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白 作者:温茄茄
Tags:情有独钟
方宇清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擅自邀约而尴尬,十分讨好地将《洪荒逍遥神通诀》奉了上去:“仙尊有所不知,此中有秘术可解,还请仙尊赐教。”
琴白心里虽然鄙夷得很,但还是粗略扫了一眼。这一扫看得他暗暗心惊:难怪方宇清会走火入魔,这本《神通诀》与逍遥世界的魔修中盛传的《三千神通真言》简直是异曲同工,只是到后面匆匆完本,很可能是人为修补过的残卷。
“你这本书……从何而来?”琴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然后他就被方宇清拉到了醉仙楼。
方宇清对琴白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觉得今天运气特别好,他只是顺着罗盘去灵力暴动的地方看看,没想到竟然给他撞到了仙魔相斗的局面。魔道女干险,仙人受制于天道而不得出手,正好给了他这个凡夫俗子大展身手的机会。在此之后,他与这仙人便有一份因果,要想探求一些秘术,应该是不难了。
他专心地给仙人布菜,倒酒,殷勤款待,服务周到。琴白对他微微颔首,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做——偶像的力量。
然而琴白之所以没多说什么,是因为他把心思全都放在了那本《神通诀》身上。这邪门歪道里面确实记载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其中记载了两件事让琴白多看了几眼。
第一件事,是说世有魔君,或十甲子而出。魔君性杀,所行之处血染河山。逢魔尊降生,必有仙君相应,仙君有好生之德。魔不见仙,必有一亡。其中更是提到,魔君不为世俗所约束,逍遥自在,视三纲五常为无物,见血之时,自己麾下也少有幸免。
第二件,也不能算一件事儿了,是说魔君的长相的。传闻中魔君生而冰肌玉骨清无汗,以男儿身享有摄人心魄的美貌,每一世都是因此被教徒所寻回。魔君的肉身向来身世平凡,虽然如此,每一世却能掌有三千世界秘钥。这秘钥如何传承只有魔君本人所知,能自由往来三千大小世界,也是魔教徒所集聚的缘由。
琴白在心底不屑地哼了一声:歪门邪道。面子上还是十分淡然地继续翻着,上面写的秘术禁制之类也无非就是逍遥世界那些个法术,只是前言后语给了琴白一种猜测,顾云梦也许不是掉到什么秘境里,而是掉到别的世界去了。
方宇清看琴白面色发白,心里也跟着发慌,又想问又不敢问,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声问道:“仙人?”
这一声把琴白从冥思里拉了回来,他瞧了一眼方宇清,眼神十分冰冷:“唤本尊何事?”
方宇清心道不好,赔了个笑:“仙人似有所烦忧。”
琴白收了自己的威压,想来也没有必要跟个心智不全的凡人多计较,便举了旁边的酒杯啜饮了几口。
方宇清见如此,也不气馁,说道:“小人法术不精,还望仙人指点一二。”
琴白看了一眼方宇清,修真是缘,切忌功利。这人为求精进而被心魔反噬,不仅人过急躁,心境也有大缺。琴白想到这里,低头勾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机缘未到,强求不可。”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方宇清十分尴尬,只好低头吃菜。而就在这时,琴白感到丹田一震,在顾云梦体内留下的符箓没了。他立刻站起来十分焦急地要去寻人,只听天花板突然一声巨响,一个人径直从上一层摔了下来。
琴白手快,把那人一手捞来了怀里。
经历了各种下坠的顾云梦,终于摔得浑身是伤地回到了大明。
☆、018
018
琴白双手抱住小孩儿这一刻,发现顾云梦身上鲜血淋淋,想必是他在幻境中受了极大的委屈。平日里琴白连句重话都未曾对小孩儿说过,当即是怒从中来,脸色十分难看。方宇清见识不好,倒是挺会看人脸色,当机立断喊来高福,把楼里打点一下,就让琴白带着小朋友先走了。
琴白对此还算满意,虽然方宇清伤他在先,但两次出手,也结了一份因果,故而作为回报,留了一样法宝给方宇清。此处不得不说琴白身为一个仙人,格调确实是很高的。他留给朱棣的是一把华贵的匕首,送给唐承影的是一件法宝玉佩,这次给方宇清的,更是一条流彩剑穗。
琴白说道:“这剑穗上,有我一缕真元,若有危难,我自会前来。修真之路,漫漫而远,祝君好运了。”说罢带着怀里昏过去的小顾,化作一缕烟,消失在方宇清的面前。实际上琴白与方宇清之间有因果相系,若是方宇清会再度入魔,琴白也不能坐视不理,因此特意留了这缕剑穗。
方宇清愣了片刻,直到琴白彻底消失无踪了才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气运实在是太好了,立刻满面春风地将剑穗系在自己爱用的桃木剑上。这时高福过来给他回话,问道:“道长,仙尊呢?”
方宇清摸着剑穗,硬是将嘴角的弧度给抹平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自古仙凡不同路,你不要多问了。”
刚刚仙者怀中抱的那个男孩,他匆匆瞥了一眼,倒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个孩子身上气息杂乱、灵力暴走,加上与那位仙人福缘不浅,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轻易接触的。
高福应了一声,心里想着,方宇清和琴白见面这事得立刻通知赵堂主,便随便找个了借口退下了。
方宇清忙着感叹和仙人这匆匆一面的交集,一点也没注意到高福脸上些许不自然的神情。
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很深,一面就再难分割,而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很浅,强求过来,日后只能彼此伤害。
琴白抱着顾云梦凭空出现的瞬间,周六就赶紧奔过来了。看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果不其然,后面跟出来一个脸黑如锅底的唐晚,琴白警惕地搂紧了怀中浑身是血的小顾:“何人?”
唐晚冷哼一声:“这话我倒反想问问你,我唐门弟子为何受伤至此?”
这时小顾轻轻呼了一声痛,人还在昏迷中,尚未有意识,可是吓得三个成年人顾不上之前的拔剑张弩,赶紧把他带回房里了。
周六跟琴白解释说,这位唐晚是看着顾云梦一起长大的,是他父亲的挚友。琴白只听顾云梦说过顾长夏,心里略有疑惑,但看来人神色不似作伪,现在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顾云梦是活生生痛醒的,他醒来就咳了几口血,是伤到了肺。这次的伤古怪非凡,若是琴白用灵力为他滋养,就会像之前那样,成效虽有,但痛得如同剥皮抽筋一般。三个大人围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顾云梦的肋骨断了几根,也许因此扎伤了肺,更严重的是他的心脉震伤了,如果用凡人的方法养病,不知得到何年何月才能养好,或者就是留下病根跟着孩子一辈子。
唐晚养尊处优惯了,不懂伺候人的活儿,琴白也是个几百年不知人间滋味的家伙,具体的看护只能交给周六。
只是琴白担心得紧,不管周六做什么,都要在一边看着,连另外两人休息了,还要守在小孩儿的床边。
小孩儿因为痛,睡得不踏实,总是在夜里半梦半醒。头一回,还被琴白这一袭白衣给吓坏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醒来就捏捏琴白讨水喝。
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儿,琴白便同小梦商量:“我若是帮你洗经伐脉一次,指不定能好得快一些,你愿意吗?”
那会儿唐晚和周六也在,都神色紧张地等着小孩儿的回答。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有答案,无非是在等顾云梦答个好字。但多少琴白还是有些偏心的,悄悄凑在顾云梦的耳边说:“唐承影哪儿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也不一定非要忍痛。”
顾云梦反而怪了,捏捏琴白的掌心说道:“拖久了会治不好。”
是了,修真者得个病,治个十七八年,不行于色,而凡人,十七八年过去,说不定就是半生了。
琴白被这句话顶得难受,越看小孩儿那天真无邪的脸,越是心口一阵发闷,只有起身,换唐晚坐在床边陪着。
唐晚摸着小顾的头,说:“傲天师叔祖就是因为腿伤未能及时医治,后半生都拖在轮椅上了,你乖,要忍一忍。”
顾云梦点点头,拍了板:“长痛不如短痛。”
因此四人决心还是请琴白为小顾洗护一下筋脉。
琴白踟蹰了半天,才走到顾云梦的小榻边上,低声说道:“有些痛,要忍一忍。”
洗经伐脉,可不是什么小痛。他记得他筑基的时候,算是洗经伐脉了一次,只觉得整个人从身体里裂了出去,这才算脱胎换骨,洗干净了。故而他同顾云梦讲话时,都把声音压得低低地,怕人发觉他有些颤抖。
顾云梦点了下头,想讲话,无奈嗓子只能蹦出几个破碎的音,只好把嘴闭上。
琴白伸手扶上小顾的额头:“你是有话要说吗?”
顾云梦点头。
琴白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顾云梦眨眨眼睛,但是没有点头。
琴白看着小孩别扭的样子:“就现在一定要说吗?”
顾云梦点头。
琴白有些无奈:“那只有我与你做个契约,你就能告诉我你想说的。”
顾云梦点点头。
琴白叹了口气,要是他这时候起了坏念头,杀人夺舍之类的,顾云梦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但也是这样,才显得这个人对于他来说特别的可贵吧。修真界、凡人界,来来回回,他碰到无数人,就连周六,也不过是因为身为仙尊的他捏着那人的续命大权才甘心为他卖命,三界之中只剩一个顾云梦,屡屡为他涉险。如今伤成这样,“一片赤诚”四个字也不足以说完他的小顾。
琴白想着,不知该喜该悲。他指尖凝了一团灵气,刚要压入顾云梦的眉心,却被另一道灵气弹了回来——是唐承影的契约。
琴白看着小孩坚定的眼神,心说:真是没办法了。他抽了一丝本命真元容在灵力里,慢慢压入顾云梦的眉心,说道:“从此之后,你我之间,不必再生分了。”
顾云梦感到一股相当柔和的力量钻进来,所行之处却疼得口里发苦,脑中有一个很大的回音在说什么,像念经一般让他听不清楚。
好在只是一瞬就完事儿了,顾云梦赶紧问琴白:这是什么?
琴白说:“这是共生契约。”
顾云梦说:怎么契约还有这么多种?之前唐承影给我签的不是这样,这好疼啊。
琴白揉揉顾云梦的头发:“他跟你签过平等契约了,在契约完成之前,我不能再同你签一样的,只有共生或主仆契约,只是主仆契约,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顾云梦听到这话,心里有点得意,这才说:其实我想同你说,唐晚师叔是非常好的人,你千万不要为难他。
琴白听着有点难受:“我哪里为难过他?”
顾云梦小心翼翼地看着琴白:不,只是我从前没提过他,怕你见他面生,不太搭理……
琴白冷哼了一声,不答话。
顾云梦使劲挪了一下胳膊,蹭到琴白的手:我怕有魔头装作是他让你受骗,也怕你警觉太重让他受伤,还好你们两个都没有事情。
琴白低声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别再费力气,等下为你疗伤你是要痛的。”
顾云梦点头:没事儿,不就一会儿嘛。
唐晚这时揭开帘子进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动手?”又于心不忍地摸摸顾云梦的小手小脸:“好孩子,出门在外吃苦头了。”他心里难受,于是更加语气不善地对琴白说:“要弄快点弄,磨磨唧唧的。”
琴白不咸不淡地看了唐晚一眼,算是听懂了为什么顾云梦一定要提前跟他说那些了。他坐在顾云梦的小榻边上,把小孩儿半抱起来,将灵力缓缓地灌入小顾的全身。
顾云梦疼得浑身冷汗,不住地抽筋,强忍着不去抓咬琴白,只好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唐晚看了几眼,实在是看不下去,匆匆摔开帘子走了。
外面周六焦急地等着,看到唐晚出来了以后,赶紧凑上来,想问又不敢问。
唐晚毛躁躁地跺了两步,兜了个小圈子,走回来,对着周六说:“无事。哎,无事。”说罢直接到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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