，少年戴上代表执政官的方帽，站在镜子前：“里昂，我给你变个戏法，看清楚了。”

　　里昂看着他。

　　少年合上眼睛，平稳呼吸四五次，睁眼。

　　挺胸，收腹，抿起双唇，向里昂扫了一眼。

　　十几秒前，他还是单薄颓唐的模样，现在，尽管身材依然单薄，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自然而自信，令人忘记他的身材，而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帅吗？”少年问。

　　这个时候不要分析评价，只要回答“是”，而拉进年轻人之间的距离，要采用贴近潮流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